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欒氏危局

且說欒魘，年輕時娶了士匄的女兒為妻，生下兒子，取名欒盈，因死後謚號為懷，也稱欒懷子。謚法上說：慈仁短折曰懷；失位而死曰懷。

這樁婚姻，本身就帶些功利性，純粹一場政治聯姻，真正的感情成分幾乎為零。欒氏和士氏，都是晉國的大家族，通過婚姻，組成強強聯合，國君都要忌諱三分。

所以，欒魘兩次戰場抗命，都沒有人敢站出來懲罰。

甚至以晉悼公的英明，都沒有責備欒魘一句，只能把怒火壓在心底。

至於這樁婚姻是否有感情呢？有，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還生了欒盈；感情是否固若金湯？答案則是否。

自從欒魘死後，他的夫人欒祁（士氏原本祁姓），守不住寂寞，竟然與家臣頭子州賓私通。州賓何許人？不知道，一個家臣而已；至於欒祁，史書沒有詳細介紹，估計四十左右，也是虎狼之年。

女人要是有了外遇，真是義無反顧，天塌下來也不在乎。比如那位穆姬，曾經是道貌岸然的淑女，可惜晚節不保，有了情人，轉眼就成為天下聞名的蕩婦，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顧。

這位欒祁，也差不多。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躲着點，藏着點，至少瞞着周圍的無數雙大眼睛。但是，欒祁竟然不顧廉恥，把家中的財物寶貝，大量討好州賓；州賓也不客氣，來者不拒，喜歡啥就拿啥，拿了好東西甚至在別人面前炫耀。

猖狂到什麼程度呢？這麼說吧，喜歡的都拿走了，能霸佔的都霸佔了，導致欒家幾乎室內一空（幾亡室矣）。

這簡直就是變相搶劫，太明目張胆。

所以說，娶媳婦一定要娶人品好的，意志堅的，厲害點像個潑婦也行，甚至長相差點也沒關係。比如中國古代的‘四大丑女’，個個奇醜無比，卻相當賢淑，沒有任何緋聞傳出；決不能像花瓶，光鮮易碎，這是娶妻大忌（個人觀點）。

‘紙包不住火’，這倆人那點殠事，一來二去，人人皆知。礙於欒祁是欒盈的母親，中軍帥士匄的女兒，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全當沒看見。

欒盈作為下軍佐，跟着晉平公伐齊，這一去就是一年半載；那時也沒個電話電腦，沒有監控設備，哪曉得家中天翻地覆的變化。等到從戰場回來，屋子裏亂七八糟，缺這個少那個，空蕩蕩的，像招賊了一樣。

他繼承家業，就是欒氏掌門人，沒想到一場仗打下來，自己的家都快散了。

仔細盤查之下，哦，原來如彼呀！

欒盈是個有心的人，‘家醜不可外揚’，何況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他也沒說什麼，只能暗中加強管制，禁止閑雜人員出入。

時間久了，欒盈嘴上不說，行動與表情卻暴露無遺。欒祁知道醜事敗露，內心羞愧，更擔心州賓的安危。原本也沒什麼，她卻對這個兒子，逐漸產生恨意，於是做出了一個令後人吃驚的決定。

趁着回娘家的機會，她跑到父親士匄那裏，誹謗詆毀兒子欒盈。

自從荀偃死後，士匄做了中軍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晉國也算安穩。

欒祁在士匄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說：“欒盈將要發動叛亂。因為他認為您弄死了欒魘，家財更加富有，在晉國專權；而且寵信士鞅，讓他擔任公族大夫，獨斷專行；欒盈決定背叛，我怕傷害到您，不得不說。”

先不評論這話的真假，也不評論這個人的品質，現實是，為了情人，她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出賣，甚至往死里整，跟那位穆姬一樣。這不禁讓人懷疑，欒盈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

而且讓人聯想到欒魘的死，雖然史書沒有特別記載死因，但是，通過欒祁的口，說出了‘士匄害死欒魘’。

公元前557年的湛阪之戰，荀偃與欒魘率軍，打敗楚師，這是欒魘的最後露面；但是，這次戰役沒提士匄，不禁讓人浮想聯翩：荀偃真的與士匄關係很好嘛？為何臨死都不願接見士匄？

有一種可能，就是荀偃發現士匄不可信，表面忠義，內心奸詐；欒魘雖然魯莽，甚至抗命不遵，但是沒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更沒有什麼野心。

公元前555年伐齊的時候，欒盈已經任下軍佐，欒魘就死於這兩年。

此時他正直壯年，以他的智商，沒有晉悼公庇護，在政治漩渦里，必定成為犧牲品。誰會算計他呢？如果士匄要整死欒魘，那是輕而易舉。

至於欒祁，既然忍心謀害自己的親生兒子，謀殺親夫也並非不可能。但是，史書沒有記載，他的死，引起後人許多猜疑，僅僅是猜疑而已。

欒祁那點醜事，別人都知曉，唯獨士匄，被嚴密隱瞞。

要說欒盈敢謀害自己，不太現實，但是，女兒的話畢竟出於好意。作為晉國最高執政者，士匄屬於政壇高手，深知防患於未然。

欒盈什麼人？當初能猜到死人（荀偃）的心思，自然聰明絕頂；關鍵一點，他能謙恭下士，樂善好施，晉國的許多智能勇武之士，都投奔在他的麾下。如果沒有意外，晉國未來的政權，就是欒盈的。

欒魘死後，眼看欒盈將重振欒氏家族，這對士氏掌權構成極大的威脅。

正當士匄猶豫不決的關鍵時刻，有個人站出來推了一把——士鞅。

他的出現，徹底把欒氏，送入深淵。

當初‘遷延之役’，由於欒鍼之死，欒魘威脅士鞅，迫使他逃亡秦國。從那以後，士鞅對欒魘恨之入骨，欒魘死後，那點兒恨意，全部聚集到欒盈身上。

他堅決證明，這一切都是事實，欒盈確有叛心。

這下士匄不得不考慮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是政治，不是攀親，比戰場殘酷百倍。

士鞅與欒魘的仇恨，整個晉國都知道。欒盈深得士心，士匄心中也十分忌憚，如果將來晉國的政權落入他手，士氏必將遭殃。

經過反覆斟酌，士匄決定：剷除欒氏。

但如何剷除，是個大問題。欒氏家大業大，除了一些大臣與欒氏關係密切，欒盈善待士人，很多勇士都投靠在他的麾下。如果沒有個萬全之策，後果不堪設想。

同在朝堂，面對權力爭奪的時候，欒氏與士氏的聯姻，就像紙一樣單薄。

於是，幾人琢磨着，如何對付欒盈。

我們先看看他們的關係吧，三代血脈，千絲萬縷。

欒祁與欒盈：母子；

士匄與欒盈：外公與外孫；

士鞅與欒盈：舅甥。

三個長輩，合起來算計一個晚輩。為了各自的利益，當媽的要謀算親兒子，當外公的要驅逐親外孫，當舅舅的要剷除親外甥。

這，就是政治，平靜的表面下，永遠波濤洶湧，將碾碎一切不懂事的魚蝦。

欒盈，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