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靠山

第61章 靠山

鄭厲公安定內部后,又積极參加了齊桓公主持的‘鄄地會盟’,以得到諸侯的認可,為了自己的江山,也算是有點正事兒。

緊接着,他就干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

在宋、魯交界處,有個小型封國——郳國(今山東滕州)。郳國是從邾國分離出來,也稱小邾國,黃帝後裔,後來的倪姓、顏姓,一部分朱姓,都出自郳國。

郳國原本是宋國的附庸,不知為何叛變了。投靠誰?史書沒有直說。從後期的發展看,郳國應該投靠了魯國,形成後期的‘鄒魯文化’。

人要想飛黃騰達,不論自己能力多強,靠山必不可少,對於弱者,更需要靠山。春秋時期,天下趨於戰亂,小國要想自保,同樣需要靠山,而且要長期依靠,也稱‘附庸’,就是附屬國。平時畢恭畢敬進貢,關鍵時刻靠大國保護。

郳國的背叛,讓宋桓公很生氣,絕對不能開這個先例,否則都來效仿,豈不亂套。

所以,宋桓公向齊國請求,出兵伐郳。

齊桓公剛剛確立自己的盟主地位,而且得到宋桓公的大力支持,必須負責任,維護社會秩序,順便也展示一下盟主的雄風,正好拿郳國這個小鬼立威。

公元前679年秋,宋、齊、邾,三國聯軍攻打郳國。真不知邾國人是怎麼想的?他們與郳國的關係最近,卻反過來要刀兵相見,恐怕也是迫不得已。其實,看動物世界,同類相殘的太普遍了。

對於郳國這種小國,原本不值一提,但是,不知為何,趁着諸侯為宋伐郳的機會,鄭軍突然襲擊了宋國邊境。

鄭厲公的做法,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為財物?為土地?或者是為了報復當年的宋庄公的貪婪?他可是參加了‘鄄地之盟’,與齊、宋國君都歃血盟誓的。

宋國有時候很倒霉,魯庄公曾經無緣無故討伐,現在鄭厲公也來效仿。《左傳》沒有記載襲宋的原因,好像也沒有原因,大家剛剛在鄄地會盟完,盟誓的血跡還沒有干,互助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戰爭,卻開始了。

我們只能說,鄭厲公腦子進水了。或許,鄭厲公還在記恨宋庄公當初的‘索賄門’,要報復一下他的後代。

公元前678年夏,諸侯大兵壓境,要為宋國報仇。面對諸侯討伐,鄭厲公沒有低頭,沒有屈服,卻想了一個很愚蠢很愚蠢的辦法:請求南方的楚國救援。

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依靠一個強敵,對抗另一個強敵,自己坐山觀虎鬥。

鄭厲公回國之初,並沒有向楚國報告平安,在他眼裏,楚國畢竟是‘南蠻’,不值一提。但楚國兵強馬壯,在南方打得火熱,值得利用。而且楚國容易忽悠,只要主動投靠,給點兒好處,一定能解除眼前危機。

說白了,就是想利用一下而已。

於是,派使者拜訪楚文王,告訴他,自己從櫟邑回國,重新掌握政權,故而前來朝拜;同時,描述了齊國的入侵,表達了與楚國友好的願望,希望能得到支援。

這一時期,晉國剛剛開始振興,秦國還很落後,中原齊桓公一家獨大,已經開啟了自己的霸業之旅。南方的楚國,國力蒸蒸日上,為霸業積蓄力量,已經有了爭鋒中原的苗頭。

楚文王一代梟雄,豈不明白其中含義。回國幾年後,突然來拜見,什麼意思?現在被人打的屁滾尿流,才想起我,這是要拿我當擋箭牌,把我當傻瓜利用,對抗齊國聯軍啊!

楚國人才濟濟,想利用就利用,想踹就踹,絕對不行。

公元前678年秋,鄭厲公真的等來了楚國的大軍,不過不是來提供援助的,而是來討伐他的。

可以說,鄭厲公的這次決策,給鄭國,以致中原,引入了一頭兇猛的熊(熊姓)。這是一個龐然大物,從此以後,楚國的觸角,開始伸向中原,諸侯再也不得安寧,讓齊桓公突然多出一個強大的對手。在後來的南北爭霸歷史中,鄭國,更是夾在大國之間,一百多年戰亂不休,成為最大的犧牲品。

經過楚武王的東征西討,楚文王的不斷兼并,楚國把漢水流域,幾乎都納入它的版圖。不過,楚國暫時還沒有挺進中原,只是在耐心觀望,等待最好的時機。

鄭國人來的恰到好處。楚文王也不廢話,直接派軍隊攻打鄭國,一直到達鄭厲公曾經逃難的櫟地(今河南禹州市)。鄭國雖不如楚國強大,卻遠遠強於息國、蔡國,想一口吞併,沒那麼容易。

即使外部壓力如此之大,鄭厲公也不忘記替雍糾復仇,殺子都、刖強鉏、恐定叔,搞得內部人心惶惶,把太叔段的孫子公父定叔也嚇跑了。

小小鄭國,豈能扛得住齊、楚兩大巨頭南北夾擊?

