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可恨的小人

第23章 最可恨的小人

羽父,即公子翚(huī),《史記》記載為公子揮,姬姓,魯國宗室成員,作為‘公子’,應該是魯隱公的弟弟。

世上有很多人,貪得無厭。當小官的時候,要盤算着當大官,當了大官還盤算着當更大的官。這類人,為達到目的,不顧道義,不擇手段,不惜把國家攪亂。如果得不到懲罰,簡直沒有天理。

公子翚,就是一個權力欲極強的人,就是魯國的權臣、佞臣,此人平時對魯隱公就不當國君對待。

對於這類人,控制不好,要出大事的。

公元前719年,他違抗魯隱公的命令,私自率軍匯合宋、衛、陳、蔡,討伐鄭國。

公元前713年5月,他貪圖匯合諸侯的名聲,不經魯隱公同意,提前率軍去匯合鄭莊公、齊僖公伐宋。也不掂一掂自己的份量,恬不知恥,敢以臣子身份去匯合諸侯。

鄭莊公是王室卿士,齊僖公是一方諸侯,豈能把他放在眼裏?只派了下級官員與他伐宋。

為什麼公子翚敢如此大膽?因為,魯隱公息姑一直是‘攝政’,並非真正的魯國國君。他並不想長期霸佔魯國的寶座,他要執行父親的遺命,等到弟弟姬允長大,把權位主動交還。

這種高風亮節,得到歷代君王聖賢的讚賞。

所以,公子翚才敢如此大膽,違背魯隱公的命令,私自帶兵出國參戰。

‘攝政’,着實不易。想一想,當初周公旦攝政,還引發許多人猜忌,造成‘三監’之亂;若非時間證明,後人定然以為他是‘篡權者’。

當然,這類人也並非一無是處。

公元前712年,滕侯和薛候恰巧一起去朝拜魯隱公,互相爭執行禮的先後。薛候認為自己受封早,應該排在前面;滕侯認為自己是姬姓國,薛國是外姓(任姓),自己應該排在前面。

眼看雙方爭執不下,魯隱公派公子翚出面,勸說薛候。

公子翚也算有口才,對薛候說:“感謝您和滕候對寡君的問候。周朝俗語說:‘山上有樹木,工匠就加以測量;賓客有禮貌,主人就加以選擇’。周朝的會盟,異姓諸侯排在後面,如果寡君去薛國朝見,就不敢跟任姓諸侯並列。希望您能給我們國君個面子,同意滕侯先朝見。”

幾句話讓薛候折服,就讓滕侯排在了前面。

魯隱公在位十一年,攝政期間,可以說‘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能避嫌就避嫌,能低調就低調,對內安撫,對外和平,希望把政權安穩過度給弟弟。

比如,公元前722年10月,改葬父親魯惠公(由於宋魯戰爭,初葬草率),魯隱公沒有參加。為什麼?因為弟弟姬允才是真正的繼承人,自己要避嫌。

甚至衛桓公來參加喪禮,魯隱公也避而不見,表明自己不是正式國君。

順便說一下,公元前721年5月,魯國的司空無駭滅了小小的極國。極國,歷史資料幾乎為零,成為《春秋》中第一個被滅的國家。司空無駭的爺爺是公子展,憑此功勞,他的後代以展為氏,他也成為展姓先祖。

秋季8月,魯隱公與戎人在唐地結盟。中原向來瞧不起戎狄,能友好已經不錯,結盟,遠遠超出範圍。可見,為了外部安寧,魯隱公沒少費心思。

公元前720年,母親聲子病逝,魯隱公並沒有按照正室夫人的禮儀安葬,就是為了表明母親並非正室夫人,自己是庶子,只是攝政。

公子翚兩次抗命,魯隱公並沒有追究。

一切的一切,就是為了告訴群臣,告訴魯國人,自己只是‘攝政’,並不貪婪那個君位。

但是,他的一番苦心,別人,能理解嗎?

公元前712年,伐許歸來,也算小有收穫。當時的權臣公子翚,突然向魯隱公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表示願意替息姑殺掉姬允,由息姑當魯君,自己當太宰(宰相)。

根據史書的一些記載看,公子翚已經位高權重,甚至握有軍權,敢私自帶兵出征,充滿霸道。

一個人,想爬到某個位置,最陰險的就是把別人逼走,然後自己取而代之。公子翚不這麼想,他的意圖:我替您殺人,替您擔當惡名,一切為了您好,唯一的願望,就是能當上魯國太宰。

公子翚此時已是卿,爵位不低。他之所以想求得太宰職位,恐怕也想獨攬更多實權。但是,從《左傳》、《史記》等書的記錄看,魯國後來沒有見到太宰一職;其它如宋國、鄭國、楚國、吳國等都有這個職務。

能說出這些狠話,一者,可見公子翚心地不善,目的不純;再者,也可以看出,公子翚對魯隱公的所作所為,還是很讚許的。

魯隱公不是梟雄,他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心地善良的人。從繼位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要殺死弟弟,奪取君位,那樣太沒人性,會受到後世唾棄。

如果他有此心,早就採取非常規手段了。

不貪權位,甘心讓國,有伯夷叔齊吳太伯的遺風,這是魯隱公與許多國君不同的地方。所以,孔夫子很欽佩欣賞,以魯隱公元年,作為《春秋》的開始,給後人做個表率。

太史公司馬遷編寫《史記》,模仿了這種寫法,在‘三十世家’中,把讓賢的《吳太伯世家》排在首位。

好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沒有害人之心;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防人之心;而最糟糕的情況,則是好人高高在上,沒有提防,把大家都當好人,魯隱公就屬於這一類。

