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二

一〇二

這一年的春節,自強只見到了李寶寶,其他幾個人都不在。

李寶寶家殺年豬的時候,專門叫他過去吃殺豬菜。

燉得嫩嫩的豬血,切得方方正正、肥得流油的肉塊,還有大根的棒子骨,酸菜燉的粉條、凍豆腐,純正的東北菜。

在這些合口味的飯菜面前,自強忘記了所有的煩惱,甩開腮幫子猛造,有人笑話自強,說:“你這‘城裏人’吃相也和我們農村人一樣啊,一點兒不含蓄!”

“我本來就是農村人,雖然在城裏住,可根兒還在農村。”自強笑着回答。

等大家都吃完了飯,寶寶把自強拉到自己的屋裏,其他人由父親招呼着,他跟自強說些體已話。

“今年你是流年不利啊,家裏出了這麼多事,我們這幾個想給你打個電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有些事需要你自己慢慢地緩和,還是要往好處想。每個人都要經歷一些事情,你現在經歷的,有些我們將來也會經歷;有些事情對你來說,確實很痛苦,但是也要扛下去,你是一家人的精神支柱。我們都已經長大了,現在都不是一個人,這就是最難的地方,在家人面前我們只能保持剛強的樣子,有淚只能偷偷地流。”

自強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有時候真的很難,事情一連串出現的時候,有時候半夜睡着睡着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又不能影響到安晨,所以就躺在床上流眼淚。不過,還是謝謝你。”

“咱們之間就不用說這些客氣話兒了。”

“他們幾個都怎麼樣?”自強問,他知道寶寶和大家都有聯繫,他們回來肯定會像自己一樣來找寶寶。

“周鵬的情況你都知道了,他就像自己說的,哪都沒跑。他那個領導把自己能扛的都扛了,所以周鵬的罪也不重,過幾年也就出來了。王威去裏面看過他,精神狀態還可以,他還不就是這樣?跌倒了爬起來,然後再跌倒唄。他是遲早要出事的,早出比晚出好,給別人做事,還不會陷得那麼深,如果讓他自己當了領導,那估計就沒這麼簡單了。患難見真情啊!她老婆為了他,上上下下地托門路、找關係,進去的時候,跟他說:讓他在裏面好好表現,她在外面等着他團聚。”

“他就是膽子太大了,有的時候管不住自己。”自強說。

“他也沒辦法,跟着領導總要替領導做事的,要不領導提拔你幹什麼?這就是當官的風險。不過,有些違法亂紀的事還是不要做,做了就要付出代價。你要從他身上吸取教訓哪。”

“這個我知道。”自強說。

“王威今年也沒掙到多少錢,他那個老闆生了個兒子有先天性心臟病,今年在家裏洗澡的時候死掉了,從此一蹶不振,沒心思打理公司,把好多項目都賣了,他又換了幾個地方,但都不理想。好在前幾年積攢下點錢,要不然就得回來了。給人家幹活也是不容易,在城裏又處處都花錢,他又不像你們兩口子,旱澇保收的。”

“我們也掙不了大錢吶,欠了十萬塊錢,我們還着還挺費勁呢。”

“不過你有一點還是讓我覺得挺好的,就是沒有忘本。進城的人有好多,有些人出去了回來,就看不起老家人,說起話來,沒邊兒沒沿兒地吹,好像地球上都放不下他們了,說農村這不好,那不好,感覺後悔從這裏出生了一樣,這樣的人都有問題。”

“我對咱們老家也有一些不滿的地方。”

“你以前不是說過?那是因為你想讓村裡變得好一點兒,只可惜你們都不回來了,要是咱們幾個在一起,我真有信心把村裡好好地弄一下,可是現在我沒有幫手,勢單力孤,有些人又在背後下絆子,所以我就不幹了。今年,我又開始好好養我的豬了。現在村裏有些事處理不好,鄉里領導又想讓我繼續干,我兩手一搖,堅決不幹了。把天說破了,也不幹了,說是支持我工作,我需要他們的時候沒有人站出來替我說話,還不是誰給他們送禮,他們支持誰,現在有困難想到我了,我也不能總讓人當槍使。”

