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夜戰北胡
華歷十三年,六月十二,戌時,晴,漠北高原,鄂嫩河流域。
漠北草原中部,自漢胡雙方在鄂嫩河畔首次交鋒之後,轉眼已然過了四天,平靜而怪異的一幕卻似成了常態。一方面,白日橫行如蠻牛,夜晚駐紮如烏龜,龐大的血旗車陣帶着一身尖刺,巍巍然行往鐵爾啟部落的老營方向;另一方面,在其側畔,七十多萬的北胡聯軍則如一群餓狼,耐心而警惕的環嗣待機,更如一群拱衛來客的儀仗隊。
又是一個夜晚,血旗車陣業已落錠安營,一如既往的防衛嚴密,同樣一如既往的安然靜謐。不是胡騎們不會玩夜間騷擾,可被血旗騎軍利用遠距射擊優勢,整了幾次曼古歹之後,胡騎們便熄了火。反是血旗騎軍毫不示弱,每夜都要輪番出兵襲擾幾回,搞得對方睡不安寢,己方卻樂此不疲。
十里之外,北胡聯軍的大營相對就要鬆散許多,也龐大了太多,營盤之內,處處鼾聲如雷。數日辛勞卻又游而不擊,令胡騎們不禁多了些懈怠,儘管上面的首領們也曾說過血旗軍就愛偷襲悶棍,可時間一長,誰都知道了,血旗軍厲害不假,卻兵力寡微,根本不敢出車陣放手大戰,而且,對方當前的目標旨在鐵爾啟部落老營,想來下一次的真正交手,怎麼著也該在兩日之後吧。
中軍大帳,燈火通明,酒氣撲鼻,一眾大小首領,正藉著帳窗透過的涼風,用美酒美食,來打發又一個無聊的行軍之夜。沒錯,是行軍之夜,幾日下來,初始的小心警惕過後,草原人的豪邁不羈,令他們再也不願將心思花在無謂的提防之上,接連不休的怪異平靜,已令他們將當前的戰時更多看成了行軍時段。
“盟主,華帝率軍終日龜縮於車陣之內,戰又不戰,咱們百萬大軍終日陪着他血旗軍在草原上如此相持,未免浪費。”推杯換盞間,拓跋斯律不無煩躁道,“叫我看,咱們不若分兵,一部繼續留此看着血旗軍,另出一股直下陰山,反擊塞北之地,那裏必無太多血旗精銳駐守,足令華帝顧此失彼,也好逼其離開烏龜殼,與我北胡聯軍堂堂一戰呀。”
攻敵不備,逼其回救,拓跋斯律之議雖然藏有反攻拓跋故地的私心,但從戰略大局來看,卻也不乏為一記亂敵部署的妙招。一時間,帳中諸胡紛紛凝眉沉思,更有鮮卑三部的些許首領們出聲附和。當然,其中也不乏赤班之輩,目光閃爍間不知在想些什麼。
偏生此時,宇文悉獨官卻是出言道:“聽說華國已在陰山舊長城一線布有重兵,急切間想要攻破只怕不易,倒不如分兵東進,殺往科爾沁草原方向,那邊似無重兵駐守。”
帳內頓時稍靜,除了少數缺根筋的以為宇文悉獨官是在群策群力,大多首領已然明白這是塞北鮮卑中出了豬隊友。原本頗多沉思的神情,倒是平添了似笑非笑的縷縷怪異。
“且不說鮮卑朋友們意欲分兵何往,某倒想知曉,鮮卑朋友們打算帶走多少兵力,而我北胡聯軍又將留下多少兒郎,屆時應對華帝二十萬大軍的怒火,並保護我漠北的老弱婦孺?”目光一閃,赤班適時開口道,“哼,這才是什麼光景,鮮卑朋友們就已篤定勝局,想着如何光復自家族地了,我漠北諸胡又該如何自處?”
正所謂不怕沒好事,只怕沒好人,赤班這麼一說,立即引發了漠北諸胡們的共鳴。別以為漠北與塞北雙方如今合作對抗華國,彼此就沒芥蒂了,漠北諸胡們沒誰會高尚到以自家乃至家小的安危,去幫組鮮卑人收復失地。而赤班的仗義執言,無疑是一次恰如其分的挑撥離間。
“罷了,此事轉頭再議。血旗車陣即將抵達我鐵爾啟部老營,還是待得此事過後,再說其他吧。”眼見帳內氣氛愈加怪異,甚至漸有火藥味兒,鐵罕遂出言調和道。只是他卻不知,他和他們,很快便將沒有那轉頭的機會了...
夜宴散去,時光流逝,轉眼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北胡大營東南十里,血旗車陣,三艘龐然大物拔地而起,每一個的下方,都隱約有着“天下歸華”四個大字。很快,龐然大物們化作天空的一個個黑點,向著車陣西北方飄去。
麒麟旗下,紀澤收回遙望飛艇的視線,轉目看向西北胡營方向,口中嘖嘖冷笑道:“北胡小兒,還在等着我血旗車陣緩緩前往鐵爾啟老營吧,哼,真當朕的勇士們只能依靠炮銃,不敢離開車陣對爾等下辣手嗎?”
