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1633年之暴風雨來臨之前
在黃道周和楊觀光的暫時聯合下,田租稅糧的新政大幕已經徐徐展開,而此時的瓊州省瓊山市的碼頭上,一隊官兵將碼頭團團圍住,不許人隨意靠近,而在碼頭的涼亭之中,卻有一群人不斷的翹首遠眺。
許譽卿(瓊州學政使)首先道:按說史大人也該到了,怎的還不見動靜?畢自肅(瓊州巡撫)笑道:據我所知,史大人並非從天津直接登船,而是先走陸路去了應天,自應天登船而來,耽誤一些日子也是有的。章允儒(瓊州布政使)便扭頭問陳堯言(瓊州按察使):可派船去海上迎了?陳堯言便道:一早就派出去了,還是鄭總兵親自率船去迎的。章允儒便笑道:鄭將軍不愧是少年英雄呢。陳堯言也道:皇上也是對鄭家青睞有加,聽說皇上有意讓其子重華宮伴讀呢。章允儒便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句,不在說話,陳堯言也便知趣的止住了話題。
就在此時,只見遠遠的海平面上,出現了一面威武的龍旗,慢慢的,幾艘大船初露端倪,又接着,逐漸近了,眾人這才發現,七八艘巨大的戰船簇擁着幾艘略小些的船隻,畢自肅忙起身道:來了,來了,趕快奏樂吧。
其他官員見巡撫起身,也便一起起身,正正官府官帽,依次序排好,但聽的鼓樂喧天,震耳欲聾,那大船上此時也吹起了嘹亮的號角聲,一時間,禮樂齊鳴,好不熱鬧。
終於,打頭的一艘大船首先靠岸,從上邊跳下一位年輕將軍來,真箇是威風凜凜,不是別人,正是鄭芝龍,鄭芝龍首先衝著畢自肅一抱拳道:史大人道了。畢自肅笑着點點頭說:辛苦將軍了,今日在聞香閣為史大人接風,將軍莫要來遲了啊。鄭芝龍笑道:這是自然,那我就先行退下了。說完,便朝其他官員一拱手,便遠遠的走了。
接着,一隊人馬陸續下了船,擺出架勢,又有一些人簇擁着一人下了船,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新任瓊州財稅使史元調。史元調下了船,畢自肅便迎上去道:史大人,辛苦了。史元調並不回禮,只是微微一笑說:都是為陛下分憂,不敢言苦。畢自肅面色微微一震,隨即又恢復了正常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然後又開始一一給他介紹起隨行的官員,首先便說:這位是布政司布政司章大人。章允儒便上前作揖道:見過史大人,如今史大人來了,我的擔子就輕多了。史元調便嘲諷道:只怕輕的不只是擔子,口袋也要輕些了。章允儒臉色有些掛不住,但又不好反駁,畢自肅便打圓場道:布政司今後沒有徵稅的擔子,正好多出些精力來抓抓民生,也是好事情呢,史大人,這位是學政司學政使許大人。
史元調便忙作揖道:許大人身體可好?來時,恩師反覆盯住,務必要我問候許大人。許譽卿笑道:還好,還好,只是這幾年筋骨不行了,幸好瓊州天氣暖和,倒也無妨的。史元調笑道:這是自然。畢自肅又將按察使陳堯言、巡查御史梁子璠、肅政廉訪使張國動一一介紹,史元調不過隨意應付一二,但亦不敢太過放肆,局面總算不甚難堪。
畢自肅又道:幾位知州因為路途不便,日後史大人自然可以一一見到,倒是不必非在今日。史元調便問:呂知州怎麼不來?莫非瓊山市知州衙門也有十萬八千里不成?畢自肅笑道:呂大人本來是要來的,但是不想昨日突感風寒,今日掙扎着要來,是我怕過了病氣給你,才止住了他。史元調冷笑道:呂大人這風寒倒是來的是時候呢。
畢自肅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道:今天晚上在聞香閣設了宴,要為史大人接風呢。史元調便道:皇上三令五申,不許大擺宴席,迎來送往,白白耗費朝廷的銀子罷了。畢自肅笑道:到也不費管家錢銀,原是荷蘭的商會領袖牽頭,本地的一些商戶集資...不等畢自肅說完,史元調便道:巡撫大人如何肯?我今日若吃了他們的,日後怎麼跟他們收稅?況且荷蘭人一向不懷好意,只怕吃了人家的嘴短呢,要我說,我不去吃,諸位大人也別去。畢自肅便有些慚愧的說:不過是商家們的一點心意罷了,既然史大人如此堅持,那我就讓人把錢退給他們,也便是了,只是這宴席已經定了,若不去吃,豈不也是一種浪費?
