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現在回頭再掃一遍,真的寫的尷死了。)
大三時,母親出了車禍。
Rh陰性血型的人大出血,這無疑等於死神在召喚。
生死關頭,命運極盡嘲諷。
是陶蘭君救了母親。
欠了人家一條命,自然是人家開口葉南星就只能說好。
於是,辭職,退租,收拾行李。
回國那天,關浩中親自在機場接她。
時隔近二十年再見到他,葉南星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從前極力逃避的所有不堪,頃刻間便將她湮沒。
雍容華貴的何星州沖她淡淡一笑:“現在也不是從前了,不講究什麼門當戶對了,我和他父親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但——”
葉南星還以為她終於要鬆口了,可所有“但是”后必接轉折。
“我希望我兒子娶個清白人家的女孩子,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單親家庭怎麼了?
怎麼就不清白了?
葉南星驚愕地望着她,盡量保持禮貌:“伯母,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何星州站起身來:“不明白沒關係,回去問問你母親關浩中是誰?陶蘭君又是誰?”
於是,母親苦心維繫了十二年的謊言至此崩塌。
原來,她的父親關牧野還有一個名字——關浩中。
原來,她的父親不是死了,而是婚外情被發現選擇回歸家庭。
她終於明白母親給她改名不是怕觸景傷情,而是恨痴心錯付。
她曾經真的以為只要兩個人相愛,就可以克服一切。
但當風暴來臨,她無奈又悲哀地發現究竟有一樣沒法捨棄——自尊。
她沒有勇氣當面和謝越分手,只能通過短訊。
寫了又刪,刪了又寫。
到最後只剩下冰涼的五個字:我們分手吧。
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她淚如雨下。
此後,再不敢問他消息。
既不能相守,便連關心都是害人。
多年後猝不及防地相遇,他仍是丰神俊朗,氣度清貴。
他還恨她,她並不意外。
他那時候是真的愛她,是真的想和她白頭終老。
是她負了他,是她欠他一個交代。
可,這輩子沒辦法了。
*****
忙忙碌碌間,京城的短脖子春悄然到了,點綠了窗外光禿禿的樹枝。
好容易一天正常點下班,辦公室里一片歡騰。
葉南星想起近來忙的都沒空給小月月燉湯,拐到超市買了豬骨棒。
拎着兩斤的大骨棒想到燉湯時小月月眼巴巴等着的樣子正開心,誰知道一出超市一抬眼。
謝越。
他倚在輛蘭基博尼上,看着她的眼裏有幽暗深邃的寒光。
葉南星被他盯的頭皮發麻,“好巧。”
謝越沒心情跟她裝傻:“不巧。”
京城這麼大,她自然知道沒有這麼多無緣無故的巧合。
只是,她不敢放縱自己多想。
他回身開了車門,“上車吧,我訂了位子吃飯。”
她的牙在下嘴唇上來回碾過,“那個,我還有事,改天的吧。”
她回身就走,被謝越一把拽回來。
“上車!”
他捏的她手腕生疼,但她無動於衷,反而冷靜了下來:“當初是我不對,那會兒太小了,不懂事,我給你道歉。”
“上車!”
她心裏湧起無邊無際的悲涼。
這七年裏,她無數次地想倘若重逢,謝越會待她怎樣。
她既怕他還愛她,又怕他早已不愛她。
她仰起臉直視謝越,慢慢地搖頭。
謝越壓抑許久的邪火終於鎮不住了,“一百萬一年夠嗎?”
葉南星蹙眉不解。
他陰沉着臉提點她:“關浩中!”
她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凝固,臉上一片煞白。
是啊。
倘若不是被包養,她如何解釋前面紫城御園獨門獨棟的別墅為什麼寫的是她的名字?
“放手!”她聲嘶力竭地喊,引得路邊行人紛紛側目。
他被嚇住,竟真鬆開了手。
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跑的影子都沒了。
謝越重重摔傷車門,從另一邊拉開車門上車。
他氣的額上青筋鼓起,一跳一跳。
葉南星一直跑到精疲力盡才捂着胸口停下來。
心跳的太快,彷彿一張嘴就會蹦出來。
她知道,她已經是滿臉淚。
但她沒有力氣去擦。
她在長椅上一直坐到夜色深沉,身上才終於有了些力氣。
按了密碼開門,小月月照舊聽着動靜就噠噠噠跑過來。
見她拎了豬骨棒,立時雀躍不已。
陳穎一早就知道她下班了,卻並不多嘴問她怎麼才回來,一面笑:“原來我們小可愛還愛喝骨頭湯啊。”一面很自然地接過豬骨棒對葉南星說:“我先去燒水焯一下,您先去換衣服吧。”
葉南星上樓換過家居服後下來熬湯,所有的步驟早已經是爛熟於心,一切弄完后她站在鍋前發獃。
小月月是她和謝越在法國旅遊時買的,當時謝越還擔心怕是星期狗,但去過寵物醫院后兩個人都鬆了口氣,它很健康。
旅行就此中斷,兩個人把時間全花在了惡補養狗知識上。
回到英國后,大約是故土難離,謝越開始食欲不振。
各種牌子的幼犬狗糧和罐頭都試了一遍,到最後是謝越的骨頭湯拯救了世界。
狗不能吃鹽,給它盛了一小碗后剩下的加了鹽煮麵條。
葉南星那時候邊吃邊吐槽:“哎,我們倆這算不算吃狗剩?”
