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來的美女老師
青――春――,是抓不住的游魚,從時光隧道里滑滑地溜走了,留下一灘記憶的泥漬。人們啊,仍如陶潛一樣,覺昨是而今非,對逝去的光陰酒醉般地留戀,常於乾巴巴的今日的某個午後,淡淡悵惘且感懷莫名;或是黃昏襲來之時,一任慢慢展開的黑夜中的孤寂、陰暗和空洞分子噬咬心靈。
此心如樹,終究無法逃離年輪的鐫刻。
真實存在過的東西尚且易流逝,何況記憶本身是“歲月之渣”,只能徒然留下些青春的皮屑。
不會再有某個稚嫩的聲音重新響起,於唇齒間抑或心底唏噓發出,青澀而堅韌地說:“你永遠不會老掉,我不會讓你老去的……”雖然記憶中的任何聲音都如嚼過的甘蔗般,甜津味已散淡了,但唯獨這從維納斯漩渦里傳出的聲音除外。
那時我身為教師,不怒自威是天職所需,不常常能隨意笑,儘管曾得到他的鼓勵:“你笑起來很好看,真的很喜歡看你笑……”我的笑容也只能如一輪金色的陽光,充滿愛心地普照在玫瑰園的每一塊土地上,而不獨搖曳某一枝。
不遑有愛,更遑論青春?
女老師的愛的情結,從何說起呢,情愛的世界裏總是兩枝柔草情絲相結,兩朵梔子暗香互襲――拋卻任何不倫的微妙的揣測,也遠離肉~欲的幻想,雖然最後的結局,無法避免所有情人離別時糾結的傷感,以及任由兩行清淚在臉面上肆意交融。
……
此時,時光的雲霄飛車載着我思緒亂奔,直至過去時間的某個輕霧迷濛的晨曦漸露在我眼前。
約有20多人在去往綠茵湖學校的車上,因為學校在郊區,城裏的學生只能班車接送,且只有早晚兩班,這意味着,冬至時節孩子們就要在晨光未明的清晨,奔赴那個整日為考試奮鬥的“戰區”,然後在寥寥星辰的晚餐時分,披校月而歸;當然,大量住宿生除外。
現在還是暑末,秋意初濃,草木含露,月華收攏最後一束餘光,直到公路旁的整個山林秀色在初陽高照中暴相無遺。遠山如眉,在遼闊天際橫字抹過,於青靄霧色中淡隱淡現;近處蒼翠樹林高高低低,在眼前起伏,陽光穿越而來,透過稜鏡般的玻璃車窗,亮堂堂地輝映在我的眼帘中。
我總是喜歡坐在司機車位旁的首座,這樣觸目所見,眼光能擁握前方,而且它是個單座,可以完全不用擔心某些陌生言語的侵擾,對我而言,清靜地矚目窗外緊隨車行呼嘯而過的光景,便是一種無拘束的享受,小小的靜默的歡悅。
這次,偶爾回望,卻叫我驚詫了:幾個學生一撮,竊竊私語,興奮地不知議論着什麼,但並沒有阻礙我看到車尾,最後一排的一對花樣男生女生輕吐小舌,熱烈擁吻。
我有點羨慕,畢竟我再也不會迴轉至那個年齡,可以在少年的氣息中暈眩地愛,或者,完全不知何為愛的痴傻戀慕。所以,當我移目回神,心底竟短暫地飄起几絲不言而喻的失落吧――這似乎很不符合即將初為人師者的心態。
筆行公路兩旁的蔥木依舊呼嘯而過,穿林的風聲在耳邊繞旋,似乎在低吟我的心聲:
我很想回到16、17歲,浸潤在朦朧的初戀中。
畢竟年齡在二十歲以後的軌道上行駛,情感的枝頭不再鮮嫩,即使有人在這個年紀恍若從未戀過,未曾被男女間的濃情蜜意所主宰,然而對愛的感受也有了年輪的鐫刻罷。
好久,車打了個彎,把我從神思遊走中拽醒,我驚詫地目呆,一棵路旁這段的大樹橫倒在車前方,粗足一人環抱,嶙峋樹皮剝落,大小塊塊散於樹周。
司機說,昨天這地方下瓢潑大雨,敢情是雷折的。
全車人都要下車去合力抬樹,在這不到10分鐘的時間裏,那些少男少女的新奇目光和口舌卻大多集中在我身上。
“嗨,你是哪個學生的姐姐呀,看穿着真不像學生。”“是三零幾班誰的表姐吧,長相和她有點像,不過,比她還要漂亮,呵呵……”“美女嘛,長長的頭髮,眉目清秀,都長得有點像。這位姐姐家境不錯吧,瞧這皮包黝亮硬挺,肯定不是學生用的,拿着不好抬樹呢,我幫你放到車上去。”
我忍住沒有告訴他們,我是第一次去他們所在的學校――綠茵湖中學,任教而不是探親。我的服裝整齊清潔,因為下一站面見的是校長,行入職禮。隨身攜帶的皮包里有身份證,以及一些重要的檔案證明、職業證件,不敢單獨擱在車上,所以拒絕了那個學生的好意。
那對相吻的學生也圍攏到我身旁,男生對我笑笑,眼光多瞟了我一會兒,忽然說:“你是老師吧,看上去很年輕啊,在我們學校里好像沒見過你,是新來的吧?不過我已經讀高中二年級,真可惜你不能教我了。”
他莫非在車上也瞥見了我的回頭,知道那一瞬間的親吻落入了我的視域,然後隱隱看到我職業本能的皺眉,便有此揣測?
我有點不鎮定,笨笨地回答說:“和你的事一樣,這是個秘密。”見那女生捅了他一下,拉着他上衣衫說:“沒吃錯藥吧,是不是老師關你什麼事。人家不叫說,你聽不到嗎?”她剛才那一片刻的柔情蜜意怎地乍然飄走不少。我略微不安,就笑着說沒事,又去抬樹,暗想:這男孩子很聰明,女生也不笨,難怪比較早熟,真要是我的學生,下次見了面反而尷尬……謝天謝地,現在才知道升級制度的好處。
不多功夫,大樹抬到路側,車又能通行了,司機剛鬆口氣,那些躁動的學生就嫌他慢,催促道:“快開車吧,今天暑假返校后第一次報到呢,下午還要開大會,要折騰一天,這才算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