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麒麟山莊

麒麟山莊位於深圳西北角，背靠麒麟山，面向天鵝湖，西麗高爾夫球場、亞洲最大的野生動物園、深圳大學城、西麗度假村等環繞四周。當然，它的名聲，不在於星級與豪華，而在於它是深圳市委、市政府的重要接待基地，接待過小平同志等諸多國家領導人。

茶藝賽決出16強后，東海都會在麒麟山莊搞一次聚會。16強是主角，也還有其他人。和往年不同，今年多了修文和歐陽兩位新人。

文婷的車剛一停下，富貴就立刻跑過來給文婷開車門。文婷一身紅色晚禮服，凸顯高貴典雅的氣質。見修文則另一側下車，富貴見此愣了愣神，因為他知道文婷車後排的私密裝飾，坐後排至少表明關係不錯，因此心有不悅，說了句：“來參加晚宴也不着正裝。”修文頓時尷尬。不過富貴說完也後悔，畢竟是文婷帶過來的，這間接責怪了文婷也。

“喲，這不是修文嗎，快過來幫姐姐拿東西。”這是位30多歲的性感熟女，人沒到，聲音早過來了。走到修文跟前，不由分說拽着修文就走，“幫我去提東西，有你最愛吃的西湖藕粉。”說起藕粉修文才想起，這是西湖龍井令狐家的千金。

兩人寒暄幾句來便來到令狐的奔馳車前。打開后尾箱，裏面有20多份伴手禮，兩人着手往外拿。令狐邊拿邊跟修文聊：“其實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都喜歡自己所缺少的東西。比如城裏人和農村人都喜歡聽對方故事。所以生活本身沒有高低之分的，更多的是自己怎麼看。只不過農村人自卑感多一點，怕人笑話，不大敢講農村的故事。可趙本山卻將農村人的故事很好地講給大家聽了，也沒見人笑話他。”令狐說到這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不過呢，在不同場合遵守相關規則還是應該的。”令狐說著從后尾箱最裏面拿出了一套西裝：“這是我給家裏那位買的，沒穿過，一直放在這裏，也沒法送人，如果你不介意，就送你了。否則，就當今晚借你吧。穿上試試，看合不合身？”修文完全不明白：“那姐夫呢？”令狐沉默了一下才說：“知道馬航MH370嗎？他在那個航班上旅行……”修文這才知道令狐那番話的意思，到這時他反而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對她說，他去洗手間換。

進到洗手間，裏面有位約三十六、七歲的男子，見到修文問：“小陸，陸修文？”修文猜也是來參加聚會的，就點頭稱是。確認后對方自我介紹是都勻毛尖的何家人。修文客氣地說了聲你好。何老大問：“聽說你對茶葉鑒定很有心得？”修文不知對方想說什麼，沒說話。何老大見此說：“我看了你的那份答卷，好像其他家的都是降了一個等級，為什麼我們家的降了兩級？”修文這才知道是來興師問罪的：“那只是一份答卷而已，我還奇怪怎麼會傳出來。”何老大說：“剛開始是沒人在意，不過你進16強后大家的說法好像不一樣了。”修文看看四周沒人，也就直爽地說：“你們家的茶的確差了點，不僅是茶葉質量等級不夠，關鍵還有陳茶，隔了2~3年的茶你們都敢往裏參。”何老大沉默了一會兒：“你那麼肯定，我們家的茶比別人的差很多？”修文點點頭：“其實當天就有人找過我，然後我們又一起去了倉庫，將各家的茶再仔細地看了一遍。”何老大沒說什麼就走了。

換好衣服回到車前，令狐看了看說不錯，唯一的遺憾是修文稍瘦了點，不過等過兩年修文長胖點就更好了。說完更修文一起將伴手禮拿到包間，這時大家正忙着交換伴手禮。令狐讓修文幫她一起發。

待忙完修文這才仔細看了眼包間，心中唯一的感覺就是高大！有300多平米的面積，立面牆高有6~7米。左邊是個大大的茶几，右邊的餐桌可以容納30人。桌椅都是木頭的，但上面都鑲嵌了軟皮沙發，坐着肯定舒服。

