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巍柏
連着喝了兩盞茶之後,建元帝看着趙歡還是四平八穩的坐着,頓時也給氣樂了:“你這小子!年紀輕輕的倒是和朕朝中年過花甲的老丞相一般沉得住氣!”
這建元帝倒是眼神銳利,趙歡丞相倒也做過,且真算起來這年齡也不止那年過花甲呢!
建元帝見趙歡笑得一臉無害也沒再計較什麼,只是語氣中還是帶了些情緒:“朕雖坐了十幾年龍椅性子磨平了許多,但秉性仍在。當初朕便與你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朕之皇后對你家縣主也是喜愛的緊。你是當朕做樣子給你看么?”
趙歡愣了下,這位皇上是…委屈了????
忙起身:“趙歡不敢。”
建元帝嘆口氣:“做皇帝便是這樣。便是以誠相待,旁人也只道是在弄什麼帝王之術。若你信朕又怎會說什麼拿家傳秘法來請朕相助?”
趙歡恍然,當下也不再做解釋了。
箕水豹冷眼看着只覺得好笑,這位貴為一國之君,難道還指望別人拿他當朋友?
是真性情也好,是表明立場也罷,這情趙歡承了。
建元帝當下便讓徐統領進來,讓他最近幾日協助趙歡在南涼辦理一應事務。
趙歡見到徐統領便問了一句:“張巍柏也在京都?”徐統領卻道那張巍柏還在欽州。
徐統領是建元帝身邊得力之人,之前在這邊不過是看重楚逸芊;楚逸芊走了之後不久徐統領便回宮復命了;
至於張巍柏,有當地衙役也有,龍鱗衛其他護衛也有;自然不用他親自看着。
當下便與徐統領說定第二日一早出發去欽州。
事情差不多了,臨辭行之前,趙歡給建元帝行了禮:“趙歡還有一事請陛下賞個薄面。”
“你且說說?”
“若張巍柏這次能將周皓澤父子抓獲,可否請陛下賞個恩典,隨便封他個五品閑官做做?”
趙歡說完這個也未起身,好似在等建元帝答覆。
其實別說五品閑職,就算是個二品閑職也不過是換個舒服一些的地方坐冷板凳。
仕途無望說的不是絕對沒官職加身,而是就算有個虛職也沒有任何價值。
只是趙歡為何會忽然有此請求?
建元帝饒有興緻的笑了:“那你打算給他求個什麼官?”
“但憑陛下做主,歡不敢妄議他國朝政。”
“這倒是無妨,閑職而已。你可是又打算設什麼局?”
趙歡頗有些無奈,任誰聽說他能求建元帝給張巍柏個官職都會覺得別有用心。
“不管此次是歪打正着也好亦或是他為了自己利益出賣主家也罷,他的口供才能讓事情得以順利推進。”
這是實話,其實何止口供呢?周皓澤徹底暴露、爾朱姐弟被牽連雖然與他無關,但這張巍柏卻是誤打誤撞的揪出了這一串線索。
建元帝卻不能苟同:“嘉敏縣主不也是因為他才受這一場劫難?之前他提議綁了縣主,之後這些事他不過自保而已。依着朕看,這算是兩不相欠了。”
別說建元帝了,連箕水豹都不解。
要不是這個兩面三刀一肚子壞水的小人,楚逸芊和林如雪何至於扯進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莫非少主那日被道長救回來之後生了道心了?打算容天下不能容之事?
趙歡面目平和:“人之迷,其日固久。他為自己鑽營也沒什麼好怪的,歡每日奔波不也是為自己的一些私慾?不過是各自為己而已。”
“歡今日所求,不過是想哪裏因果哪裏了,省的日後還有這麼一樁未了。以上所言皆為趙歡真實想法,不敢對陛下半點隱瞞。”
建元帝驚訝的像不認識趙歡似的。
這還是那個英姿颯爽桀驁不馴的少主么?
自打與趙歡結交之後,建元帝對這個少年就很有好感;而上次趙歡也直言不諱的對建元帝說了,他有一些下屬會到南涼做些事,卻不會對南涼朝政做任何干涉,不過是做一些江湖生意。
這倒是惹起了建元帝的好奇想,到底什麼江湖生意讓趙歡特意來給自己解釋一下不會為害南涼呢?可趙歡又不是那種夸夸其談的紈絝,於是特意讓人留意了一下。
很快建元帝就知道了二十八宿;再後來二十八宿那段時間挑了北魏大半經濟,一統幾國江湖的事情也呈到了他的御書房。
建元帝心裏明白:他所能看到的便是趙歡願意讓他看到的。
如果這只是部分實力,那這位大周的少年到底強悍到了什麼地步?怪不得周皓澤一心要拉攏他,哪怕破釜沉舟也要將楚逸芊擄到南涼逼他現身!