史元調便道:既然如此,那諸位大人便自行去吧,我只怕沒有這個口福了,來前,恩師反覆叮囑我,瓊州局勢複雜,務必要清白自身才好,告辭了。說完,便衝著眾人一拱手,竟然揚長而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章允儒便道:中丞大人,那,這,咱們還去不去?畢自肅冷冷的說:人家不領咱們的情呢,既然如此,也別暴殄天物,咱們自己去便是了。許譽卿便出來說:中丞,老朽體力不支,只怕也不能參加晚宴了,特此告假,還望中丞莫要怪罪啊。畢自肅笑道:許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自然是身體要緊。
晚上,畢自肅等人齊聚在聞香閣,章允儒便道:鄭將軍不是說要來嗎,怎麼還不見人來?畢自肅冷笑道:主角都不來了,他鄭將軍還能來?章允儒便苦笑道:說的也是,不過今天他史元調也忒放肆了些,我倒是罷了,但中丞畢竟是一省巡撫,他卻也敢放肆。畢自肅道:我這個巡撫算什麼,人家的品級跟我一般,而且還是文大人的得意門生,別說我了,就算總督大人,只怕也求不來這個面子呢。梁子璠便道:所以總督大人也沒來嘛。章允儒便接過話說:他也不過是財稅使罷了,就算與中丞大人平級,但在職務上卻還是在中丞大人之下的,中丞今日能來接他,已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了,實在是不知好歹。畢自肅搖搖頭說:罷了,罷了,咱們自己吃吧。
與此同時,在許譽卿的家中,史元調卻跟許譽卿坐在了餐桌上,許譽卿道:整肅(史元調,字整肅)啊,不是我說你,你今日可是有點太不給畢自肅面子了,章允儒倒也罷了,但是畢自肅畢竟是巡撫。史元調笑道:先生未免也太小心了些,章允儒之前仗着有薛國觀的後台,沒少給先生臉色看,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薛國觀壞了事,皇上不牽連他章允儒已是格外開恩了,我就是要給他個下馬威才好,至於畢自肅,他弟弟畢自嚴之前就跟孔有德有牽連,這可算得上是謀逆大罪了吧,也不知道皇上怎麼想的,不但沒株連他,反而給他升到了瓊州巡撫的位子上。
許譽卿便忙道:整肅慎言,皇上的心思其實你我能揣度的?你只知道畢自嚴跟孔有德有勾結,但是據我所知,當年孔有德叛亂前,皇上就已經得了信兒了,否則若朝廷真是措手不及,皇上豈能御駕親征?史元調便問:哦?莫非是這畢自肅竟連自己親兄弟都出賣了?許譽卿笑道:不好說啊,不過他們倒也罷了,你可記住了,陳堯言他們你可莫要在得罪了,尤其是這個張國動,那可是御前的人。史元調笑道:先生太謹慎了,這個我自然知道的,恩師來前都反覆囑咐了。許譽卿便問:文閣老還說什麼了?
史元調便道:恩師對這開海歷來就是持反對意見,無奈這是皇上的意思,也沒得反對,只是這荷蘭人卻是不能讓他們在這麼猖狂得意下去了,之前跟咱們打了一仗不說,皇上為了安撫他們,又不至影響開海,竟然還許給他們瓊州貿易之權,實在是匪夷所思。史元調又壓低聲音道:葡萄牙人之前找過老師了,他們也看中了這個瓊州貿易權。
許譽卿便道:這些西夷人胃口也太大了,尤其是這些葡萄牙人,朝廷讓他們在澳門停駐,已是天大的恩德了,開海后,又給了他們兩廣的貿易權,竟還得隴望蜀。史元調便道:這還有跟錢有仇的嗎,兩廣畢竟離南洋、支那這些地方還遠些,不如這瓊州近便,況且督軍府和兵部的紅夷大炮技術,也是葡萄牙人無償給的,這種順水人情,豈能錯過。
許譽卿便問:那整肅的意思是要,把荷蘭人趕出瓊州了?史元調便道:趕是要趕的,但也不能明着趕,如今我掌着財稅司大權,對付他們還不是易如反掌?許譽卿便有些憂心的說:不過據我所知,吳宗達(瓊州總督)、畢自肅他們都跟荷蘭人關係密切啊,你若要做,也須緩緩的來。
史元調便笑道:先生實在太過謹慎了,吳宗達今年都多大歲數了,再說了,總督也管不到民政的事,至於畢自肅他們,更不必擔心,他們頭上還頂着罪臣家屬的帽子呢,老師說了,若他們有什麼小動作,就讓御史台的言官們參他們一筆,保准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先生你且不必擔心,只管看戲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