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鄉誼

6、鄉誼

廂兵營這次進山狩獵,可謂是滿載而歸。

在回來的路上,這一行人又獵貨了十幾隻獐鹿盤羊,這一趟總共收穫了將近一百隻獐鹿狍羊等大的獵物,還掏了幾窩狐狸,光是這些皮子就能賣到數百貫。

當這一行人馬進城時,連看守城門的禁軍官兵都眼熱得不行,特別是那巨大的熊頭,馱在石羽馬鞍後面極為顯眼的位置,更是讓大伙兒顯得有些揚眉吐氣。

你們禁軍不是牛逼么?怎麼不見你們獵到此等的猛獸,咱們這些人干翻了這頭熊王,絕對能稱之為猛士。這種時候,誰還會說出這頭巨熊是在一大群人的圍毆下十分憋屈地給磨死了,這些軍卒們跟自己人都吹牛說是小郎君親自拎着朴刀與這頭大熊進行了激烈而勇猛的廝殺,故事編得十分精彩,說到最後,似乎連他們自己都有些搞不太清楚這大熊究竟是怎麼給弄死的了。

真相併不重要,反正是小郎官帶着人把這頭大熊打死了。

獵熊的故事在清水城裏是越傳越邪乎,最後演變出來的版本是李小郎君孤身一人,拎着朴刀與那巨熊進行了殊死搏鬥,結果朴刀被那大熊一巴掌拍飛,而李小郎君卻神勇過人,居然騎在了那巨熊的身上,掄着拳頭照着巨熊的腦袋上一頓猛砸,等高用等人趕到時,那李小郎君竟然赤手空拳,生生將那大熊給打死了!

這故事傳的是神乎其神,連李峴聽了后都不知道那說書人嘴裏說的是自己還是二郎神,比那武松還要生猛,那武松捶死了一頭老虎,而自己居然錘死了一頭比老虎還猛的棕熊。

好吧,傳奇都是這麼開始的。

廂軍營里像似過年一般,男女老少的臉上都帶着笑意,每家都分到了一條獸腿,一隻野兔、一隻山雞和半掛下水,這次捕到的獵物就消失了一大半,剩餘的東西被分割成一條條的,凍在了伙房旁邊的庫房裏,需要維持軍卒們的訓練伙食補充。

在一年裏很少見到葷腥的廂兵營里,自打李峴來了之後,大家現在隔上十多天就能吃上一頓肉食了。

休息了一天,李峴命人給知縣張業、王縣丞、劉主薄等同僚每家送去了一條鹿後腿,又吩咐伙房裏將鹿心、鹿肝、腰肚等再加上鹿肉、盤羊肉炒了一大桌,在晚上請黃巡檢和吳押司等一干公人到營里來喝酒。

既然自己在清水縣裏混,必要的人情往來還是要經常走動的。

軍營里做菜可沒那麼些講究,就是放在大鍋里一起煮,李峴只是要求伙頭要將鹿心和鹿肝這兩樣東西爆炒。佐料也沒有幾樣,只有小茴香、野花椒、野山姜和茱萸、大蔥等幾種佐味的東西,至於李峴最愛虼的辣椒那是想也不要想,那東西原產地是美洲,一直到了明末才從海外傳到國內。

就是這樣,這桌飯菜已經算是很講究了。

黃巡檢到了李峴的房子,看樣子他最近過的有些辛苦,整個人顯得又黑又瘦。

這廝和李峴打了個招呼,就聞到了這排房子頭上伙房裏傳出的香味,頓時直抽鼻子,最終還是忍不住就竄進了伙房裏。伙房的陶盆里盛着剛做好的兔肉,這傢伙一看到兔肉,頓時笑了起來。從灶頭撿了兩根細劈材,從大陶盆里夾起一大塊脯子肉就塞進了嘴裏,燙得滋滋哈哈直吹熱氣。

一連吃了四、五塊兔肉,這貨才想起來還有事要辦,這才又依依不捨地回到了李峴的屋裏,坐到了熱炕頭上,從懷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片,打開后又看了一眼,這才對李峴說道:“你現在被外面說書的人吹的厲害,反正不管真假也是砍死了那頭大熊。張知縣說您這也算是為民除害,準備獎勵你十兩銀子,不過卻需要把四隻熊掌繳上去也好歹算是個證物。”

李峴斜着眼看了黃巡檢一下:“張業想要用這四隻熊掌去送禮就直說,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有什麼用?”

黃巡檢也不太驚訝,如果李峴連這事都看不出來這才讓人奇怪咧,他側過頭看向李峴:“你先給我弄點吃的成不?這些天光顧着安置災民了,這些人窮的很,害的某家好久都沒有吃到酒肉了,嘴裏都淡出鳥來。你說的不錯,這張業是老劉經略相公的外甥,您是成紀人,應該聽說過罷?”