謝越根本沒聽着,他望着小口小口喝湯的凱旋門露出老母親一般慈祥的微笑。
葉南星忽然很感慨。
小月月是她鬧着要養的,但認認真真養這個毛孩子的卻是韓凱之。
當知道她和富豪子弟謝越交往時,她所有的朋友都勸她不要太認真。
大抵是覺得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又怎麼可能在感情上這麼早就塵埃落定呢?
但葉南星在這一刻,忽然就對未來擁有了無限信心。
所以在她十九歲生日那天謝越向她求婚時,她雖意外卻又覺得這在情理之中。
那時候,她真的以為一生一世也不過彈指間。
誰知道轉眼間,便物是人非。
小時候看電視總因誤會而分開的男女主生氣,氣他們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
長大后她才知道,許多事不是說開了就能迎刃而解。
*****
道閘升起,象牙白的蘭基博尼縱馳而入。
何星州站在陽台上,看着謝越邊下車邊信手把車鑰匙丟給迎上來的陳予。
隔的太遠,她看不清他臉上神色。
但當他驀然停下站了好一會兒,她就知道他心裏有不痛快。
她踱步回客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謝越一上樓見了這陣仗就知道他母親這是在等他,便揉了揉太陽穴就近坐下叫了聲媽。
何星州端起青白釉花口杯,慢慢地抿了口茶,方才說話:“這周末有空吧?“
她這話是疑問句,但卻是肯定句的語氣。
謝越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不去!”
何星州也不生氣,仍舊慈愛的笑:“怎麼?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她慢慢擱下杯子,“差不多了就往家裏帶,也讓我們過過眼。”
謝越無奈:“別胡思亂想,成嗎?”
站起身後又抱怨:“還有咱是不是說好了,等我三十再說我結婚這事?“
何星州:“你都二十九了。”
謝越已經踏上樓梯,聽了這話還是笑:“也不是我說您,您說您當初死活不同意,現在急什麼呀?”
他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諢,何星州先是還不以為意,但等她聽出了兒子話中的嘲諷后一股寒氣從她心底漫起。
他還是沒有放下。
他還在怨她。
*****
春光方現,天就熱起來了。
葉南星穿着弔帶真絲連衣裙坐在車裏,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綠樹紅花。
她回來三個多月了,陶蘭君終於提出要見她。
此前她們一直通過電話聯繫,這是第一次會面。
葉南星心情複雜,一路無言。
車緩緩停下后,便有身穿套裝幹練利落的女管家上前為她拉門:“夫人在頂樓等您。”
露台上花木繁茂,風聲如浪。
陶蘭君穿着米白色立領盤扣繡花旗袍,憑欄而立。
聽到腳步聲,她徐徐轉過身來,從容平和地笑:“來了。”
葉南星深吸了口氣,走上前去問了聲好。
陶蘭君點點頭,重又轉過身去,把目光落在掠過晴空的飛鳥上:“我從前時常想,倘若從這縱身一躍,我會不會就解脫了?”
葉南星悚然一驚,陶蘭君卻忽又偏頭悲涼一笑:“可後來我漸漸明白,死了也沒法解脫。”
“為什麼不離婚?”葉南星問。
陶蘭君自嘲一笑:“我想過,你父親也想過。可起於利益的聯姻,如何會因感情枯萎而結束?”
葉南星頓了頓,“那為什麼要幫他?”
她直直望向陶蘭君:“看着他孤苦無依滿懷遺憾死去,於你也是一種安慰不是嗎?”
