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歲寒三友
第二場比賽絕對是茶道協會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商業炒作，但也給茶道協會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在面子和賺錢的選擇上，協會最終選擇了面子。決定第三場不作公開交流！
但縱使不公開，也不能再輸了。
石田跟大家激烈爭論，最後決定使出殺手鐧。
修文得知依舊是煮水泡茶，心想這本就是自己的強項，也沒在意。
不過，等修文來到現場，才有些傻眼。
的確是煮水泡茶，但問題是，茶葉不再是普通的茶葉，而是茶葉末！
將茶葉碾成粉末泡茶，在修文記憶里爺爺曾提起過一次，他自己則完全不知哪是哪。
何況，燒水的陶罐，一看就是不怎麼透氣的那種。
石田見修文愣在那，介紹說，這是我們協會內部的比賽，每三年一次，有個名稱，叫歲寒三友，柴火是松樹、松針、竹子和竹葉，水就是梅花雪水。這次的茶葉是你在第二場比賽中選的茶葉。
至此，修文終於明白，這就是要他輸！因為茶葉分揀和選水是他的強項，現在則完全被限制，加上對茶葉末不了解，輸是必然的。
在經歷了一陣小小的慌亂之後，修文心想，王大使也反覆說過友誼第一，不如乾脆直接認輸，這樣日方也有面子。
於是他對石田說，國內早已沒人用茶末泡茶了，我認輸吧。
石田聽罷一愣，然後解釋說，其實茶葉末泡茶和茶葉泡茶差不多，陸桑好歹試試？
修文笑笑沒吭聲。
石田想，這或許是皆大歡喜的局面，於是客套幾句就同意了。
石田正要宣佈，松下老先生走了過來。
聽說修文要放棄比賽，以為聽錯了，跟石田反覆確認后才問修文，是你們政府希望你輸一場還是你個人有什麼難處？
修文說，政府不會給我壓力，主要是對茶葉末不熟，肯定輸，不如輸得乾脆點，免得耽誤大家時間。
石田也要幫修文說話，松下搶先說，據我對茶隱世家的了解，這不是你們的風格。你爺爺知道嗎？
修文很尷尬，只得找借口，說茶銚等工具都沒帶來。
石田也怕再生變故，特意找出當時石田他們看陸爺爺燒水的照片，告訴松下，修文平常用慣了自己的東西，這次沒帶。
松下扭頭看了眼照片，原本沉穩冷靜的他臉色突然變了。
因為照片里的東西，他家裏也有一套，且相似度極高。
那套東西會是陸家的嗎？亦或當時所有茶隱世家都用類似的工具？還有那幅畫……
松下想着，臉上的表情顯得極為複雜，疑惑、緊張、激動、羞愧又有一絲期盼。
他拿過石田的手機又仔細地看了很久，最後平復了一下心情才說，這些東西我家裏都有，如果陸桑想要，我安排人從家裏送過來，不過這要等2~3天。
修文看了眼石田，石田卻扭頭看着其他人。
松下急忙走到石田身邊，用日語耳語道：“陸桑也可能是不願表演給我們看。”
石田頓時愣了，顯然，他沒想到這一層。
見石田不吭聲，松下老先生站起來給大家解釋，說陸桑缺工具，我安排人從家裏帶過來，所以比賽推遲三天。
以松下老先生在協會的名望，大家自然不敢反對，石田也只好點頭同意。
大家散了。
不過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這套工具松下早已帶來了，只是和這套工具一起得到的，還有一張中國古畫。
松下猶豫，要不要將這張古畫給陸家看。
回到住處，松下就將這幅中國畫掛了起來。
這是幅四尺整張的立軸，裝裱精美，題款為歲寒三友圖。
經鑒定，為宋末元初的作品。
畫面以中國古代文人稱之為歲寒三友的松、梅、竹為主，但裏面還有三組燒水泡茶的人物，構成一個品字形。
左下是位年輕女子，她在往碗裏倒水。不過奇怪的是，水不是直接流下去，而是在空中劃出三道弧線才入碗中。