事實上,所謂兵逼鐵爾啟部落,僅是紀澤做出的一次戰術佯動而已,他真正想要的,是一次便於捕俘的夜襲機會。畢竟血旗軍過往在戰場上用過的詭詐悶棍多不勝數,不做些假象,他可不以為敵方對他會沒有防備,更不敢賭敵方是否會針對他設伏以待。
“陛下,終歸也沒正面堂堂一戰,您就莫要在此豪情萬丈了。”紀澤身邊,梅倩掩口輕笑,不無揶揄的低聲道。
另一邊,渾身披掛的紀鐵則是不耐煩道:“大哥,甭忙着背地裏陰笑,這飛艇都沒影了,咱禁衛軍群何時出陣呀?俺這把大陌刀,也已好久都沒飲血了呢。”
“急什麼急,咱血旗軍摸黑悶棍的名聲那麼響,敵方夜間可沒少安排明暗探哨,不等例行的疲敵兵馬開一次道,怎好叫你等出去?”橫了紀鐵一眼,紀澤回看車陣內已經集結待命的九萬精銳騎軍,遂擺擺手,沖紀鐵與一眾摩拳擦掌的將軍們道,“得,你等既然心急,就先去組織所部,別留這兒煩我。待得信騎回報無誤,你等便可出陣摸往胡營了...”
沒多久,幾名血旗探馬從昏暗中馳來,幾句問答之後,車陣悄沒聲息的打開了幾處通道。旋即,一彪彪血旗精銳口銜枚,馬裹蹄,兵分數股,不聲不響的潛入暗夜,摸往了北胡大營的若干方向。每股血旗軍之前,還有數百人的一小隊先導,而他們的舉止,則恰似北征軍之前每夜必行的疲兵之舉一般無二。
或是北胡人對於夜間襲擾已然不當回事,有着少數佯作疲敵的探哨在前橫掃,即便北胡人偶有營外夜哨遭遇某一小股血旗輕騎的襲殺,也未引起大營的及時警覺。由是,兩刻之後,當九萬血旗大軍抵達胡營二里之外的時候,其外依舊靜謐一片。
“咻...啪...咻...啪...咻...啪...”東南營外,三萬血旗近衛佇立之處,接連三道閃光飛射天空,分別爆開五簇巨大的煙花,五彩繽紛,絢爛瑰麗。其光亮之耀目,直接掩住了淡淡的月色餘輝,頓將幾近漆黑的夜空,點綴得一片閃明,足可炫蓋整個二十餘里的北胡連營。
“鐺鐺鐺...”“天女散花!天上有仙女散花啊...”“騎兵!營外有大量騎兵啊...”隨即,鼾聲如雷的北胡大營內,傳出了凄厲的喝喊,以及示警的鑼聲。那是猶在值夜的少數胡騎,察覺異狀后發出了驚惶的示警。畢竟,血旗軍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想要七八十萬人都成聾子瞎子,老天爺都不好意思那般偏袒。
“直娘賊,又來了,今個折騰的動靜咋這麼大...不就是弩箭火銃射得遠了點嘛,丫有種別走,真刀真槍跟爺們單挑...”北胡營中,被吵醒的大兵們爆發了聲震九霄的咒罵,一時卻還很少有人披甲起身,出帳迎敵,只因他們居然大都覺得血旗軍仍是疲兵之計。
然而,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這次可是來真的!只可憐北胡人委實已被騷擾得神經大條,睡得也真的太香,以至於大量騎軍摸至營盤邊的一里之距,北胡大營依舊未能完全蘇醒。而一里的距離,對於騎軍的襲營,已然可以忽略不計。
“隆隆隆...”北胡營外,三支各有兩萬騎的血旗騎軍從黑夜中殺出,奔馬疾馳,沿三個方向沖往根本沒有營柵的北胡大營。莫怪別個北胡人疏忽,草原上本就缺乏樹林可伐,又是八十萬人每日移動安帳,如何整備營柵?
“轟轟轟...”面向血旗車陣的北胡營畔,同步響起了火炮的震天怒吼。伴着夜空下的點點閃亮,一輛輛小型箱車赫然出現,它們基本沒有造成什麼殺傷,可帶來的聲勢,卻在告訴所有胡人,血旗軍的天罰來了。
“隆隆隆...”襲營要的就是一個雷霆萬鈞,隨着第一波的火炮打擊,兩萬重騎輕騎配合的近衛騎軍,已然殺入了被火炮犁得七零八落的胡營外延,而剩餘一萬的騎軍則帶着馬拉箱車,兵分三股跟着殺入大營,橫衝直撞的直逼任何膽敢集結抵抗的大股胡騎。
與之同時,就在北胡聯軍左中右三方主帳,也即段疾陸眷、鐵罕、博爾金三者主帳的上空,三艘飛艇點起了亮光,在夜空中耀耀生輝,飛艇之下則是“天下歸華”四個閃閃大字,一枚枚冒着火星的黑點,則從飛艇墜落,砸向金碧輝煌的王帳,隨之爆出驚天雷鳴,燃起熊熊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