第7章 少年行
王斌雙臂互抱,卻用臂膀承受了這一擊。同時不假思索,膝蓋頂向了董瀚麒的胸口,這一下用的卻是後世自由搏擊里的泰拳招式,膝肘並用,董瀚麒飛出三四步遠,倒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
王斌大驚,趕忙上前奔到董瀚麒身邊:“大伯,你沒事吧?小侄魯莽。”
其他人也趕緊奔了過來,董瀚麒揉着胸口,苦笑着說:“幸虧我披着甲,不然非斷掉幾根肋骨。”
王斌歉然道:“大伯出此絕招,小侄情急之下,自然反應。幸虧大伯披甲在身,不然我可是要愧對同仁了。”
董瀚麟長出一口氣,埋怨道:“大哥,拳怕少壯,你呀,以後還是少和人比武切磋。”
董平做了幾下剛才王斌擊飛董瀚麒的招式,興奮的說:“我覺得天助這幾招很不錯,很有實用!天助兄,有時間你能教教我嗎?另外,我們什麼時候也切磋切磋?”
王斌道:“你如果有時間,隨時都可以,切磋就免了。”
張直也趕緊道:“天助既然願意教你,那怎麼能少的了我!再說,我的功夫也不比董平差!”
董瀚麒道:“說到武藝,王輔臣在大同殺得多爾袞手下八旗勁旅屁滾尿流,英雄不可一世。以我的眼光,你如果在軍中歷練一下,不定能成為第二個“馬鷂子”!“西南馬鷂子”,我們川人也有英雄啊!”
王斌告辭,董平和張直兩人非要拉王斌一起去街上轉轉,熟悉熟悉地方民情。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綠柳邊,都是少年人習性,王斌也不推辭。三人一起走在街上,沿路董平和張直對王斌介紹一些當地的風俗文化,民俗趣事,王斌也是聽得津津有味。董平和張直是三年前回到富順縣的,比王斌早些,因此對這縣城方圍還是甚為熟悉。
董平道:“這自流井地方自古都是產鹽的勝地,四川井鹽源遠流長,諸葛丞相時就產井鹽。到現在已經上千年了。”
王斌驚道:“那可真是歷史悠久,不知這井鹽質量如何?是否好銷?”
張直道:“天助長居異地,卻是不知,這海鹽,湖鹽,鹽礦,井鹽四種,唯以咱們四川井鹽質量最佳,潔白如雪,雜質極少。也正因為如此,所有的製鹽工藝中,井鹽的生產工藝最為複雜。”
“可恨張獻忠這廝,殺人如麻,禍害四川不淺!各路義軍、土匪也是興風作浪,荼毒地方,我川人幾被屠戮殆盡。就說這自流井,這街上來來往往的大都是各地的流民,又有幾個真正的川人!”董平嘆道。
張直冷笑:“吳三桂和多爾袞殺我們川人可比張老賊多多了!張老賊二十幾年前就死了,這四川可是前幾年前才平靜下來的,到底是誰殺的人多,一目了然。”
董平低聲道:“人多耳雜,不得高聲!各路人馬幾欲將我川人屠盡,就說這富順的鹽業,聽我父輩講,當年可是極為興盛,但你看看現在,連本地的吃食卻都不夠!”
張直也嘆道:“灶塌井塞,破壞容易,恢復起來可就極難了!井鹽製作工藝複雜,需要常年的經驗和熟練的傭工,現在本地的老鹽戶百不存一,想要快速恢復元氣,難啊!”