中上有兩人，一位老者正在往爐子裏添加松針，一位年輕女子則高舉着竹勺往茶銚里倒水，茶銚里漂着桃花。
右下有老少二人，童子手裏抱着一捆竹枝，老者則在往爐子裏加竹枝。
這幅畫顯然記錄了一出茶道表演過程，可松下家族研究了幾十年，也沒看明白。
中國古代是從右往左，所以第一步應該是右邊的放竹枝燒水，這個基本沒問題。
中間的老者燒松針也沒問題，但女子倒水就有些奇怪了，因為前面已經在燒了，為何又要加水？亦或，從上下排列，這才是第一步？
另外，同樣是倒水，中間的是直下，為什麼左邊的水會劃出三道弧線？
當松下看到陸家的工具與他們得到的極其相似時，立刻想到陸家可能知道這幅畫的真實含義。可拿工具還勉強說得過去，拿出畫來，則一定會牽扯那段塵封的往事。
松下實在是拿不定主意。
修文並不知松下在想什麼，他現在唯一的想法是趕緊去向爺爺請教。
當然，不管發生什麼，心裏的想法不能寫在臉上。於是他顯得很平靜地給爺爺打了個電話，得知爺爺他們在泡溫泉，修文便直接過去了。
天很藍，初春的陽光暖暖的，將溫泉旅館照得一片安靜祥和。
溫泉就在陸爺爺他們住的房間旁，是個小池，有熱氣冒出。四周是濃郁的灌木，將綠色撒在了水裏。
上午人少，就爺爺奶奶和陸母。
修文更衣下水，適應了一下溫度后才不慌不忙靠近爺爺，小聲將茶末之事說了。
爺爺沉吟了片刻才說，我也沒泡過，這應該是唐、宋年代的習慣，沒想到日本還這麼泡。不過這個在《茶經秘要》中唐、宋朝及元初部分應該有，你可以讓你爸查查。
修文立刻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父親說在外面，要等晚上回去再查。
修文說你不會跟哪個女孩在外面吧？
父親說有你這麼跟爸說話的嗎？行，我現在就回去。
修文忙說謝謝爸。
父親不懂茶，直接將唐、宋、元三朝所有的內容都拍照發給了修文。
手機看太累，修文將圖片轉到電腦上。
按理說修文的古文功底也算不錯，但要研讀唐宋年代的專業文章還是很辛苦，無奈只好請爺爺一起研讀。
正看着石田來電話，說有人想請修文吃飯。
修文想也沒想就要推，石田忙說因為修文比賽時選了他們家的茶葉，等於為生產廠商做了廣告，所以公司老闆想請修文去指導一下大家泡茶，出場費68萬人民幣。
修文還要推，爺爺在一旁說，去要點茶葉來，我們自己碾茶末。
修文這才應了。
於是，研讀的工作就只能交給爺爺了。
爺爺知道修文不放心，說你安心去吧，我知道電腦怎麼翻圖片，這事我來。
修文去了一天，扛了一打包茶葉回來，還借了用來搗茶的石臼和石杵。
只是回來有點晚，修文就直接去睡了。
次日早上修文來到電腦旁時嚇了一跳，爺爺不僅滿臉疲憊且雙眼通紅。原來爺爺一晚沒睡。
修文心裏有些愧疚，覺得當初不該那麼說爺爺。
正要道歉，爺爺卻一臉興奮地說，我從唐開始，一直查到元中期才看到歲寒三友的說法，還真的挺有意思，它分三個步驟：迎賓、聽泉和梅花三弄。
見修文不明白，解釋道，迎賓是燒竹子；聽泉是在燒松樹時將水舀起來再往下倒；梅花三弄是倒水泡茶，現在有人叫鳳凰三點頭。
修文一聽就明白過來，臉上的表情頓時豐富起來，他想，如果歐陽在就好了。
正想着，一位服務生進來幫忙打掃衛生，見到那一大包茶葉，不禁多看了兩眼。
修文見此心裏一動，問，姑娘怎麼稱呼？
陸爺爺以為修文想跟姑娘套近乎，有些生氣，但修文是隱主，他不能不給面子，忍住沒吭聲。
姑娘懂一些中文，很大方地回答我叫雅子。
修文問，你學過茶道嗎？
雅子有些驚訝地問，陸桑怎麼知道？
修文說，我看你一眼就看出那是好茶。
雅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我自小就學茶道，這包茶最近很火，價格都翻了一倍，還買不到。沒想到陸桑居然拿來這麼一大包。應該有5千克吧？
