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單騎
所幸的是，城外的莫非斯人並沒有在下午發動進攻，他們派人來城下收斂了屍體拉回大營中舉行儀式，定遠城也放下吊籃取回戰死者摔下去的遺體和部分戰利品。
聽不懂的歌聲並着牛角號聲傳過來，似乎是在祭奠戰死者。那名戰死在城頭的莫非斯悍將的身份也通過前幾日抓的莫非斯俘虜進行了確認，是城外莫非斯聯邦的孟族大帥孟固。
辨認身份的幾名俘虜哭天喊地，看來孟固在莫非斯聯邦里地位頗高。
“孟族大帥？只怕城外的莫寇更加想要攻破定遠了。”
李如龍得到消息后眉頭微皺，陸爾與莫非斯聯邦原本已經多年相安無事，衛國公放棄關外的土地之後，雙方除了偶有互派商隊之外再無往來，也談不上存在矛盾。
因此，這次莫非斯聯邦突然舉族南下就顯得十分蹊蹺，他們的準備也很倉促，不像是計劃好的侵略，更像是逃難。
孟族是莫非斯聯邦裏面數一數二的強大部族，影響力很大，孟族大帥一死，很容易激起城外莫非斯人同仇敵愾的仇恨。
連着第二日平安無事，定遠城內的人在搶着時間準備更多防禦措施，城外也在打造新的攻城器械，對峙的平靜下更大的風波在醞釀，李如龍的猜測很快被證實了。
求援后第三日傍晚時分，只見莫非斯人營地里所有人都動員起來，附近的山崗都被人佔滿。他們或站立或坐卧，男女老少，都遠遠望着定遠城。
守城的士兵看着都覺得發毛，數萬人的進攻，哪怕其中大半都是老弱婦孺，也令人想想都覺得恐懼。
莫非斯人搜集了附近所有能夠燃燒的枯草和木料，在城外放了一把大火！
乾燥的冬天，火焰很快大面積的開始燃燒，驅走人身上的寒意，連隔着老遠的定遠城都能感到火場的溫暖。
“他們瘋了嗎？”
滿邵武從沒見過這陣仗，
李如龍站在城上，他看到莫非斯人在宰殺戰馬，看來莫非斯人已經到了缺少糧食的最後關頭，若是吃完了馬肉還沒有得到糧食補充，他們會餓死在這個寒冷冬天。
熊熊燃燒的滔天大火令快入夜的凜冬不再寒冷，一反常態的是，莫非斯人都保持着沉默。
城上的守將滿邵武和李鳶等人心中都泛起一個詞。
困獸猶鬥。
李如龍面色嚴峻，儘管李鷙已經在三天前就快馬前去求援，但附近的定遠鎮、新化鎮多久才能派來援兵卻是一個未知數。
可看成為莫非斯人的舉動，今夜便是決戰的時刻了。
“阿鳶！在城內也燃起大火！”
李如龍福至心靈，轉頭喊道。
李鳶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他十分服從族中長兄的命令，很快，定遠城城內也燃起大火！
李如龍又命滿邵武打開城門，將雜物搬出，他要出城！
卻不是從南城出去，而是從莫非斯人包圍的北城！
“大兄！”
“左使！”
李鳶和滿邵武都十分驚訝，李如龍竟試圖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莫非斯人！
“大兄，我隨你去！莫營兇險，若要出城務必多帶護衛。”李鳶與十餘名李氏護衛下定決心跟李如龍走一趟。
“不必，莫非斯人如果想殺我，帶多少人都沒有用。”
李如龍說罷，翻身上馬，單騎出城。
他此行並非只是為了定遠城內的兵卒們，也不全是因為擔心平原郡數十萬黎民百姓即將生靈塗炭。李如龍有自己的私心摻雜在裏面。誠然，在李鳶與家丁護衛們的保護下，他可以快馬南下逃往平原郡城尋求庇護，能夠躲避莫非斯人的兵鋒。
但事後，他也肯定會被推出來向陸爾王頂罪，還是難逃一死。衛國公對李氏一門的財富垂涎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更何況整個平原郡都被衛國公視為自己的勢力範圍，而李家抗拒的態度令衛國公心生仇恨。