陶蘭君招呼她在陽傘下坐下:“你不會真以為你父親此前從沒想過繼承人的問題吧?“
葉南星一怔,便聽陶蘭君幽幽道:“在你母親之後,你父親又金屋藏了幾房嬌,只是都不像你母親傻的只要感情。其中最聽話的那個,得到你父親的允許後生了個兒子。你父親把他記在我的名下,親自教養他,想讓他將來繼承家業。結果你父親這腦癌一得,疑心病也跟着嚴重了,突然就想起來要做親子鑒定。”
她說到這,唇角終於忍不住上揚:“他費心費力地給別人養了這麼多年兒子,真是想想都叫人開心。而你回來,只會讓我開心的更久,如何能不欣然助之呢?”
葉南星閉了閉眼睛,腦海里忽地晃現出小時候母親倚着門等的望穿秋水的場景。
她睜開眼,站起身來:“所以,您是要和我結盟嗎?”
…………
裙擺飛揚,而後迅速隱沒。
加長林肯緩緩駛離。
陶翎川收回目光,望向陽傘下悠然品茶的姑姑:“您這不會又是引狼入室吧?”
陶蘭君粲然一笑:“這得看你了。”
*****
五黃六月,鑠石流金。
哪怕入了夜,仍是暑氣逼人。
熱風卷涌中,抱着紙箱子的葉南星覺得嗓子眼都被糊住了。
她艱難地推開便利店的透明玻璃門,卻不妨和一個年輕男人迎面撞上。
猝不及防之下,紙箱從她手中脫落,玻璃杯跌出來摔的粉碎。
兩下楞了楞后,那人先一迭聲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聲線清朗,如流水擊石。
葉南星擺手:“也怪我自己沒看路。”
等收拾妥當后,那人又要賠她杯子。
不過是很普通的玻璃杯,葉南星搖頭拒絕了。
她翌日便去了弘光地產報道,又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卻讓她生不出半點期待。
大量的溝通協調工作意味着一個又一個會議,想學點專業知識只能犧牲晚上的休息時間。
關浩中來時見她捧着《建築工程概論》,還滿是欣慰地誇她勤勉,以為她終究還是想繼承他的衣缽。
殊不知葉南星只是不願讓好事者看了笑話,但她懶得辯解。
當七年前她哭着摔碎始終堅持帶在身邊的遺像時,她想對他說的話便說盡了。
關浩中走後,她繼續看書,卻無端地心浮氣躁起來。
既無法集中注意力,她索性丟下書拉開落地窗窗帘。
寶月沉沉,千門燈火夜似晝。
塵世的喧囂撲面而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忽地雙眸瞪大,目光凝固在林蔭道上一個隱隱綽綽的身影上。
旋即又搖頭好笑:怎麼可能是他?
京城太大,大到曾有人笑言東城區的和西城區的談戀愛完完全全就是異地戀。
可京城又很小,小到葉南星不論在哪都無法避免聽人提及他。
傳言中的他,富可敵國,風流成性,是女明星們最想攀住的一棵參天大樹。
她的鼠標曾長時間停留在彈出的熱點資訊上,卻始終沒有勇氣點下去。
那是娛樂版塊的頭條,“疑郁瀅ins小號被扒,隔空傳情謝越。”
他的名字似一把尖刀捅進她心裏,暴虐地旋轉着。
痛到極致時,已近窒息。
稍稍緩過勁后,她笑自己:你以什麼立場來難受呢?
前女友嗎?
那恐怕大半個京城的女孩子都要一起抱頭痛哭。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身影不再。
第二天依舊是無休無止的會議,葉南星全程心不在焉。
好容易熬到午休,關係不錯的女同事坐在電腦椅上滑過來,讓葉南星給她畫眼妝。
葉南星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辦公室里的女同事們都在梳妝打扮,“大boss要來啊?”
女同事又訝然又好笑:“下午來的甲方代表是謝越,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葉南星拿着眉粉刷的手頓了頓,也跟着笑:“還真不知道。”
女同事心滿意足地回去照鏡子后,葉南星問清是誰負責打下午的資料後主動找人把活攬了過來。
等把資料分放好回到辦公室,女同事都替她惋惜:“剛打我們這經過。”
她笑:“帥嗎?”
女同事瞬間雙眼放光:“比雜誌上帥太多好嗎?”
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她又借口去洗手間躲了出去。
人生若只如初見。
她從未這麼懂過納蘭容若。
經過茶水間時,她從投幣咖啡飲料機給自己要了杯熱咖啡。
她邊走邊抿,一沒留神,等聽到拐角處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已經來不及閃避了。
於是,她眼睜睜地看着滾燙的熱咖啡盡數澆在眼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身上。
一片驚愕中,她只能慶幸沒有潑在和這人並肩的謝越身上。
她避開謝越滿含譏諷的眸光,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年輕男人卻出乎意料地笑了:“早知道你這麼報復我,說什麼都得賠你玻璃杯。”
她愣怔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啊,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