修文沒接話，繼續問，你有旗袍嗎？
雅子這回遲疑了一下，沒立刻回答。
修文說，我給你1千克茶葉，並送你一件旗袍，但你要幫我泡一次茶，好嗎？
雅子有些意外，確認后驚喜地說，好呀好呀，我有旗袍，明天我休息，到時穿過來給你看，茶葉我要。我爸愛茶道，可家裏窮，這茶原本就買不起，最近價格翻番，更買不起了。
修文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從明天開始，你幫我三天忙，好嗎？
修文說著，拿出一張乾淨的紙，包了一包茶葉遞給雅子。
雅子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最後說，我爸癌症晚期，就想喝杯這個茶。我替我爸謝謝你！
修文一聽差點沒掉下眼淚來，忙說趕緊回去吧，問你爸好。
陸爺爺沒聽到雅子最後的那番話，見雅子走遠，陸爺爺說，還是年輕好，隨便就騙一小姑娘來幫你。
修文不想讓陸爺爺覺得雅子委屈，就解釋，這個茶現在的價格相當於80萬人民幣公斤。所以，我沒虧待她。
陸爺爺這才不吭聲了。
修文說，讓雅子穿旗袍，幫我完成聽泉和梅花三弄部分，是不是比我來做更加賞心悅目？
陸爺爺一聽也是眼睛一亮，對呀，這絕對比你操作好看！
修文接着又跟爺爺商量，讓爺爺也來幫着表演一回。
陸爺爺有點遲疑，陸奶奶在一旁聽了連忙說好。
最後，陸爺爺說，書中記載，茶葉要先放冰窖中冷藏，到泡茶時才拿出，那樣效果最好。不過到底為什麼沒說。
修文說，管它呢，搗碎茶葉來試就得了。
於是，陸爺爺分揀茶葉，修文用石臼和石杵搗茶，奶奶在一旁提醒，茶葉葉脈可以去掉。
不一會兒，有兩杯的量了。
修文分作兩包，一包放入冰箱急凍室，一包放桌子上。
等了會兒，將兩包茶都泡了。
一對比，冷凍過的的確更好喝，同時，修文還發現，冷凍過的茶在沖泡過程中翻滾的時間比普通的時間長且更明顯。
修文想了想，突然露出個神秘的笑容，說我知道了！
陸爺爺在觀察茶沫，說古人鬥茶時會比誰茶碗裏泛起的茶沫更多。但目前這兩杯的茶沫都不多。
修文也是觸類旁通，立刻想明白個中道理，又去拿了些茶葉，用電吹風吹了好一會兒，最後用力搗得粉碎，再沖泡，果然茶沫多了很多。
修文哈哈一笑，說，我們還有一個問題，怎麼將茶葉冷藏到現場？
這回陸母開口了，說我們小時候賣冰棒的人都是用棉被裹着冰棒。所以可以去買床小棉被來，外麵包冰塊，提過去就行。
恰好這時雅子下班過來，問明天還要其它要求嗎？
修文問，我們要帶恆溫的茶葉過去，怎麼樣才好帶？
雅子說很簡單，現在有保溫食盒，我明天帶一個過來。
次日，一位略施淡妝的旗袍美女走了進來，在座的驚艷了所有人。
是雅子！
修文連忙帶她和陸爺爺一起到客廳里去練習，又吩咐陸母去準備食盒保溫事宜。
自己則連續做了好幾次實驗，最後決定將茶葉分成5類，處理完如抓中藥般將5類茶葉分成了9包，也就是說，比賽只能泡9杯茶。
恰好這時松下通知，一應茶具都到了。
修文想也沒想就說，能否拿到到賓館來？在這裏我們人生地不熟。
松下也沒遲疑，立刻答應了。
工具送到，修文驚訝不已！
茶銚跟爺爺的很像，透氣性能也不比爺爺的差多少。他想問，但見松下一幅急忙要走的樣子，就忍住了。
不過，見到這，修文的底氣更足了，心想三場比賽，我要全勝！
心情大好的修文請雅子和陸爺爺一起過來合練。
陸爺爺見了茶銚心裏也是咯噔一下，但什麼都沒說。
大家練到很晚，最後還是奶奶說，如果爺爺累病了，就沒法表演了。大家這才停了。
臨走，修文對雅子說，如果可能，明天叫你爸一起來吧。
雅子驚喜得不知該如何表達情感，抱着修文狠狠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第三場比賽在一座很典型的日式建築里舉行。