李如龍如果懼敵南下，正好給了衛國公收拾李家的把柄，與其身負罵名而死，李如龍決定賭上一把，如果能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城外的莫非斯首領，那麼魏縣李家，未嘗不可能變為平原李氏！
天開始飄雪了，城外數萬名莫非斯人注視着一個騎着白馬的青年人從定遠城內走出。
在接近莫非斯大營的時候，數名兇狠的莫非斯騎手上前詢問了青年人的身份，繼而將他帶入營中。
一路上，莫非斯人目光不善的盯着李如龍，李如龍只顧走路並不左右探看，幾名莫非斯壯漢將他無禮的推入汗王大帳。
帳內架起大火，烤的人發昏。
李如龍來不及整理衣冠，他抬起頭，見到了主位上衰老的莫非斯聯邦的老汗王步根。他尚未行禮，一旁紅了眼的孟琦見到李如龍，當即拔刀要殺了他！
錚！
彎刀被架在李如龍的脖頸上，寒冷的刀鋒割破了李如龍的皮膚，只待汗王一聲令下，孟琦就能斬他於帳內！
不怕是不可能的，李如龍雙股戰戰，好在長袍遮掩着看不出來，他後悔來這一趟了。
“孟琦，先聽聽他怎麼說，一會兒再殺也不遲。”
老汗王步根打量着李如龍，孟琦收回了刀，眼睛仍死死盯着李如龍，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他砍殺。
“見過汗王。”
李如龍上前拱手，不卑不亢的說道。
“汝等見識到了我族的兵威，現在投降也為時未晚，我可以保全城內降兵的性命，至於殺死孟固的守將，則必須交出來償命！”步根居高臨下的說道。
“汗王誤會了，我並非是前來投降的使者。”
“那你是來宣戰的嗎！”步根聽罷，不悅的說道。
李如龍身後的數名汗王衛士當即上前，圍住李如龍。
“我是來救爾等的！”
李如龍直視步根，似乎洞穿了步根內心的虛弱，他那虛張聲勢的外表下，隱藏不了身為喪家之犬的事實！
“白災再嚴重，也不至於讓汗王親自南下吧？如果我所料不差，汗王此番是為了避禍，為了保全數萬族人的生死！”
“大膽！”
“放肆！”
兩名長老模樣的莫非斯老者出列罵道。
“我聞莫非斯聯邦幅員遼闊，足有十三族之眾，可如今這大帳之內，除了汗王本族的長老外，怎麼就只剩下孟族一族了呢？”李如龍沒有理會他們，拱手說道。
步根被拆穿后並不惱怒，他自嘲的笑了笑，聲音變得蒼老：“原來你是從這裏看穿的。想必，你也不僅僅是來取笑我的吧。”
“不錯，我可以幫助汗王的族人度過這個寒冬，也可以幫你北上，重返君位！”李如龍一字一句的說道。
“重返君位嗎？”步根喃喃道，從王城出逃后，他已經失去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
“莫非斯聯邦的習俗，離家再遠，也要到家才能安心離世，汗王應該也不希望自己的族人死在他鄉，再也回不去祖地了吧。”
“我可以承擔你們需要的糧食，婦孺和老弱也可以進城躲避風寒，但青壯必須留在城外，接受整編。待冬天過去，陸爾會出兵助你們北還！”
李如龍說的頗具蠱惑性，連方才斥責的兩位長老都不禁面面相覷，只有孟琦沒有聽進去一個字，仍憤恨的看着李如龍，手始終沒有脫離刀柄。
步根的眼中出現了希望，他開始重視眼前這個青年人。
“我如何相信你所說的話？”
“就憑我乃魏縣李家世子、平原郡左制使李如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