“你有公心,卻受不了‘規則’,不幹也好。”

“我就是不想跟他們穿一條褲子,坑老百姓。今年開始在老百姓中識別貧困戶了,有些人明知道自己的親戚不符合條件,還是被納入了,有些人家裏條件更差,卻沒有選上。人都有私心,但是當幹部就不能有私心,都給自己、親戚、朋友撈好處,不把村委會當成自己家的了嗎?大道理我不懂,但是對和錯,我還是分得清的。”

“那就挺好。七斤咋樣?”

“今年不知道怎麼了,咱們幾個都不順當,他媳婦因為跟他媽鬧了點彆扭,非要跟他離婚,讓他老丈人給壓住了,他媽不知道從哪弄了點農藥喝了,還好搶救及時,沒發生什麼事。他爸媽在他那兒也待不下去了,就回來了。他送他爸媽回來的時候,在我這吃飯,一邊吃一邊哭,感覺對不住父母生養他一回,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要不怎麼叫過日子呢?沒有點雞毛蒜皮的事兒,生活的滋味兒都沒了。”七斤最後還發了下感慨。

可不是嘛,這才是生活,不光是和和美美,還有些雞飛狗跳。

“不管發生了啥事兒,都會過去的,最近不是流行什麼‘天上飄着幾個字,那都不叫事兒,是事兒也就一小會兒,一會兒就完事兒嘛’,啥事兒都別太放在心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有事兒明天再說。”邊說邊半躺了下去,他竟然靠着被垛睡著了。

自強也不好再待下去,趕緊起身回家。

年過的沒滋沒味兒,過了初二,自強就去了安晨家,接着從那裏返回單位。

臨走前,自強囑咐父親:“爸,那煙、酒,你能戒就戒了吧,對身體不好,本來你的肝就有毛病,經不起折騰的。到了那邊,我會去給你買些保肝的葯,給你郵回來,你記得按時吃,要聽醫生的話,要不然咱們不是白白地跑醫院去檢查了。”

“行,你放心吧。你在外邊兒好好工作,趕緊生個孩子,我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自個兒心裏有數。”

到了安晨家住了兩天,他們趕在初五之前回到了工作的地方,安晨還沒有那麼快開學,但是,自從孩子出事以後,她都盡量地跟自強待在一起,能不分開就不分開。

到了地兒,自強先找人諮詢了下保肝護肝的葯,給父親買了兩大包郵寄回去,然後就上班了。

現在他不需要對辦公室負責,只要配合好新主任做好事務性工作就可以,每天的工作不再那麼忙碌。

趁着安晨沒有開學的當兒,兩個人跑了幾家醫院,進行檢查,看老中醫調理,就是為了要孩子,這事兒還真沒想像中那麼容易。

斷斷續續地調理了半年,安晨再次懷孕了,這次懷孕他們格外小心。無論吃的、用的,都找醫生去問,堅持定期孕檢,能做的檢查都做了,只為求個安心。

為了確保安全,他們連春節都沒有回家。岳父岳母提前一個月就過來,準備侍候月子。兩個老人家從家裏帶來了小米、土雞、斬好的排骨,還有孩子的小被子、小棉衣、小毛衣,用舊衣服做了上百個尿片。

剛過了春節,天氣轉暖的時候,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兒,和她姐姐長的真像!

管他男、女,健康就好。

孩子眼睛烏溜溜的、又大又圓,粉嫩嫩的皮膚,肉嘟嘟的臉蛋,嗓門特別亮,哭的整個醫院的樓道里都是她的聲音。

岳母說:“真是個厲害的丫頭,將來脾氣可好不了!”

安晨看見孩子,再次流下了淚水,這次是幸福的,就只有兩滴。

小孩子長的真是快,一天一個樣兒,三翻、六坐、七撓、八爬,踩着一年的頭上,孩子已經會走路了,雖然跌跌撞撞,可還是要倔強的走啊走。

自強決定要帶着孩子回家給爸爸媽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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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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