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遲暮

在千里之外的呂布自然不知道江東的此時此景，他所能看到的是一封封冰冷的戰報。

曹休被陸遜所破，損兵折將；

呂璟和鄧艾來回爭奪陳留，陳兵日久；

諸葛亮再伐葭萌關，被郝昭所退。

……

一封封奏報被人呈上來讓他處理，而此時的他卻有了力不從心之感。

他已經七十二歲了，這麼多年來，唯有趙國的年號一直未變過，此時已經是十二年，呂布已經做了十二年的皇帝。

事實上，他早就想卸任了。

前世的時候他還不太懂，不惜行鑽營苟且之事，只是為了高官擺脫寒門，或許還能恩澤子孫。但如今，他想的最多的卻還是重生時的那段時間。

“若當初，能安穩的做個富家翁。”

呂布已經記不清，是在什麼時候開始讓他有志爭奪天下了。

或許是在諸侯討董的時候再一次萌生野心；或許是在擔任五原太守的時候，就已經割捨不了權力；又或許是在保衛五原的時候，便立志驅逐韃虜。

他的富家翁之夢碎了，如今的他是大趙皇帝。

大趙之國，有土萬里，兵馬百萬，威震四夷。天下有識之士，莫不以趙國為顫；四海匹夫寒門，無不以呂布為標榜。

從一介武夫，到一國之帝。

如今的他，算是一代傳奇。

但是，這個傳奇老了。

美人白頭，將軍遲暮。

前一年，趙國長公主呂綺玲染疾而逝，這個消息傳來，呂布差點一蹶不振。后他不再管理國家大事，準備好傳國事宜，打算退位。然而卻是遭到了呂璟的反對。

呂璟說自己還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冒然登基可能會讓群臣不服。所以要先統一北方再議。儘管他的太子位置一坐就是十二年，群臣早就對這個太子無比認可。

呂布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和自己較勁。畢竟當初的呂布戎馬四方才有諾大的基業，呂璟一點都不想被評價為守成之主。他也有開疆拓土的心。

然而儘管呂璟的文治武功都算不錯，但是天下已經過了起初四分五裂的草荒時代，如今還活着的諸侯都有一套本事。莫說滅國，就連開拓疆土都是難之又難之事。先秦奮六世之餘烈，才一統天下，這可不是說說而已。

不過，呂布還是選擇支持呂璟。

他這一生中，教育兒女的時候其實不多，以至於小時算是聰明的呂璋，如今已經在封地中，雖說不至於作威作福，但也算是混吃等死了。

這讓呂布有些失望，他其實是想過把呂璋培養成呂璟的左右手的。畢竟一個普通人家，總有兄弟幫扶才能撐下去，呂布也經歷過困苦的日子，他知道有兄弟幫忙是多麼好的事。

可是，這個位置被稱作孤家寡人，並非沒有道理的。

呂璋並非不聰明，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接觸這個位置，所以長大后，便努力讓自己變得平庸。這樣呂璟繼位后，或許看在兄弟之誼上，讓自己得個善終。

呂璟未必會有剷除異己的想法，但是當他真的接觸到那個位置上，很多事情都會變得身不由己。事實上，呂璟知道自己繼位之後，便很少能親征打仗，所以便要在此之前賺軍功。有了軍功之後，至少他繼任后就會安穩。

呂布很想就這樣堅持下去，幫助呂璟。

但是他的身體陷入了虛弱。

有人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人的一生中，七十三歲和八十四歲是兩道坎，一不留神就撐不過去。

不論是尋常人家，還是帝王將相，七十三不可謂不高壽。但是若想要按照呂璟的意願走下去，呂布必須要再多堅持幾年。

呂氏幾乎沒有底蘊，最大的底蘊就是呂布本人。如果呂布死了，趙國雖說不會馬上陷入動蕩，但也不會安分。甚至被打壓的世家也會重新抬頭，製造地方上的動亂來迫使新任皇帝的妥協。

他們不敢對呂布如此做，因為呂布是真的會殺人。

他們也不敢對呂璟如此做，因為呂璟有威望在身。

但是第三任皇帝呢？

世家傳承千百年，幾十年的時間，他們等的起。等到皇帝不再那麼強勢，憑藉世家的人脈，使得國家政治再次恢復到大漢朝的時候，只不過換了一個殼子而已。這不是什麼難事。

呂布年老的身體，已經沒辦法支持他做激進的改革了，所以改良大趙國的重任就在呂璟的擔子上。但是皇帝的位置會受到很多束縛，所以呂布在勉力撐着身體，給呂璟最好的支持。

好在，呂璟走後，還留了皇孫呂咨在晉陽。

呂咨乃是呂璟和曹憲所生，說起來算是如今魏主曹睿的表兄弟。儘管如今的趙魏兩國算是敵對國，但是曹憲的太子妃之位一直都沒有動搖過。甚至如今依舊有家族，在趙國和魏國分頭出仕的情況，兩國的人才交流頻繁，在上層的關係其實並不會顯得那麼緊張。

說到底，隨着大漢四百年的大一統深入人心，眾多人看來此時的四國之爭並不是國與國爭，而只是諸侯之爭。若是四國割據百年以上，換了三代人，差不多就會回到先秦戰國的格局。

所以呂咨生母的身份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地位，或許唯有等魏國滅了，他的身份才會遭到攻殲。而僅僅目前看來，呂璟生育有五子二女，呂咨的天資最為聰慧。

他今年已經快二十了，不僅聰穎，而且見識廣博。曾喬裝深入別國它境，要知道這是很冒險的舉動。若是被別國得知，就很容易被扣押。而據說，他還和陳留人阮籍還是至交好友，

阮籍今年二十二，已經是文壇中的璀璨之星，他的一句“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則是遭到了諸多猛烈的抨擊。

故此，趙國太子的長子呂咨，一向低調，世人罕知。

而有了這份閱歷的支撐，他回國之後就將趙國之下的積弊之處提出來，並且談論解決之道。有的是呂布早已想要去實施，但是受限於種種因素不能動的，有的是呂布完全沒有想到的。所以呂布對呂咨很看重。

然而國家到了第三代，註定不會有第一代和第二代的威望。皇帝深居宮中，靠的是父祖的恩澤才坐在位置上，不能威壓眾人。故此國家的改革便要在第一代和第二代就要完成，等拖到了第三代，就需要向利益派妥協。

而現在趙國最大的問題就是，改革沒有方向。

呂布和呂璟都是實幹派，都想要着手解決世家的問題。只是世家問題解決后，還是會有新的利益層級出現取代原來的位置。這一點不論是呂布還是呂璟，都沒有辦法。

所以儘管呂布對呂咨很看重，卻也不會讓呂咨背負太大的壓力。他倒是看的很開，時常對呂咨說：“自炎黃以來，還未有一家一國傳承亘久。家傳百年可成族，國傳百年可稱朝。可見家國百年之後，便有積弊叢生。朕與汝父，解決此百年之難，便有汝來解決下一百年之病，如此傳承，才能長久。”

呂布不要求呂咨有多麼的驚才艷艷，只需要能夠守住那時候的趙國，並且解決問題就好了。

然而，這是多麼樂觀的一件事啊。

不論是呂布還是呂咨深知，新生的帝國就像新的嬰兒一樣，朝氣蓬勃。但是等到了一定的年歲之後，就會百病叢生。到時候是是死是活，就看有沒有力挽狂瀾的人物出現了。

英雄，才是國家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