可如今就是那個聲震江湖的二十八宿的背後少主,居然會如此波瀾不驚的和他說哪裏因果哪裏了?
甚至還給那個張巍柏求官????
建元帝忽生不好預感,難道是和縣主感情出了問題?不然這一副看破紅塵打算出家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如何解釋???!!!!
如果趙歡知道他這句話讓建元帝腦補了這麼多,他可能會哭笑不得。
倒不是如建元帝所想的什麼看破了紅塵,而是覺得不管那張巍柏品行如何惡劣,這次也是因着他和楚逸芊才被迫趟了這灘渾水;
不然依着那人狡猾的性子,但凡發現一點周府要衰敗的苗頭,定然便會想辦法脫身!
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要達成自己目的,此人因此生了諸多是非結了不少仇也是事實。
而自己給他求個五品閑職也不是突發奇想。他記得最開始建元帝給張巍柏的官職是個什麼六品的修撰,這五品好歹比六品高了一些;
而且不管是否是閑職,只要有了那頂官帽,多少也安全一些。畢竟趙歡心中清明,張巍柏那是實打實的誣告啊!
且不說周皓澤一家是;便是那北魏那姐弟兩個或者薩珊王朝的穆溧陽等人的同夥知道陰謀敗露只是因為張巍柏信口誹謗,也一定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趙歡本來眼裏是瞧不上此人的,這人是死是活都和他沒有半分關係。
只是今日他想起了黎叔。
自己看不起張巍柏便是輕慢;
因着自己要達成目的就不將別人的死活放在眼裏;
如果自己再犯這兩個錯誤,他如何對得起黎叔?
張巍柏他自然會安排人暗中護着,北魏姐弟倆和胡人他是決計不會放虎歸山的;只是怕有那背後還有些同謀心有不甘。
如果那日楚逸芊不提帶張巍柏回大周他本也沒想到這些;所以楚逸芊說張巍柏日後賴在大周的時候趙歡其實十分不解,他願賴是他的事,但自己為何就要依着他賴着自己呢?
昨日路上他便明白了,小姑娘雖然用了張巍柏去破局,卻不會不管他生死;他就有些自行慚愧。
也正是如此,才讓他思緒飄遠想起了黎叔。
然而帶張巍柏回大周卻是萬萬不可的。
那廝最好攪弄是非,且那見人說人話,見鬼吹陰風的本事也實在是讓人不得不防。
後面的事情若是順利很快就能連根拔起一網打盡了,他實在不敢冒險將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禍胚帶回去啊!所以他希望此人在南涼老實獃著,他保他性命無憂;建元帝再給他個一官半職,這才算真的銀貨兩訖互不想欠了。
趙歡低頭琢磨不過片刻,在建元帝眼裏就是這孩子被情所傷所以心灰意冷話都不願多說了!
建元帝輕咳一聲:“趙歡,你還好?”
這一句問的趙歡莫名其妙,他抬頭笑笑:“謝陛下關心。剛剛在想後面事情如何處置妥當。”
完了!這是要趕緊辦完了好出家!建元帝真是想拉着他好好勸勸讓他想開點,可這話又不知如何說起。
趙歡這時也將一直困擾他的思緒撇開了。往事不過是警醒,既然已經再矯枉過正就不必再執着了。
他剛想問建元帝考慮的如何了,就看到建元帝一臉的同情又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這是怎麼了?給張巍柏個虛職倒是將這一國之君為難成這樣!趙歡試探着問道:“此事可是讓陛下着難?若是不行便照着縣主的意思將他帶回大周也可。”
“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不過是個虛職罷了。朕…”建元帝剛要說是擔心他想不開,忽的反應過來趙歡的話:“縣主?你未婚妻?”
“正是嘉敏縣主楚逸芊。”
聽着二人的對話,箕水豹的萬年冰山臉都寫滿了尷尬。不是她還有誰能讓他家少主掛在嘴邊?
建元帝沉默了一下便問楚逸芊為何要將張巍柏帶回大周?