和往日西裝革履不同，修文和陸爺爺、奶奶都一身漢服。
人很少，除了石田，就只要第二場裏的十位評委。
石田解釋，我們內部已經賽過一場，僅前兩名跟你比賽，是松下和我。
比賽開始，修文說我媽還沒過來，要不，你們先泡茶，我再等等？
石田愣了下，問過松下，最後向大家說明。
沒參賽的只有9人，聽了這難免議論，說江西陸家也是徒有虛名，不敢泡茶居然想出了這麼個現場偷師的主意。
幸好修文他們不懂日語。
兩人開始燒水，房間裏的門窗都關着。漸漸地，松針、竹葉香氣傳出，在整個房間瀰漫。
修文這才明白，原來他們沒關注陶罐的透氣性，所以將松竹的香氣瀰漫在空中，其實這也不錯。
燒好水，等水涼的時候，松下拿出天目建盞，舀茶葉末倒進去，分別放在大家跟前。
水好了，松下先給陸爺爺、奶奶和修文沖泡。石田怕他們不懂，正要過去幫忙，陸爺爺已經拿起茶帚涮茶盞了。
茶沫泛起，有人開始叫好。
之後石田照樣，泡好茶，大家慢慢品。
從茶沫、湯色等外形看，兩人不分高下。
但梅花雪水是松下家的，他們對水的了解更深，所以修文和陸爺爺一喝就知道好壞，笑笑也沒做更多評論。
到了此時，修文才給陸母打電話，讓她帶茶葉過來。
同時解釋，我請了一位叫雅子的姑娘過來幫忙，她父親也會一起過來。
石田知道修文身邊老有姑娘，倒也不奇怪，只是表情有些曖昧。
其餘人聽聞有姑娘來表演，倒是多了幾分期盼。
最高興的是松下，因為他覺得修文因為保密而不想表演，現在看來是對的。
三人到了，修文開始取水。這回他知道了梅花雪水的特點，在上面和中間取了不等量的水。
架好茶銚，修文盤膝坐在一旁的蒲團上。
陸爺爺在座位上挺直身板，正襟危坐。
雅子身着旗袍，款款行來，在修文旁的蒲團上跪坐。
雖說都是德高望重者，但一位妙齡女子的出現，還是讓人有些興奮，大家小聲議論，不知這位女子要做什麼。
正在此時，陸爺爺突然提高嗓音，拉長聲調說：“迎賓……”
大家嚇了一跳，頓時安靜下來。
修文用竹葉點火，然後加入小山竹枝，很快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是竹枝炸裂的聲音，的確很像放鞭炮。
待竹枝燒完，修文開始往爐里添加松木。
完后，陸爺爺又拉長聲調，中氣十足地輕喝：“聽泉……”
只見雅子用竹勺從茶銚里舀起水來，抬高至約30公分的高度，又往茶銚里倒。
水滴到茶銚里，叮叮咚咚地響，如山泉流落一般。
火，呼呼地響，猶如山風吹過。
整個房間鴉雀無聲，無論遠近，大家都能清晰地聽到“泉聲”和“風的腳步”。
水開了，雅子停止了動作。
沸騰的水嘩嘩作響，如泉水流淌。
雅子起身，將9隻天目建盞一字排開，在一旁恭候。
修文將水倒入水樽，陸母早就將準備好的、包着冰塊的濕毛巾遞了過去。
修文開始用毛巾擦拭水樽，給沸水降溫。
待水溫降到85℃，修文起身示意，陸母提着食盒過來，修文從中取出茶葉。
陸爺爺見此皺了下眉頭，顯然他目測就知道，那是85℃，比往常的要高。
不過既然修文做了決定，陸爺爺只能服從，於是在修文將茶末倒入建盞時輕喝：“梅花三弄……”
雅子聽后立刻端起水樽，用鳳凰三點頭的方式將水注入建盞。
水入盞中，大家都以為修文會用茶帚涮盞，但修文沒動。
建盞里卻是茶末自動在翻滾，不斷推高裏面的茶沫，還沒涮，茶沫的高度早已超過松下和石田泡的茶。
都是行家，但也都傻了！
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茶末翻滾了約半分鐘才停止。
雅子這才拿起茶帚涮盞，那泡沫瞬間高出盞沿，如小山般形成一個圓錐。
大家都傻了，沒人動。
修文拿出9包茶末，陸爺爺喊了9次，茶終於泡完了。
見陸爺爺、修文和雅子再沒動靜，大家這才掌聲雷動。
雅子給陸爺爺端了過去，陸爺爺接後放在了修文的位置上，雅子只好再端兩碗給爺爺奶奶，然後是松下和石田。
