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螳螂捕蟬
一群姑娘總算離開了彩票大廳,三等獎也會有二三百元的外快,於是,怎樣用這筆外快又成為新一輪爭吵的原因,大家幾乎忘了,這筆外快是倆姐妹跟人家的賭約。
其實,沒有誰會對那個賭約較真,對三個日本人跟在身後也就大肚地容忍了。
就在大家熱熱鬧鬧地走下台階時,看到了幸福的孫姐一家。
小紅瞄着柯震東,直到把對方看得不自在,才笑着說:“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看孫姐夫,孫姐夫好本事,孫姐可是這上海最漂亮的女人噢。”
孫良秀沒好氣地笑罵:“瘋丫頭,別欺負你姐夫啦。”
“哎呦呦,一句就心疼啦!”
“沒大沒小的瘋丫頭,老柯,這就是常給你講的小紅,這是欣欣,還有......”
孫良秀一一介紹,柯震東一一寒暄,直到後面的近藤富衛他們。
山本憲藏很紳士地走過來,主動伸出手,笑着說:“我們可是你們中國人心中的小日本,不介意的話,本人山本憲藏,做個朋友。”
柯震東連忙握住對方的手說:“怎麼會呢!中日親善,鄙人柯震東,在川崎船運公司效力,共同為*****儘力嘛。”
“是嘛,我們三井洋行的很多業務也是包給了山崎船運,三井洋行,近藤富衛。”
“真是巧,三井洋行的碼頭就在我們公司旁邊,如此一來,我們多多合作了。”
“尾崎大輔,憲兵隊的!”
“榮幸,榮幸!對了,有機會約個時間,我們一起喝酒,近藤先生,我會約上我們的部長一起。我們今天才買到票,座位在最南邊看台,你們的座位呢?”
劉悅欣這個時候說話了:“我和小紅也是今天才買票,也是最南面的,雖然最南面的位置不太好,但是空座很多,我們一起過去好不好。”
“好!跟孫姐他們一起!”眾人一起應和。
一群人,說說笑笑前往南邊入口。
小紅拉着月月的手跑在最前面,幾個男人緊隨其後,談着男人間的話題,其餘姐妹東張西望,跑馬廳對她們來說是一次奢侈消費,劉悅欣和孫姐兩個則不約而同地落在最後。
她們兩個都在暗暗留意周圍的人,在擁擠的人群中,若隱若現幾個熟悉的面孔,雖不知道名字,在特高課大院餐廳里可是經常碰面,他們應該是特高課行動隊的。
她們同時發現,那個憲兵隊的尾崎大輔拿出望遠鏡向遠處觀瞧,那是跑馬場外對面的大中華飯店,在第七層的窗戶背後,隱約有亮光閃過,那也是望遠鏡。監視看台最好的方向不是在看台上,而是在看台對面,相隔五百米的大中華飯店。
看來,這個尾崎大輔不單純是來看賽馬的,也是懷着與她們相同的目的——找出地下黨的接頭人。
其實,尾崎大輔更關注的是賽場中央的板球館,在第二層的百葉窗後面,有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它的目標正是最南面的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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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良秀是中午才從丈夫那裏獲知:這次與組織的例行接頭人,竟然是地下市高官呂曉,更沒想到的是,呂曉帶來了一個緊急任務。
新編第四軍特派員已經抵達上海,今天與上海市委接頭,地點就是跑馬廳。由於叛徒出賣,接頭時間、地點和接頭方式暴露了。憲兵隊正組織一次刺殺,目標就是特派員,目前,叛徒的嫌疑人已經鎖定在幾人之內,具體是誰還沒有搞清楚,派去的聯絡員也無法及時通知到,而且這名聯絡員是不是叛徒還未得知。
這個消息來自於秘密渠道,如果放棄接頭,那名新編第四軍的特派員就會被刺殺。如果提前有了防範,那麼就有可能暴露這個秘密渠道。所以,必須安排接頭,而且要搶在憲兵隊特工組前面,完成接頭,帶領特派員安全離開。
組織內的叛徒一時清除不掉,就不能從組織內安排人完成這次任務,目前最可信賴的就是他們這個潛伏小組,與新編第四軍的同志接頭是一個非常重要任務,為了這次任務,已經有一名特派員犧牲了。。
唯一有利的因素,行動是在租界,憲兵隊的刺殺也是有顧忌的,不能明着來。所以,這次拯救計劃才有一線希望。
然而讓她和丈夫都感到幸運的是,這次有了這麼多人打掩護,還要感謝劉悅欣,因為她幾次不經意的提議,大家才聚到一起,才為他們的拯救行動創造了極好的開端。