“喲，還真快呀，哪裏撿來的冒牌貨？”富貴跟修文較上勁了。

“瞎了你的狗眼，冒牌貨？”令狐可不吃富貴這一套，“如果他的衣服是冒牌貨，你的大概是從垃圾箱裏撿來的吧。”說著拽着修文往富貴跟前走，富貴這才發現，修文的衣服是價值幾十萬的真名牌。富貴有些不開心了：“令狐，至於嗎？他不就給你們家一級的評價嗎。”令狐沒有半點退縮：“那是，我們家一直以品質為先，好不容易有人給我們正名，我當然要幫他。”富貴問：“你們原來就認識？”令狐當然知道富貴想說什麼：“那是，認識好多年了。那年在杭州，他想吃西湖藕粉，拽着我的裙子不鬆手。到最後我的細腰都露出一大截來，他都還不肯鬆手，只好給他買藕粉吃。”

修文臉刷地紅了，大家的臉上也露出怪異的表情。令狐這才反應過來，卻沒有絲毫的羞澀感，順手又拽過修文：“呀，我怎麼才發現，你都比我高一個頭了，記得那時你比我還矮一個頭，這才幾年，你就成大小夥子了。不錯，現在可以借個肩膀給姐靠一靠了。”說完做了個靠在修文肩頭的姿勢，大家哄堂大笑起來。

“其實，小陸也去過我們家。”魏公子出來解圍，“我也因為不服找過陸小爺，然後他當場挑出了好壞，可我不懂且還是不服，最後微信視頻給我爺爺看。結果爺爺罵了我們一通，最後還說要我請他吃飯。但還沒兌現，再找個時間吧。”

“既然小陸鑒定茶葉是強項，不如給我們演示演示，我們也好學習學習？”何老大也冒出來了，修文有些膽怯，這裏可是茶葉行業國內年輕一代的頂尖高手，自己怎敢在這裏賣弄？！只是剛才在洗手間已經跟何老大較過勁，也沒有退縮的餘地。只好在心裏暗罵了李姐一萬遍，一張答卷，居然得罪了那麼多人。

“這麼好的學習機會你還不抓住？這裏全是大哥哥大姐姐，你演示一遍，有什麼不對的他們給你指點指點，你不就提高了嗎。”令狐看出修文的緊張，給他找台階下的同時，也是讓他放鬆下來。修文心存感激，忙說：“那就先多謝各位大哥大姐，我在鄉下跟爺爺學了2~3年，也不知深淺，今天剛好有機會展示一下，還請各位多多指點。”修文說完，何老大就遞了一斤茶葉過來：“今年的明前茶。”

修文走到餐桌邊，將茶葉打開並放到右手邊，正要說話就見魏公子遞過來五張包茶葉的黃紙，修文說了聲謝謝，然後將黃紙呈扇形放到了左邊，順手從掛腰間的長袋裏取出一個茶夾，調整了一下站姿，靜了靜心，這才開始分揀茶葉。

或許連修文自己都沒意識到，一旦真正開始分揀茶葉，他就像換了個人，進入了一種類似禪修的狀態，其中有宗教崇拜般的虔誠，有成竹在胸的自信，更有掃蕩千軍萬馬的氣概。

整個包間突然安靜了下來，修文撥動茶葉時，茶葉和紙張間摩擦時發生的沙沙聲都聽的清清楚楚。而茶葉在不同紙張上的摩擦聲不同，居然有了一種節奏和韻律感。

文婷也看得有些呆了，這還是那個哭着鼻子下跪求人的男孩嗎？看來，這塊璞玉好好雕琢必成大器。文婷不覺大喜，看來當日之舉或許有超預期的回報。

過了好一會兒，修文才發現了包間裏的安靜。他有些不自在，從小到大沒被這麼多人盯着過，想到剛才的情景，於是說：“剛才幫令狐姐姐分發伴手禮時，大家問了不少問題，當時急着分發，沒來得及回答，不如現在一併回答吧。我想大家關心的，無外乎就是我學茶的經歷，那我就說說吧。

大前年的6月份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期。因高考差2分落榜，不想見人，我便躲到鄉下祖屋去了。爺爺奶奶沒辦法只得跟我一起去。恰好那時我們縣有家茶商買了批一級茶，但被客戶告后法院判定為三級，虧損幾十萬后差點鬧出人命。爺爺聽了讓這家人把茶葉拿到祖屋，剛好那家有個跟我一樣的高考失敗的孩子，也陪着一起去了。

爺爺就在我們跟前分揀茶葉，大半個月挑了兩斤，包好后還加了個陸字的火漆印封了。讓那家人拿到省城一家老字號茶商那裏去賣。結果對方的老人出來一看，想也沒想以20萬元斤買了兩斤，算是解了難。