趙歡便簡單解釋了一下,無外乎他家芊芊心善;他人善惡雖是自作孽,但既然事情因着他家芊芊而起,他家芊芊就會承擔相應的責任;只不過他怕那廝去了再生禍端。
一旦開始花式炫妻,趙歡便眉飛色舞起來。
建元帝被他炫的頭暈,答應他給張巍柏安排妥當,他也會派人關注張巍柏的安全;就十分客氣的讓趙歡二人先去休息休息,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第二日,陳統領如約帶了一隊人馬到了趙歡他們歇息的驛站;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刻鐘,他們便在門口等着;門口還候着另外一組人,陳統領剛接近就察覺到了幾分危險。
陳統領能做到大內統領位置身手定然不同反響,習武之人五感皆強。可那幾人站在自己一丈之內自己都沒聽到這幾人的呼吸聲;他斂了心神平心靜氣才聽到幾道微不可聞若有若無的深長又細緩的呼吸。
這幾人居然全部都是內家高手!陳統領頓生戒備,不動聲色的打量過去。
那組人一共有六,穿着大方得體,舉止大方守禮,神色柔和謙遜,半點不顯山露水。
其中一人見陳統領看過來便衝著他溫潤一笑,眼神平靜明朗沒有半分銳氣。
常人都只當那眼神銳利帶着殺氣的一看就是絕頂高手,實則不然。
但凡平日裏眼睛中還存有銳氣,遠遠看去便威勢赫赫的,即使他再出色也不過算是二流。習武練的是精氣神,那氣勢外放便是因此人精氣神充盈,滿而自溢卻不會自收。
之後還需再精進修行吐納和內功之法,方能做到鋒芒內收,精氣內斂。
“鷹立如睡、虎行似病”,真正的高手在平時中就和打盹的鷹和懶散的虎一樣,都懂得神光內斂,韜光養晦,保存實力;
而待到需要出手的時候,這些高手便如捕獵的鷹和虎一樣精神狀態陡然一變,目光剎那兇猛無比,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和力量如氣吞沙河,銳不可當!
陳統領抱拳回禮,不知底細的人還是莫要輕舉妄動才是。只是不知這麼多高手聚在這裏可是有什麼要事?
不等陳統領想明白,趙歡和箕水豹出來了。
六人上前和二人見禮,趙歡出來就看到了陳統領渾身緊繃,想來是察覺到這六位堂主非是常人吧!
趙歡也不欲掩飾,帶着幾人便來給陳統領引薦。
“勞煩陳統領走這一趟。此次時間緊迫,趙某便讓幾個屬下來搭把手。”
陳統領這一頭汗算是白出了!
“有勞陳統領,在下亢金龍心月狐斗木獬柳土獐尾火虎軫水蚓,見過陳統領!”
英雄惜英雄,知道是友非敵之後,陳統領便對眾人抱拳:“在下陳伯鈞。幸會!”
陳統領的人晚上給建元帝秉明今日行程的時候喬皇后也在一邊。
聽到趙歡帶着這六人同行,喬皇后嘴角便微微的揚起。這個趙歡還真是有趣,出個門還得湊足金木水火土啊!
只是轉念又一想便覺得不對,大周地大物博,很多道家隱世高人都在那邊修行。莫非趙歡是得了高人指點這是刻意為之?
這帝后二人倒是愛好一致,都喜歡腦補出一個別人不能理解的混沌世界。
趙歡不過是點卯罷了。
張巍柏這幾日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他費心討好的那個縣主自打回了大周便好似忘記他這個人了,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還以為那個陳統領能念在自己如此配合的又抓人又拿贓的份上幫自己說幾句好話,結果又是一個一去不返的。
張巍柏就覺得天下人都負了他。
趙歡今日和建元帝形容他的那句話還真是半點不差。
人之迷,其日固久。
用自己的利益來制定自己的規則;守着自己的規則佔着自己的獨理;自然覺得處處都不公。
那日張巍柏指認穆先生是周皓澤的同謀,陳統領不敢耽擱便連夜將那人帶回了涼州審訊去了。
自陳統領走後,這伙食也不如以往了,那些衙役的態度也十分的粗魯,真箇把他當做個嫌犯看待了。
張巍柏就覺得十分氣憤。
謀反這麼大的事情我都冒着被人仇殺的危險揭發了,難道不是有功之臣么!
這日他又在和看管的衙役計較飯鹹菜淡的時候,陳統領帶着趙歡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