然而,就剛才來看,特高課似乎也參與了行動,無疑會讓這次拯救行動變得更加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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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跑馬廳的售票和彩票入口人流量大的地方,有三個人夾雜在人群中,他們都做了精心化妝,黃包車夫打扮的是馮源,身穿黃包車夫的標誌性背心,肩膀搭一條毛巾,都戴一頂草帽,點頭哈腰地詢問進場的觀眾:‘散場預定黃包車,加一塊,彰顯身份。’
賣花的是周慧,頭頂系一條花手帕,遮住大半張臉,身穿碎花衣,挎一個竹籃,裏面是月季花。一副典型的蘇北農家小妹的打扮,向每一個進場的觀眾兜售:鮮花配彩雲,財運連連,高中彩票。
鴨舌帽低低的,黑墨鏡寬寬的,獐頭鼠目,畏畏縮縮,三張彩票若隱若現地藏在袖子裏,一副小痞子形象,是兜售彩票的蕭山:內部消息,包中三等獎。
他們分別把住三處人流量最多的點,因為他們都認識陳功術,而且都受過陳功術的培訓。
自從馮源偶遇陳功術之後,就立即給老何打了電話,確定了這次接頭人就是陳功術。
於是,老何制訂的第一方案就是在入口處實施攔截,而他自己負責南門的出入口。三個人雖然化了妝,但是,他們相信他們的化妝可以瞞過一般認識他們的人,卻瞞不過他們的教官。
只要教官路進入任何一個售票點,都可以發現他們,他們也自信能夠認出教官,這樣就可以阻止教官進入危地。
三點,日頭偏西,看台背後的建築和天棚會遮住陽光,灑下一片陰涼。所以,夏季的賽馬通常從下午三點開始。
還沒到中午他們就來到三個點,卻不曾想到的,他們的教官陳功術早在上午已經進入了看台。
看看跑馬廳西北角的鐘樓,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接近三點,他們的心被揪緊,精心準備的第一方案要失效了,他們必須立即趕到旅店,更換行頭,進入賽場,執行第二預案,暗中配合老何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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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幾個售票點和南門入口把守的還有數名特高課行動隊和偵緝隊的人,他們躲在陰暗處,眼睛在每一個入場的人身上逡巡。他們都是上海站的老人,雖然‘鐵甲’不認識情報小組的人,但是,上海站叛變的一些資深特工未必就不認識‘鐵甲’,與他們一起行動的是日本特工,幾乎是一盯一。他們的任務是監視偵緝隊,執行行動,只要是這些偵緝隊的認出觀眾中有軍統的人,他們就會跟蹤,每個人都隨身帶着乙醚手帕,會找准合適的機會直接放倒接頭者。
這是程曉峰擬定的抓捕行動計劃之一。
不過偵緝隊的特務形象太明顯了,他們對旁邊監視的日本人太過討好和尊敬,畢竟他們是剛剛投誠過來的,雙方既不熟悉,又不信任,既相互提防,又相互利用。三三兩兩,鬼鬼祟祟,意圖不善,說是分辨接頭者,不如說是給接頭者報警。
他相信以陳功術和新編第四軍特派員的能力定會有所警覺!這是他拯救計劃之一。
即便他們有所覺察,程曉峰依然相信,他們還是會走進跑馬廳的,陳功術教官是教父級的特工,自有一種傲骨,不會知難而退。從那名臨死不屈,機智傳出密鑰的地下黨人看的出,地下黨是一群使命感勝過生命的人,這個新編第四軍的特派員是臨危受命的,更不會輕易放棄這次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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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跑馬廳對面,有一座弧形拐角的建築,那是大中華飯店,在第七層臨街的房間,憲兵隊的木村拓野和特高課的伊佐晃雙雙站立在窗前,舉着高倍望遠鏡盯着看台,他們後面還有七八個人。
“伊佐組長,沒有想到,特高課今天也有抓捕任務。”
“木村君,看來,跑馬廳的確是一處不錯的接頭地點,遲早有一天,帝國會掌管跑馬廳的。”
“伊佐組長,你們這次行動怎麼連話務課都派出來了,怎麼,人手不夠么?”