那家人不傻，立刻想要孩子跟爺爺學茶，爺爺說祖上有規矩，不外傳。

不知那家人是怎麼說通奶奶的，反正他們跟我商量，讓我跟爺爺學，然後教那家的孩子。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爺爺講，我手機錄像，然後給那家孩子看。於是答應了。大家都是業界精英，不用我說也肯定知道這就是給套。反正最後發現，縱使我認真學都不一定學得好，這麼折騰肯定是誤人子弟。

於是，我就這麼糊裏糊塗地被逼着開始認真學茶。既然認真了，我就讓我爸給我買了個高放大倍數的放大鏡和一把電茶壺。我爸雖然幫買了卻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八月底我爸突然拿着5萬塊錢來問我這麼回事，我解釋說我按爺爺教的方法也挑了兩斤茶，讓那家孩子去買，結果還真買到5萬元斤，於是那家人答應給我家5萬。

爺爺聽罷臉色鐵青，說祖上有規定，不許以此賺錢，讓父親退回去。父親說至少應先看看我分揀茶的質量如何。於是當著父親和爺爺的面我分揀了一回茶葉，爺爺仔細看后卻突然象瘋子般地喊起來，好哇，天不滅我陸家呀！父親一看立刻對我說，收拾收拾準備回家，馬上要開學了，再復讀一年。在我整理衣物時，爺爺卻突然說我很有天賦，希望我先跟他學茶。於是他們倆關起門來吵了一架，最後只聽到爸爸大吼一聲，學得再好，也不過是一條寄生蟲！然後爺爺進了醫院。

最後兩人相互爭鬥和妥協的結果就是，我先跟爺爺學三年茶，然後復讀高考。

到了此時父親才對爺爺說，要爺爺將書給我看，爺爺的回答是書不是在文革中被父親燒了嗎？父親再沒說話。不過父親走後爺爺倒是給了本《六祖壇經》給我看，不過實在看不懂。

怕我再去賺錢，出院后爺爺決定帶我出去，父親則拿出了那5萬塊錢。爺爺雖然生氣但也沒辦法，當天就讓我買車票走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於是我們跑了兩年多，直到爺爺生病才不跑了。最後爺爺決定放棄治療，讓我來參加比賽。

茶分揀好了，獻醜了。”說完修文站了起來，指着那五堆多寡不一的茶說：“這是今年正宗的明前茶；這些是去年的明前茶；這些茶的產地不對；這些是雨前茶；這些是普通春茶；而這些最糟糕，是三級以下的茶。”

大家仔細看了看那五份茶葉的佔比，如果按這麼劃分，何老大的明前茶，降兩個等級還是給面子！大家都不說話，既然號稱精英，簡單地看看茶葉好壞等級肯定沒問題，但這麼仔細地分揀，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安靜了好一會兒后，何老終於開口：“就像剛才魏公子不服氣一樣，你這麼分揀我們這麼判斷，難道要我們也給魏爺爺來段視頻？”有人附和：“是呀，最好的和最差的大家都認可，但中間那些憑什麼？你說屬於第一堆就第一堆，我為什麼不能認為第二堆里的茶葉和第一堆里的一樣？”富貴也接口道：“會不會是皇帝的新裝呀？”有人笑了起來。

氣氛有點尷尬。本來泡茶看好壞是一個基本的常識，但大家都關注到修文的分揀上，反而一下子，沒轉過彎來。等了兩分鐘沒人吭聲，修文有些得意，自信心也增強了不少。但如果這個時候他說出泡茶的話，會讓大家覺得他們都象個傻子。好在此時魏公子和服務員拿來五個大玻璃樽，大家頓時反應過來：“直接燒水泡茶看！”

當茶葉在水中綻放之時，茶葉的形狀、顏色、透明度、青翠度、老嫩、漂浮狀態和雜質等都一覽無遺。到了這時，如果還有人敢說看不明白就顯得無知了，畢竟，這裏都是中國茶葉行業年輕一代的精英。大家再次沉默，現在大家都清楚，茶葉分揀到這種程度，除了修文再無第2人。

“大家都嘗嘗吧，可以比較明前茶和雨前茶的區別，也可以看看最差的茶葉里有沒有被冤枉的好茶。”打破沉默的還是修文，“記得魏公子當時拍了很多照片，對吧？”修文有些自信心爆棚的感覺。