李峴搖了搖頭:“這我倒不知道。”

“好罷,你這官場上的文章做的不好,不算是合格。這老劉經略相公去年在環州北面的橫山打了場大敗仗,仗着高監軍在官家面前美言了幾句,這才免了一場處罰。這張知縣體恤當舅舅的難處,準備用這四隻熊掌去給高監軍送禮。”

李峴笑了笑:“大家都是同鄉,有什麼事互相幫襯着是應該的,明天我就命人把四隻熊掌給他送過去。”這種兩便的事情,自己何樂而不為。

這張業也挺好玩,自己想要東西又不好意思明說,找了黃巡檢來中間傳話。

不過,他倒沒想到這張業是現在的秦鳳路經略安撫使劉仲武的外甥。

在西軍中,總共有幾個大的派系,府州折家、河東的劉家和種家、姚家都是世代將門,而秦州出身的將領也有幾個坐到了經略、招撫使級別的,大家抱團取暖,在軍中互相幫襯、遮掩,形成西軍中的鄉黨勢力。

實際上在大宋國官場上,這樣以同鄉為紐帶而形成的鄉黨也有很多,最著名的兩派就是以王安石為代表的江南派新黨集團和司馬光為代表的京北路保守派大地主官僚集團。這兩大派系的激烈黨爭貫穿了神宗、哲宗和徽宗三朝,最終硬生生地把大宋朝給玩完了。

大家既然是同鄉,互相關照些本就是應該的。

既然已經進了軍中,雖然不是本意,但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李峴倒也是很明白。他自是已經打算在找到劉仲武的門上去,只不過並不准備通過張業,而是通過自己的家族來結識這位西軍大帥。

孤木難成林,單絲不成線,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有限。在中國古代,不論何時,宗族力量才是大部分人背後最可靠的依仗。

隴西郡李氏雖然自打大宋朝以來也沒出過什麼名人,但卻一直是隴右河西最大的一支宗族力量。有宗族的背後支持,這些隴西出身的大佬們多少也得給點面子。

兩人正說著話,高用陪着縣衙的吳押司、王捕頭、鄭捕頭等人也進了屋,有些話頭就只能就此打住。

酒菜上桌,又叫齊了下面的兩名都頭和五個隊官過來相陪,清水縣公安系統的內部聚餐算是正式開始。

別看縣尉只是個九品官,可是掌管着一縣之地的廂兵、治安、刑捕、緝盜事宜,相當於後世的公安局長兼武警部隊中隊長,權力並不算小。在大宋朝,許多的進士在授官時都是從這主薄、縣尉開始起步的,李峴這樣的捐官算作是進納出身的官員,在身份上與那些通過選舉入仕的官員沒法相比,正常情況下是不得輕易授官的。

主要因為這裏是西北邊地,而且目前還處於戰爭狀態下。

黃巡檢和李峴是平級官員,主要掌管縣衙里的那些巡捕事宜,而吳押司和王捕頭等人則是縣裏的屬吏,並不算是正式的官員。

原來高用和李成這些廂兵營里的都頭、隊官們很羨慕吳押司、王捕頭這些人,不時能從城裏的商販或地痞身上搞些“孝敬”,手頭活泛,自打李峴來了后,似乎情況改變了許多,高用和李成兩人腰桿硬氣了許多,帶着幾個手下與縣衙里的這些捕頭拼開了酒。

宋代的高粱酒,度數很低,比後世的啤酒強不到哪裏去,酒量大的,喝個一罈子都沒問題,最終高用等人還是將縣衙里來的吳押司和兩個捕頭全部灌翻在地,算是大獲全勝。黃巡檢因為是官員的身份,逃了了一劫,避免了因不省人事,被人抬着送回家的糗態。

在訓練之餘,李峴又給廂兵營里找到了一份副業——製作弓箭。

古代的反曲弓製作工藝十分複雜,是由多種材料粘合而成的一種複合弓,主要用到的材料為干、角、筋、絲、膠、漆這六種,合稱為“六材”。

干,就是製作弓胎的主體材料,一般來說,弓身的乾材好壞標準是拓木為上、意木、柞木為次等,竹為下。但是適合製作弓身,彈性韌性極佳的硬雜木十分難得,通常時候都是採用楠竹、紫竹來作為胎體的主材。

角,即牛羊的角。將獸角剖開,再切成長條狀的薄片,用鰾膠粘貼於弓胎內側,膠以獸皮膠和魚膘製成,其中以魚鰾膠為最佳。筋則取材於動物的韌帶製成的細絲,其中以牛背筋最為優良。筋絲也是用鰾膠粘貼於弓胎的背面,也就是外側。絲就是蠶絲,主要用來緊密纏繞已經貼角被筋初步製作定型的弓身,使之更為牢固堅韌。

一張弓的製作工藝和過程十分繁複,整個過程最少需要歷時一年多才能完成,和後世制琴的過程差不多。而一張上品的良弓的製作過程則要更長,甚至需要兩到三年才能完成。

制弓算是一項手藝,也算是一項副業,主要是李峴希望為自己的今後多做些準備。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現在的李峴沒啥可憂的,所以就想的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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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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