“話務課?哪裏?”
“最南面的看台,他們剛從通道口出來,對,就那十來個人。”
伊佐晃的望遠鏡從看台後側移向了最左側,面色有些凝重,但是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尾崎君也在?他怎麼跟話務課的搞到一起去了。”
“您不知道啊,我們的尾崎看好你們話務課的一位姑娘啦,不過,今天是公私兼備,地下黨的接頭就在那個看台的通道。”
“噢,明白了,憲兵隊在那個看台安插了不少人吧?他們怎麼接頭?”
“是的,看台上有五名特工組的,我們行動隊也有五人,在第二場和第三場中間休息的時候,上海地下黨的接頭人會拿兩張門票出現在那個通道,新編第四軍的特派員會主動過去接頭的。”
“你們的人就會在他們接頭的時候制住他們?”
“不,那名上海地下黨的接頭人已經投誠過來,這個消息就是他提供的。我們不會放長線釣大魚,抓捕的風險太大。如果地下黨的接頭者確認后,我們會當場擊斃那名特派員的。對那些抵抗組織,只有殺掉,才能撼動他們!我們這次要在上海人面前警告那些抵抗者,只有殺戮才能讓這個民族屈服!”
“啊,直來直去,倒是乾淨利索。你沒看到么,每個看台出口都有巡警么?你能保證你們的人能走的脫么?”
“就是因為租界重視跑馬場的治安,所以,我們選擇做刺客,不像你們特高課,總想抓活的,不爽快!太累!”
“難道是玉田將軍的意思?這可是公共租界!”
“哈依!是玉田將軍的意思,前不久,我們已經處決一名派來的特派員。新編第四軍的一名特派員對我們沒有價值,要說價值,就是殺一儆百!讓他們不敢再派人來,讓上海那些心存幻想的市民陷入恐懼。當然,這次的秘密刺殺,是遠距離的狙擊,哪怕就在租界巡捕的旁邊,他們也抓不到把柄的,那些西洋人也拿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要,地下黨的接頭人摘下禮帽,啪!他旁邊的人就死啦!”
“實現*****,這是我們的戰略。”
“維持治安,也是我們憲兵隊亟待解決的問題,至於政治問題,那就有上層那些大人們去考慮吧,佔領區的人民不屈服,談何共榮。”
伊佐晃無語了,特高課和憲兵隊同是帝國的兩把刀,只是砍向對手位置不同,特高課是永遠不會放棄活捉敵方特工的機會的。
無奈之下只得說:“從這裏到看台足有六百米,我不相信憲兵隊有這麼強大的狙擊手。程桑可是也在看台上!”
“噢,程桑也出外勤任務了?在哪裏?放心,您看場地中央的那座二層小樓,我們的狙擊手埋伏在那裏,三百米,帝國優秀的軍人還是可以完成狙殺的。場地空闊,嘈雜聲不斷,三八步槍的聲音不會引起巡警注意的。”
伊佐晃暗罵,真的是和機關長說的一樣,憲兵隊就是一群莽夫!
不過他也在納悶,這個程桑在哪裏呢?
程曉峰在哪裏呢?誰也不知道,伊佐晃身後的汪星和胡俊傑也不知道。
這次是行動組和情報組的聯合行動,他們在中華大飯店設立了觀察點,憲兵隊也在這裏設立觀察點,於是便湊在了一起。
這是一套豪華房間,裏面有電話,在跑馬廳的外面有公共電話亭,那裏有三名特務,一名在電話亭里,兩名負責及時傳遞信息和指令,這也是程曉峰的安排。
汪星非常清楚,這次接頭是胡俊傑安排的,因此,在昨天下午的會議給出一個真假方案,其目的就是讓胡俊傑扮演假‘履帶’,來個假戲真唱。結果,計劃落空,不知道胡俊傑是如何安排的。
當汪星和伊佐晃踏進豪華套房,看到胡俊傑也在房間,才知道,從昨天下午起,偵緝隊的所有人都被禁足,直到今天中午,才傳下命令,說有重大抓捕任務。畢竟來接頭的人也是軍統,特高課對這些從軍統投降過來的人還是有所防範。
看到汪星詢問的眼神,胡俊傑神情十分泰然,顯然已經有所安排。
汪星拿起望遠鏡,也在看台上逐個人搜尋,可是,哪裏有那個猥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