鑿鹽井實在太難,打一眼淺井一個多月就能夠成功了,但出鹽時間短,而打一眼深井卻大約需要半年左右的時間,鹽井的深度必須要達到十丈(三十多米深)以上,才能到鹽滷水層,要是更深的鹽井,開井時間更長,一般需要一二年甚至四五年,最多的需十餘年乃至數十年。因此鑿井的費用極大,成井時間很長,也很艱難。所以說,歷來一次大的兵禍可以導致社會退步幾十年,甚至時間更長,而很多產業經歷了戰爭后,就銷聲匿跡了,再也難現。
“聽我父親說,當年天助的祖父在世時,王家可是這自流井一帶有名的出鹽大戶。王家鼎盛時,擁有鹽井二三十眼,火井灶鍋五百餘口,常年僱工達六七百餘人,真是了不得!”張直道。
王家在富順盛極一時,王老太爺掙得偌大的一份家業!可惜兵匪亂川,天災人禍,王家也已是昨日黃花,風光不再了。
一行人說說走走,不覺已是正午,張直抹了把頭上的汗珠道:“天熱了,也到了飯時,咱們不如找個地方,邊吃邊聊。”
董平道:“不如就去前面的“蜀香源”,那裏的水煮牛肉不錯,天助剛恢復,補補身子,順便也嘗嘗本地的美味。”
三人走了幾步,上了“蜀香源”的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很快,夥計端上了幾人點的菜品。
王斌端起茶碗道:“天助剛恢復,不能喝酒,今日以茶代酒,敬兩位兄弟。”
董平和張直也端起碗同道:“我們一起敬天助一杯。”
菜是水煮牛肉,還有一碗芽菜扣肉,幾樣小菜,王斌夾起一塊牛肉放入口中,果然鮮嫩無比,雖然味道清淡了許多,卻勝在天然。
王斌從樓上望向窗外,見街兩邊的廊檐下坐滿了許許多多的流民,一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幾個年輕女子衣不蔽體,甚是狼狽。此時正是飯時,但這些流民看起來大多沒有錢財來購買食物,不時有一些流民起身去附近的飯館,酒樓乞討,希望能有所收穫。
幾個同樣衣衫襤褸的青壯流民,站起身走向街邊的流民,遇到病弱及老幼婦孺,就過去搶奪食物,嘴裏罵罵咧咧,碰到不給的就拳打腳踢,強行搶奪。
王斌心頭火起,把筷子“啪“的一下拍在了桌上,一下子沒有了吃下去的心情。
張直放心筷子,說道:“天助不必動怒!自今春以來,自流井的流民越來越多,鹽業沒有恢復,流民只有等。富順的荒地雖多,但沒有多少耕牛,一時難以耕種。流民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加上人多粥少,食物奇缺,身強力壯者欺凌老弱婦孺也就層出不窮了。”
王斌道:“這種現象一定要改變,這些都是我漢人苗裔,滿清可以不管不問,但我等不能坐視不理。”
董平道:“這樣,回去我問一下我爹,看看縣衙能否給流民做些事情,施些米粥什麼的?”
張直道:“這些流民,雖是可憐,但一個個麻木不仁,要不然我千萬漢人,又豈能讓幾十萬滿清人佔了天下!”
王斌冷冷道:“漢民其實並不麻木,只是缺少一個領袖,缺一種思想,缺一個能真正喚醒他們的人。”
董平張直正欲說話,忽聽街上哭喊聲,打罵聲傳來,只見從遠處過來一群人,為首一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公子,綠色綢衫,相貌清秀,只是臉色蒼白,似沉溺酒色過多。年輕公子身後跟着四五個下人,一個個膀大腰圓,肌肉虯結,看樣子都是練家子。這些人看見流民擋道就拳打腳踢,有的看那個流民不順眼隨手就是一鞭子,流民鬼哭狼嚎,紛紛向四處街巷逃去,街上頓時空了起來。
王斌指着綠衫公子問道:“這人是誰,為何如此囂張?”
董平道:“這人是四川大鹽商劉嵩年的兒子劉興全。劉嵩年有很多女兒,卻只有這一個兒子,寶貝的不得了。劉嵩年是大臣索尼的包衣奴才,也是四川成都府的鹽商,他因為購鹽常來敘州府,但大多只是呆在府城宜賓,這富順縣主要是他的寶貝兒子劉興全在打理。”
王斌又問道:“這劉興全為人怎麼樣?有沒有欺壓良民,巧取豪奪什麼的?”
董平道:“這倒沒有,劉興全此人就是行為跋扈一點,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人也豪爽,就是有點好色。”
張直笑道:“劉興全和董平的關係還不錯,經常稱兄道弟,經常一起眠花宿柳。”
董平叫起屈來:“稱兄道弟是有,卻沒有眠花宿柳過,我家老爺子可是嚴厲的很!”
王斌一笑,各朝各代都一樣,這些衙內們都有自己的圈子,也是各種銷金窟的重要財源。
王斌正想說讓董平什麼時候勸勸這個劉興全,不要欺負良善。卻聽到樓梯吱吱響,原來夥計帶着客人上樓來了,正是劉興全和他的隨從。
劉興全上得樓來,看見有桌人正在用飯,眉頭一皺,剛要出口訓斥夥計,卻見張直回過頭來:“全哥,你來了。”
劉興全再一看,董平也在,心中大喜,大踏步過來:“你們兩個也在,我正愁一個人無聊。”回頭摺扇一揮,對夥計道:“下樓再整點好菜,好酒,快點上來,賞錢少不了你的。”
夥計應承着樂呵呵下樓張羅去了。
王斌起來見禮,劉興全笑道:“大傢伙都坐,你既然是董平和張直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劉興全的朋友,以後有什麼事辦不了的,就來找我,全哥我義不容辭!”
王斌還沒有說話,董平接道:“全哥,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剛剛回鄉的王天助。”
劉興全大驚,摺扇一收,指着王斌道:“你就是官道喋血,獨挑二十多名悍匪的王斌王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