鄭厲公這個人,內心極端狡猾,除了野心,就是‘識時務’。眼看鄭國危機,寶座危機,生命危機,思前想後,他立刻低下高貴的頭,主動歸順齊國。

在他的內心,齊桓公畢竟‘尊王’,屬於中原正宗,正義的一方。你不是‘以德服人’嗎?我臣服行吧。這樣,即可以減少一個對手,齊國也可能出兵,幫助對抗楚國。

能屈能伸,有點兒梟雄的潛質。

齊桓公主張‘以德服人’,立刻不計前嫌,對鄭厲公的回歸表示熱烈歡迎。關鍵是,鄭國的地理位置,是南北要衝,特別是前文說過的制邑(虎牢關),遏制南方的咽喉要道。

為此,公元前678年冬,齊桓公張羅,在宋國的幽地,主持了幽之盟(宋地,確切地點不詳)。到會的有宋桓公、陳宣公、衛惠公、鄭厲公、許穆公、滑伯、滕子,盛況空前。

齊桓公‘九合諸侯’,我把這次排列第三位。

《春秋》中,魯君親自參加,都記載‘公會某某’,而這次只寫了‘會齊候、宋公……’,可見,魯庄公並沒有親自到會。

前兩次會盟,魯國沒有參加,讓齊桓公的霸業失色不少。這次,魯庄公也沒有親自到會,派了個代表,表明對齊桓公霸業的支持,但是,卻隱含了‘一絲’不和諧。

如果不是邾國的國君邾子剋死了,這次參加盟會的首腦,能達到九位。

當然,那時的會盟,與今天的動輒幾十上百國家的聚會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順便說一下,這一年,周僖王派虢公為使者,命令曲沃伯建立一支軍隊,正式擔任晉國國君。曲沃謀划許多年,導致晉國內部戰亂不已,今天終於如願以償,取代晉國正宗。作為未來的龐然大物,開始走上歷史前台。

鄭厲公歸順了齊國,但歷經沉浮的他,對社會有了深刻認識,最大的收穫是:這世道,任何人都不值得長期信賴。

包括對齊桓公這位大靠山,也是猜忌多於信任,以至於不敢親自去朝拜。既然是靠山,就必須誠心實意,時刻保持聯繫,鄭厲公若即若離的做法,讓齊桓公很生氣。

這消息,很快傳入鄭厲公的耳朵里,他依舊沒有去齊國朝拜,而是派鄭詹,前往齊國解釋。

齊桓公怒氣難消,據《春秋》記載:齊人執鄭詹。

《公羊傳》和《穀梁傳》都認為,鄭詹就是一位普通使者,地位低下。更多學者則認為,這裏的鄭詹,就是鄭國的叔詹,與‘堵叔、師叔’並列鄭國‘三良’,賢名遠播諸侯。

相信鄭厲公不會派個普通小兵前去解釋,那對齊桓公是莫大的侮辱,也沒必要捉住。

秋季,叔詹逃回鄭國。據說(《東周列國志》),由於他很賢能,故而管仲故意放他回國;其實原因不在此,最糟糕的是,當時戍守遂國的齊軍,出了大亂子(將來再說)。

通過鄭厲公這幾件事兒,可以看出他的為人——心胸狹隘、兩面三刀、猜忌心強;做事情,往往為一己之私,不顧國家大局,難怪後世給他的謚號是‘厲’字。謚法所說:殺戮無辜曰厲;暴虐無親曰厲;愎狠無禮曰厲。沒有一句褒義。

不能平息齊桓公的怒火,形勢對鄭國十分不利。但是,一件驚天大事,轉移了齊桓公的視線。什麼事?公元前677年夏,戍守遂國的齊國士兵,一夜之間全部被殺。

這一年,王室也發生了另一件大事:周僖王病逝,周惠王即位。

按禮來說,新王即位,諸侯應去朝拜,但是,齊桓公並沒有行動,鄭厲公卻看到了機遇:尊霸何如尊王?

公元前676年春,虢公、晉候(晉獻公),前去王室朝拜。與西周時期的威風相比,只有兩位諸侯前來朝拜,實在很寒磣。但周惠王依然很高興,用甜酒招待他們,同時允許他們向自己敬酒。

當然,也免不了給他倆上一課,教育他們熱愛和平,尊崇王室。

能給天子敬酒,這待遇太高了,任何諸侯都沒這資格。想一想,沒有經過同意,誰敢主動向國家元首敬酒,那是不敬,要貪大事的。

同時,高興之餘,周惠王賜給虢公(公爵)、晉獻公(侯爵)玉五對,馬四匹。這有些失禮,公爵與侯爵,級別不同,按禮賜給的物品也不應相同。打個比方,現代的廳級與處級的待遇,能相等嗎?不可能。

這位周惠王,自身違背禮制,做了一個很壞的榜樣。

再說鄭國,由於叔詹被抓,鄭厲公時刻擔心齊國發兵討伐。想來想去,正好藉著周惠王登基的機會,親自前去朝拜,相機而動,希望能得到王室的關照。

你齊桓公不是‘尊王’嗎?如果我得到周王的保護,你還有何話說?總不能跟王室對着干吧?

就這樣,鄭厲公又換了個靠山——周惠王。

於是,他也去王室湊熱鬧,與虢公、晉獻公在洛邑相遇,共同朝拜周惠王。同時,鄭厲公還突發奇想,建議應該給新任天子娶個王后。

馬屁拍的,震天響。給天子娶親,當然是好事,仨諸侯為了討好周惠王,一拍即合;諸侯如此熱情上心,周惠王也很高興。

這三個國家,都源自姬姓,按禮不能把女兒嫁給周惠王。經過一番商定,最終決定,娶陳國姑娘為王后,就是後來的惠后。這位惠后,將來寵愛小兒子太叔帶,致使王室內亂不休。

就這樣,鄭厲公取得新任天子周惠王好感,找到了一位新的靠山。

而齊桓公,忙於處理遂國的慘案,無暇顧及鄭厲公。不僅沒有朝拜新任周天子,還錯失了拯救王室的一次大好時機,鄭國暫時得以安寧。

靠山,是人生很關鍵的一個環節,找對了,可以飛黃騰達;找錯了,身首異處;如果自恃才華,不甘心‘摧眉折腰事權貴’,學習李白‘須行即騎訪名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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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風雲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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