何老大倒不失為一家之主的風度，搶先拍了幾十張照片，好錄了好幾段像，又反覆品了五種茶后，這才很客氣地走到修文跟前：“我是年初才接管家族產業的，一直忙於銷售，沒注意品質，今日真是受教了。不知陸先生何時有空，能否再去一趟家族賜教？這裏有張家族的貴賓卡，憑此卡可以每年免費獲得一斤頂級貢茶，有效期10年。如果陸先生願意，任何時候都歡迎您能去指導工作，車馬費我們出。”修文心裏也是有些敬佩，連忙說：“何老大客氣了，有機會一定再去學習。”“老大出手就是不一樣，幾十萬元一斤的茶說送就送了。修文，記住了，去了何老大那裏后順便就拐我們家來，姐姐可沒何老大那麼氣派，只能請你吃西湖藕粉。”令狐說著走了過來，接過何老大手中的卡塞到了修文的口袋中，“修文，你也別看輕了自己，未來10年肯定是你的天下，到那時，你作為何老大的顧問，他的這些費用只少不多。”修文不知該說什麼。可奇怪的是，其他人居然沒人反駁！

“你說，如果用好的水來泡，這茶會不會更好喝？”嘗過前三壺茶后，富貴走到修文跟前問。

“那是肯定的。”修文想也沒想就回答，但他突然想到，今天已鋒芒畢露，不能太過分了，於是忙謙虛，“我主要在學茶，對水沒太多研究。”

正說著，一位身着黑色晚禮服，身材高挑、酥胸半露的女子從外走了進來，整個場面突然再次安靜了下來。修文正在想着這又是哪家的千金時，仔細一看居然是歐陽！

大家開始上桌，東海是主自然坐中間，左邊是富貴，右邊是文婷。文婷希望希望坐她旁邊，有了剛才的展示，相信也沒人不服。但修文選擇了下坐。東海本希望歐陽坐他左邊，富貴也沒意見，可歐陽遲疑了會兒還是坐在了修文身邊。不過此時的修文也是西裝革履，倒不比歐陽差。其他人原本相熟，座次早已固定。

菜很精緻，雖說都是大份的，但量並不大。不過大家的飯量更小，蔬菜、蘑菇等素菜還行，而魚、肉等葷菜幾乎沒人動筷子，尤其是那盤紅燒肉，放在中間根本沒人動。眼見得大家就要吃完了，修文卻頂多算個半飽。有心要多吃點，又怕像着裝般被人恥笑。可那盤紅燒肉實在太誘人！那本就是他的最愛，何況自爺爺生病後家裏很少吃肉，導致他有肉癮。猶豫再三，修文終於忍不住了：“服務員，給我再來兩碗米飯。”大家都看向他，富貴甚至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麼。

“我怎麼就沒注意呢，修文正是抽條長身體的時候，是該多吃點。”令狐站起身，將那盤紅燒肉直接端到了修文跟前，“你要能吃，都吃了。”修文再也不客氣，往碗裏夾了好幾大塊。

“年輕就是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愛吃多少吃多少。”何老大跟着感嘆，“哪像我，還不到40就三高，想吃啥都不敢吃，整個人都少了很多樂趣。不行，看修文吃得這麼香，我也得來一塊。”何老大說著轉動轉盤，也夾了塊紅燒肉送往嘴裏。

文婷看着修文，心裏突然感嘆，這孩子長大了。而富貴則轉頭對坐在右邊的東海耳語：“咱們這麼多年的比賽，好像都沒考過水。”東海這時也正看着修文吃飯，沒在意地嗯了一聲。富貴也不介意，繼續說：“你說，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來一場關於水的比賽？”東海這才扭頭看了一眼富貴。

“你倆又打算搞什麼陰謀？”坐在東海左邊的文婷突然問，他們三人在美國讀高中時就租住同一棟別墅，小個子的富貴出主意，大個子的東海去打架，最後由她去保東海出來。這種事發生過很多次了，所以一見這兩人的表情文婷就知道他們要幹壞事了。東海沒吭聲，扭頭望着富貴，富貴笑着道：“真想知道？我在跟東海說，這一次我一定要贏他，然後將你追到手。”“東海，你出拳頭試試，看看他能扛得住你幾拳？”文婷道，“人家都要搶你老婆了，你還這麼沉得住氣？”東海想了想：“這不都是你去招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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