一旁的修文沒管這些，端了一碗給雅子父親。雅子父親連忙站起來，卻不敢接。
修文也不懂日語，只得硬塞到對方手裏。
這時石田忙過來勸雅子父親，說這是他應該享受的，雅子今天功不可沒。
雅子父親這才接了。
剩下三碗，雅子有些傻眼。
石田忙去找了9個小茶杯，讓雅子幫忙分了，端給其他9位評委。
到了這時，那9人里有人埋怨，說前面不該嘲笑修文，否則修文就不會讓他們9人分食三盞茶。
聲音有些大了，儘管修文不知他們在吵什麼，但也猜到是茶少的原因，忙解釋說，中國的數字中9為大，我不敢多泡，請大家包涵。
見大家不買賬，修文說，我家茶葉也只有9包。
大家這才勉強接受。畢竟，在如此商業社會裏，一年只賣9包茶，那是要多麼堅強的意志呀。
於是大家說，能喝到已是三生有幸，陸桑就別客氣了。
石田在修文取茶時就注意到了食盒，這時走過去說，你也提累，放下吧。說著要接過食盒。陸母不能地退了一步，將食盒放到了背後，石田連摸都沒摸到。
石田有些尷尬，知道食盒裏藏着秘密，但也不好再去拿。
修文忙解釋，我爸媽完全不懂茶，所以，關於喝茶的事，就不必跟他們客氣。說著，又對陸母說，你辛苦了，不如先回去。
陸母點頭，提着食盒走了。
這盞茶喝了半個小時，因為陸母的原因，大家的話題自然在雅子身上。
最後還是雅子父親說，因為要幫修文三天忙，雅子辭工了。
大家都愣住了，還是石田反應快，說如果願意，雅子可以到協會的對外聯絡部來工作，主要負責跟中國的聯絡。
大家都鬆了口氣，石田見雅子沒意見，繼續說，你下午來辦理手續，然後這些天就負責協助陸夫人照顧好陸爺爺他們的起居生活。
石田說著看了眼修文，雅子有些臉紅。
到了此時，石田到底沒忍住，問修文，聽泉僅僅是為了表演嗎？
修文笑着望向松下，說我剛才注意到，在聽泉環節松下老先生很激動，想必是明白箇中原因吧？
松下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剛才看到聽泉環節時已止不住潸然淚下，到現在還是激動不已。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解釋說，我們只注意到空氣里的松竹香味，而沒注意到香味可以入水。
大家頓時豁然開朗，在不停地舀水倒下時，空氣中的香味也能被倒下的水帶入水中。
石田顧不得臉面了，繼續問，那梅花三弄呢？
陸爺爺有點急了，咳嗽了一聲。
修文看了看爺爺，還是解釋說，其實還有茶帚涮盞的效果，所以我們的茶在沒涮之前就開始翻滾。
有了陸爺爺的那聲咳嗽聲，石田不敢再問了。
有點冷場，松下也是下了很大決心，才打電話叫人拿了那幅畫進來，在牆上掛好，問陸爺爺，是否看過這幅古畫？
陸爺爺很仔細地看了半天，最後還看了眼陸奶奶，兩人確認，的確沒見過。
一直眉頭緊鎖的松下，到此才算略鬆了口氣。
其他人則不同，他們一眼便看出，這幅畫記錄的，正是修文剛才演示的泡茶過程，只是如果不看修文的演示，純粹從畫中猜不出這個過程。
到了此時，大家心裏都很清楚，修文前面的認輸，其實是想給日方面子。
而那些開始議論修文想偷師的人，頓時極其尷尬。
不過石田則好受些，畢竟松下推測修文因保守而認輸是對的，比自己牛，但看到圖就知道，原來歲寒三友的茶道表演本就源於中國。
陸爺爺對畫沒興趣，但茶銚等顯然出自中國。他想問，但見松下拿出畫來，就知道松下肯定會說，所以一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松下。
果然，松下終於將那段塵封的歷史翻了出來：
這些都是我叔叔從中國帶回來的。
當年中日戰爭，他被徵兵去了中國。
有一次在山裏剿匪，他誤殺茶銚的主人。