公子翚的話很直白,很赤裸,讓魯隱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邊這個兄弟,為了一個太宰的位置,竟然不惜弒君,太狠了!這類人,善意的言辭背後,隱藏着一顆惡毒兇殘的心,如果不防備,必將受到禍害。

但是,魯隱公並沒有料到這幾句話的後果,沒有認真考慮其嚴重性。

他當然不會同意公子翚的殺人計劃,還把他當做好人,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他對公子翚說:“從前,由於允太年輕,所以我代為攝政,現在,我正打算把國君的位子還給他。我已經派人在菟裘(今山東新泰市樓德鎮西北)蓋房子,準備退休養老了。”

頭髮還沒白,就開始考慮隱居,而且已經選好了地址。這話很實在,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一點心機都沒有,屬於馬上‘被人賣了,還在給別人數錢’那一類。

公子翚沒再說什麼,心驚膽戰地退了下去。

一時大意,失言了。沒有搞明白魯隱公的內心,就要幫他謀殺未來的國君,這是把自己置身火山口,兩面威脅。

公子翚很害怕,宮廷內外到處都是耳目,比今天的竊聽器還靈敏。自己的話,萬一某天傳到姬允的耳朵里,將來他即位,可不僅僅是掉腦袋的問題。

思來想去,寢食難安。最後,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在魯隱公那裏不成功,公子翚又跑到姬允面前,誣陷魯隱公要謀害他。並且信誓旦旦,表示願意替他殺死息姑,然後由他即位,自己甘願作為輔佐。

小人,純粹的小人,不服不行。小人從來都唯利是圖,沒有基本做人的底線,總有各種害人的損招,最簡單的就是兩邊挑撥,搬弄是非。未來的歷史長河中,許多小人,就是這樣把歷史攪亂。

姬允,未來的魯桓公。

他尚且年輕,涉世不深,根本沒想到公子翚是個兩面三刀、挑撥是非、心懷險惡之人。對那些謊話,立刻信以為真,並且默許羽父去殺死哥哥息姑。

當初,魯隱公息姑還是公子的時候,曾率兵與鄭國人在狐壤作戰,結果被俘虜,囚禁在尹氏家。

息姑想辦法賄賂尹氏,並在尹氏所祭祀的鐘巫之神前祈禱,如果能回到魯國,必將祭祀鍾巫神。尹氏在鄭國不得志,於是就舉家遷移,保護着息姑一起到了魯國。

回到魯國后,息姑不忘諾言,在魯國立了鍾巫神的牌位,年年祭祀,認為這個神,真的很靈驗。

公元前712年11月,魯隱公按照每年慣例,將要祭祀鍾巫神。

公子翚早已預料到,魯隱公必將住在寪氏那裏,祭祀鍾巫之神。果然,魯隱公在社圃齋戒沐浴后,安靜地住在寪氏家,擺上各種祭品,準備隆重祭祀鍾巫神。

魯國的社會治安,多年來還是不錯的,離開宮廷,防備難免略有鬆懈。公子翚派遣刺客,刺殺魯隱公。這些刺客都不入流,只認錢財,缺乏道義,所以《左傳》稱之為‘賊’。

繼衛桓公之後,魯隱公,成為春秋時期第二位被弒之君。孔夫子記載:公薨。對於別國就是弒君,對於魯國則非常隱諱,看來,聖人也難以做到一碗水端平。

寪氏受牽連,這可是滅族大罪。雖然不是他們殺害的,畢竟死在他們家,必須有人頂罪,所以,寪氏也有人被殺害。

息姑死後,被追謚為‘隱’,謚法說:隱括不成曰隱;不屍其位曰隱。

魯隱公‘攝政’以來,每天小心謹慎,最終還是逃不過被弒殺。後世有不少人懷疑:姬允就是息姑的兒子。為什麼?一者魯惠公歲數大了,不可能導致懷孕;再者,仲子去世三年後,魯隱公為她修建廟宇,祭祀的時候,用了六行六列的樂舞,熱情過頭了。

按照周朝的制度,天子的樂舞人數是八行八列,共六十四人,稱之‘八佾’;諸侯是六行六列,三十六人;卿大夫是四行四列,士則是兩行兩列。

之後,姬允即位,就是魯桓公。

雖然他不是殺害魯隱公的直接兇手,但他卻默認了這次刺殺行動,他,就是主凶。十七年後,他將受到應有的懲罰,成為死的最窩囊的國君。

魯桓公並沒有剷除弒君的公子翚,卻加以重用。

公元前709年,此人還曾去齊國給魯桓公迎親,接回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女——文姜。誰也沒想到,這位文姜,卻是一個大大的禍根,讓魯國丟盡顏面。

相對於後來的幾位小人,公子翚不值一提。為什麼我們稱他為‘最可恨的小人’?關鍵在於他的結局。之後,史書中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最大的可能,得以善終,這讓人難以接受。

善不一定有善報,惡一定應該有惡報。做了壞事,要受報應,即使不報應在他本人身上,他的後代也難逃天劫。然而,史書中也沒有記載他的後代,從此,他和他的家族,在歷史中消失了。

壞蛋沒受報應,這是最可恨的地方。

然而,歷史不會忘記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他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但他的罪行,已經被史學家記載在了歷史檔案之中,遺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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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風雲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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