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牧場
從李家在鞏州寧遠縣的莊園為中心,有五、六條崎嶇的山林間小路通向周邊的土蕃或是羌族營寨,也就是說這些異族的頭領們如果想進犯,就會有許多種選擇。
可是他們卻不敢。
這些年來,膽敢冒犯或是搶劫李家莊園的部落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那些膽大妄為的傢伙們大部分都是死於自己人的手裏。只要有人膽敢對李家莊園動手,李家就會開出三倍於被搶財貨的懸賞來,要求屠滅這整部落,在巨額財貨的誘H惑面前,沒有幾個部落頭領能禁受得住。
在這種時候,什麼部族的情誼都被拋到了腦後。
這個冬天的雪很大。
春天剛剛來臨,山口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道路上又出現了絡繹不絕出山前來尋找糧食的羌人和土蕃人。部落頭領們帶着銀子,驅趕着成群牲畜,想用這些東西來換李家的糧食還有牧草。
寧遠縣就是後世的武山縣,由於改縣不久,不過本地人仍然習慣地稱其為寧遠寨。這片地盤被童貫大帥率領西軍兩路大軍收復回大宋也只有十來年的時間,本身就是由邊境軍寨轉化而來的。
由於剛剛開始放懇,本縣的三千多戶人家裏,漢民也只有一半多一點,其餘的都是蕃官們的領地,絕大部分地方還都是牧場,南面岷州的情況更是如此。
新任的岷州知州何灌怕這個冬天嚴重的雪災會引起禍端,親自寫信給作為岷州最大地主的李家要求開倉放糧,儘可能為這些蕃官們提供救濟。
但是李峴在接到信后卻根本不為所動。
李家的大管家李茂被家主李振派到了清水,他見到自家的二少爺后便急不可耐地開口說道:“小官人,老爺的意思是讓他們出雙倍的糧草價錢買糧食。”
李峴搖了搖頭。
“您是想要更多?”
李峴看了看自家的大管家,“寧遠寨和岷州的三處莊園都是在我的名下,老爺子就不用多操心了,由我來處理就好。現在還不是時候,官家如果來人就推到我這裏。這一冬天家裏的幾處工坊里又積下了不少的呢布,還請老爺帶着貨躲去京兆府就好。”京兆府就是長安,自家的老爹往那一走,也省得官家找上門來。
李茂對這拿定了主意的二少爺也很無奈,知道多說沒用,只能返回秦州回稟李振。
李振在聽到李峴的回話后想了想:“也罷,反正這份家業一多半都是他掙下的,隨他怎麼折騰好了。”他倒是挺乾脆,連夜坐着自家運布的大船就順着剛開河的渭水去了京兆府。
李峴等又過了半個月,才告假返回了定遠的李家莊園。
此時已經山林間的殘雪已經幾乎化完了,道路兩旁的原野上野草已經長出了嫩綠的葉芽,一眼望去,大地似乎有一層朦朧的綠意在涌動着。但在道路兩旁,出來的尋找糧食的災民也越來越多,大多數人的臉上浮現出像春草一般的淡綠色。
李家莊園的土牆夯築的很高大,像一座堅固的堡壘。
李峴在回到自家莊園外時,嚇了一跳,在這座莊園的外面已經聚集了大批的蕃羌兩族饑民,足足有上千人,甚至還有幾頂營帳。李家莊園的圍牆上站着一些庄丁,在手裏拿着武器,警惕地注視着下面。
包氏部落頭人包斯羅象個滾圓的皮球一般從帳蓬里鑽了出來,氣喘吁吁地站在了李峴的棗紅馬前:“我的朋友,你怎麼才回來,再晚幾天的話,哥哥我就要餓死在你家門前啦。”
李峴想笑,只聽說過有餓死的奴隸,可從沒聽說還有餓死的頭人,看包斯羅的這副身胚也不像是挨過餓的人。於是他開口笑道:“難道藏征仆哥大王的手下的勇士也會真的餓死嗎?”他看到自家莊園的大門已經打開,管家陳乙帶領一隊庄丁已經站到了門前,於是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老哥哥,有什麼事咱們到裏面說。”
包斯羅頭人帶着兩個管家跟在他的身後進了莊園。
“最近公務繁忙,但我已經吩咐這邊照顧一下你的族人和奴隸們,畢竟咱們是多年的朋友,他們沒有人餓死吧?”李峴一邊走着一邊對包斯羅頭人說道。
“那倒沒有,但是一天一個人就只給一個黃饃饃,這些下賤的奴隸們反倒更不願動彈啦。”包斯羅頭人帶着哭腔說道,“現在連我在山裏也呆不下去了。”