當我叔叔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頓時痛哭起來。
他撿起這些東西，知道在軍隊裏無法攜帶，於是連夜逃回了日本。
他前腳進門，將東西放下，剛說明來由，日本憲兵就衝進來抓走了叔叔。
臨走前叔叔只來得及說一句話，去中國謝罪！
次日消息傳來，叔叔是逃兵，在路上又想逃跑被擊斃。
但有傳聞，是家族世仇藉機殺了叔叔。
那時我家在東京，叔叔出事後立刻搬到了山裡，就是現在的桃花谷。
我們一直在研究這幅畫，因為桃花開花的時間很短，所以我們才開始收集梅花雪水。
但其餘兩項實在是猜不出來！
松下說著，突然走到陸爺爺跟前深深鞠了一躬，說對不起！
然後又走到修文跟前，也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說謝謝！
最後松下突然跪下去了，說迷底揭開了，是時候完成叔叔的最後一個願望了。拜託陸桑，看能否找到死者後人，我們定當舉家去中國當面謝罪！
修文連忙扶起松下老先生。
陸爺爺也是五味雜陳，看來修文說得對，日本人有壞人、惡人，也有好人。
於是安慰道，我們一定儘力幫忙，並且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最後松下又說，懇請陸爺爺去山裏多住幾日，因為他們家梅花雪水的採集方法其實也是祖上從中國學來的。
石田有些緊張，開始不知道松下家族跟茶隱世家還有這層關係，去住住倒也無妨，現在這樣，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最後還是修文說，那爺爺就去住幾天吧，說不定茶隱世家跟日本人的仇恨，通過茶銚歸還一事會有緩解，畢竟，日本人民和中國人民也是很友好的。
晚宴喝的還是梅子酒，石田問錢怎麼轉給修文？
修文想了想才問，這梅子酒怎麼賣？能否將這些錢買梅子酒和梅花雪水，然後寄到我家去？
石田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於是問松下，松下聽說是修文想要，就說可以送，不要錢。
石田只好打電話問松下家族管銷售的人，報過價，說可以買三大桶梅子酒，但梅花雪水不賣。
最後松下老先生說送三桶梅花雪水。
修文連忙感謝。
松下有教了些儲存辦法，修文想，得讓教授再幫忙搞個酒窖。
正想着，覃主任來電話，說你在日本鬧的動靜有點大。
修文一聽就知道是馬總不滿意，但他很清楚不能用還錢和爺爺生病來解釋，於是說，訪日是茶葉行業協會安排的，但因文婷生病取消了。可日方已做了安排，石田先生無奈才請我過來幫忙。
覃主任沒吭聲。
修文繼續解釋，原本1對1，現在是1對29。馬總是協會副會長，他應該知道此事。
覃主任只好無奈地說，你早點回吧。
修文連忙答應，立刻請石田幫忙買票。
石田吩咐雅子，說從現在開始，你就住在賓館全程照顧陸爺爺他們。並一起去松下家。
雅子滿口答應，並請修文放心。
臨走，修文對陸母說，錢最好都用完，別再帶回去，免得又有稅收問題。
陸母高興地說沒問題，我正愁錢不夠呢，伴手禮都沒買齊。
晚上雅子要伺寢，修文讓她跟陸母住。
次日石田開車過來送修文去機場，除了司機僅石田一人。
修文想，我們來時好歹還有四人接機，怎麼越混越慘？
等到了機場修文才發現，機場人山人海，光進機場的幾百米路上就走了半小時。
然後車直接開進貴賓廳。
沒等修文坐下，幾位當時的頒獎人物居然都出現了，後面還有幾十位。
弄得修文無可奈何，只好一一握手告別。
免檢通道，修文獲得的禮遇可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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