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帝”之勢

公元前145年，十月初七。

清晨，金陵府衙迎來了一位非比尋常的老人，而作為縣令的蕭成正顫顫兢兢的在旁招待着，生怕此位一個不開心就會抽他的屁股。

老者雖是白髮蒼蒼，但那怕坐在那裏不動也是儼然如一座永恆不倒的豐碑，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淡淡的對着蕭成說道：“來，跟老夫喝上一杯。”

“啊！……您老，您老是叫成兒嗎！”蕭成剛在發獃，聽到老者的話是心裏一跳，然後說話也變得不利索了起來，他也算是人到中年且位高權重，但此時竟是用“兒”來稱呼自己，那可想而知對方身份有多高了。

老者素布青衣，他掃了蕭成一眼，然後雲淡風輕道：“你很害怕老夫嗎！還是恨不得吾這個老不死怎麼不早點追隨高帝而去了？”

“不……不……不……您老身如松柏，長命百歲，乃是國之柱樑，又怎麼會輕易仙游呢！”蕭成被老者的話嚇得臉如土色連忙擺手解釋，此時額頭上滿是大汗，心中叫苦連天。

“呵……當年你父親也是這樣說的，但背地裏跟那幾個小傢伙也不是咒罵老夫為老不死的了。”老者臉上無波無瀾，拿起桌上香茗茶喝了一杯后淡然一笑。

“呃……父親是父親，成兒是成兒，吾絕不敢對您老有半點不敬的。”蕭成被逼得想哭的心都有了，他抹了一把汗后同時心想，看來當年自己的老父親是被打得凄慘啊！要不然以他在帝國出了名的敦厚性格是萬萬不會說出這樣的偏激話來的。

老者放下了手中杯，對於這個他毫不在意，在整個帝國高層里，那個不在私底下叫上自己一句老不死的？那怕陛下也如此。

老者對於這事也看得很開，亦不會非得在這事上糾纏，他來此是因為別的事情，想了想道：“聽聞你們金陵要築一座名臣殿，供來年吳中與金陵士子們鄉試所用，是也不是？”

“是的，成兒前些時候尋到了一個將作大匠，他供給了吾一張非常好的建造圖案，所以成兒打算稟明陛下獲准之後是將吳中與金陵兩地集合起來一起參試了。”

蕭成心中暗鬆了一口氣快速稟報道，生怕一不小心說錯會遭無妄之災。

“哦，真有這等事？那是何方大匠？”老者談起這事就神情一震，畢竟將兩郡之士子集中起來在一殿之內參試得需要一個偌大的考場，這就需要非常恢宏的一座建築才容得下所有人。這大匠可是了不得，能夠提供出這樣的傳世作品出來。

“是的，這是千真萬確，已經在建造之中。”蕭成老實回答道：“至於此人，是非常的年輕和有才華，成兒也是通過謝家的家主認識的。”

“嗯，謝家啊！他們祖上與老夫倒是有過數面之緣。”老者點了點頭，他想起了謝家的上兩代家主確實與自己見過。

“對了，您說這將作大匠是非常的有才華，稍後帶老夫去見見他，恰巧陛下也想營造一座國子監，好讓他來試試看。”老者自從知道這人是如此的才華橫溢，馬上就動了心思起來。

“是，成兒稍後馬上帶您老過去。”蕭成心中鬆了口氣，總算是不用捱打了。

別看這位此時說話輕飄飄的，說不定下一刻就反臉抽了過來，君不見桌子上放着一塊長長戒尺了？

沒錯，這是會真抽，一個中年人被人抽屁股那是不敢想像的丟臉事情，更何況他蕭成還是大名鼎鼎的西漢開國元勛蕭何之孫，要是傳出去這老臉不知往那擱了。

但是，眼前這位是真敢打，管你位高還是年齡高，這都不是重點，想抽就抽。

蕭成想起小時候頑皮遭打，那時打了也是打了，抗議無門，欲哭無淚，要是不滿回去向府中長輩哭訴，這還是招來一頓毒打，三天下不了床是跑不了。

這沒辦法，家中的長輩們也是被這位打大的啊！這自然是那怕自己的兒子回去告狀也先抽一頓再說。這些長輩是怕，免得這位聽到什麼不好的風聲，提着藤條上門抽一頓自己，還落得個教子無方的名聲。要是這樣，這老臉還要不要在帝國混了？

的確，面前這位不僅是真敢打，而且還不止敢抽他蕭成的，幾乎所有開國二代、三代、四代都沒能倖免全軍覆沒，並且當今陛下漢景帝陛下小時候亦被此人的戒尺抽過。

景帝那時候還是太子，當然不服，他回去向漢文帝告狀又被鞭打了一頓。然後……就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了。

漢文帝劉恆給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該打。

誰知，漢文帝劉恆那時候是尋找心理平衡。因為還是王子時頑劣，與當年依然是太子的漢惠帝劉盈犯了錯遭打，於是二人聯合起來向漢高祖劉邦告狀。

最後結果是被認為好脾氣的高祖劉邦生氣了，二人慘遭抽打一頓，然後不服，再向呂后哭訴，又鞭打了一頓，再然後不服，劉恆又向生母哭訴，還是逃不過毒打了一頓。

一天被打了四頓，漢文帝是無語問蒼天，至於後來劉啟告狀，漢文帝那肯放過機會？收拾不了帝師，還收拾不了你小子？那是將多年前身上被打了數次的場子找回來，當然免不了把劉啟看成“替罪羊”杖打一頓再說。然後，心裏舒暢多了。

沒錯，眼前此位就是帝國長安的定海神針申屠嘉帝師，與陳火這位鎮國猛虎齊名，甚至於名望是更勝一籌。

申屠嘉，執弓弩，武士出身，跟隨漢高祖劉邦南征北戰，由隊率、都尉，然後坐到了西漢丞相位，最後到帝師。

五朝帝師，歷經漢惠帝劉盈、漢少帝劉恭、劉弘、漢文帝劉恆、直到此時漢景帝劉啟。可謂戰功赫赫，德高望重，五朝元老。

更難得的是申屠嘉為人正直，為官清廉，深得歷代帝皇所器重，那怕呂后專制的那些年亦是對他敬重有嘉。

而很多朝中文武群臣的小孩在很小的年紀都會伴太子於皇宮讀書，申屠嘉那時候身為帝師，就沒少把這些將來的重臣名將抽得呱呱叫，對於像蕭成這樣的開國三代、二代、四代來說，那是暗無天日的一段歲月。

……

申屠嘉已經是九十高齡，頭髮花白，額上皺紋橫亘，這臉龐一條條紋路是刻下了歲月的印記，也刻下了大漢帝國的數代更迭。這是一個每一撮白髮都代表了一段烽煙歲月和帝國變遷的耄耋老人。

雖是如此，這個將近追隨高祖而去的老人此時依然眼神清明，精光爍爍，頭腦清晰並且身上有一種“帝”勢。

這毫無疑問，歷經六代帝皇，成五代帝師，無形中，那怕他只是帝師，亦有一種“帝”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