李峴請客人喝着奶茶,並準備一起用飯。
“唉,老哥啊,我存的糧食也不多啊,你看看,我這裏還有那麼多下人需要養活。”一提到糧食,李峴頓時就變得愁眉苦臉,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在手裏拿着一把小刀,開始專註地剔起了一塊冒着熱氣的牛裏脊肉。
“我可以付銀子、寶石,也可以用牲畜來交換。”包斯羅說道,“比往年多付二成的銀子。”
“不是銀子的事,我的糧倉里糧食也確實不多了。”李峴說道,“不信等一會兒我可以領你去糧倉里轉轉。”
“可你一定有辦法,我的兄弟。”包斯羅一直在盯着李峴的雙眼,“你是我所見過最聰明的人,而且辦法也最多。”
“能幫忙我還能不幫么?”李峴翻着白眼,“你看,我們漢人和土蕃、羌人本來就是一家人,你們管土地叫‘沙’,我們也是叫沙子,你們把牛叫‘家’,我們稱之為角,我們所使用的語言本來就同屬於一個語種。”
“說吧,你想要什麼?”包斯羅一聽李峴都開始扯到了天外邊,於是直接開口問道。
“你看看,草原人做起事來就是爽快,不象是那些讀書人,為說一點小事也得繞幾個彎子。”李峴吃吃笑道,他又用小刀削了一大塊羊腿肉捧在手心裏遞給包斯羅,“我想要養幾群馬,你把狼渡灘的那片牧場給我。”
包斯羅立刻瞪大的眼睛:“不行,冬窩子沒了,我們到了冬天要到哪去?”
狼渡灘就是後世很著名的閭井軍馬場所在的地方,那一大片草原水草肥美,目前正是包斯羅部落手裏的一大片冬牧場之一。
“你先別著急,我又不是全要。”李峴微笑道,“我只要一半,另外每年給你10萬束優良牧草,這樣你就不會再害怕有什麼天災啦。你們又不會種地,分給我一半的土地,我會把它變成一片最為豐美的牧場和良田。”
包斯羅還是使勁搖頭。
“管家,送客!”李峴怒道,“給包斯羅頭領的人每人分給三天的口糧,然後告訴他們自己回到部落城去,現在我們也沒有多餘的糧食啦!”
包斯羅頭人在嗓子裏喘着粗氣:“這樣做的話,我的手下是會造反的,你不害怕他們衝進這裏面來搶東西?”
李峴冷冷的盯着包斯羅:“那就讓他們來試試好啦。”
包斯羅頭人只好又耐着性子解釋道:“那牧場是我的命根子。”
李峴冷笑一聲:“人和牲畜都沒了,你要那牧場又有何用?”
“看看吧,田野里的青草都已經破土而出,只要熬過一個多月,我的牲畜就又能吃到新鮮的牧草。”包斯羅依然嘴硬。
“好吧,你最好祈禱在青草長出來之前你的奴隸們和那些牛羊不要被餓死。”李峴冷哼一聲,“好吧,午飯已經結束,讓我送你出去。這頓飯吃得還算滿意么?”
包斯羅頭人的態度一下就軟了下來:“好吧,兄弟,你贏了,但是你每年許諾的飼草可不能反悔。”
李峴楞了一下,他沒想到這裏的轉折會如此突兀:“這個是自然。”
“我還需要三萬合糧食才能堅持到夏收時候,當然這些糧食我會另外付錢。”合是土蕃人的糧食計量單位,大約每合是六斤半左右。
李峴嚇了一跳:“這可是十幾萬斤,你要那麼多糧食幹什麼?你自己又用不了這麼多,想搞叛亂?”
“不是,還有我叔叔家、弟弟家和我老婆家,總共加起來六百多頂帳蓬呢。”包斯羅搖着手,支支吾吾說道,這廝看樣子是準備落井下石,把他老丈人和叔叔、弟弟的部族全部吞併過來,用以彌補自己的損失。
“好吧,另外再加一百戶奴隸,那糧食我就不漲價了,就按照尋常年份的價格結算。”李峴才懶得操心他們自己人之間的內鬥,但是這些羌人和土蕃人部落里還有許多當年掠奪過去的漢族奴隸,他需要慢慢從他們手裏要回來。
這種交易並不需要向州府報備,這些牧場是朝廷許諾給這些蕃官的,他們自己就能做主。不過包斯羅並沒有想到李峴會玩這一手,自己的蕃官印信留在了他的大寨里,需要再過幾天才能完成正式的交割。
所以李峴就開始不斷地敦促這廝趕緊趕回家把官印拿來。
若不乘着今年的雪災之機,自己不多弄到手裏一些牧場,也枉費了他這些年與這些羌人、土蕃人打下的交道和闖出的諾大名聲。
李家二郎,看上去跟誰都和和氣氣,很好說話,可在底下下手可是黑着呢。
這些草原部落雖然蠻橫,但也是害怕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