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勝天半子

決出8強后，賽制改為淘汰賽，當初的設計是希望比賽更加精彩激烈。但事與願違，近年來，這反而成了趙、蔣、孫進入前三的保證。道理很簡單，8人同時賽，要保證三人在前三很難，但兩兩對抗，放水則很容易。所以一旦進入8強，其他人唯一的企盼就是別遇到這三人，這樣才有爭奪第四的可能。幾年下來，關注8強賽越來越少了。

但今年不同，8強里殺出了修文和歐陽兩匹黑馬。他們不是圈內人，不必忌諱日後生意方面的問題，所以不一定要給會長們面子；更何況，他們是茶隱世家的人，這表明他們絕對不能放水。於是，第一場修文對富貴的比賽，就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尤其是新聞記者們，修文從不顯山不露水到以第一名的身份進入8強，其中故事還是很值得一寫的，更何況，他身上有太多的熱點符號，比如寒門出貴子、大病致貧、高考落榜生等，再加上一個有點神秘的茶隱世家，如果寫得好，說不定能一跑走紅。

早上不到8：00就來了很多人，黑壓壓一片都聚集到了大堂門口，看這眼前這條通往大堂大門的路，等着修文的出現。李姐和老張他們也是8：10才到，見到這麼多人也嚇了一跳，怕出什麼事，李姐忙給東海打電話，東海說比賽不是8：30才開始嗎，這是幹什麼？抱怨歸抱怨，還是趕緊過來了。老張同時也給文婷打了電話，文婷聽說修文沒到，心想有問題了，也連忙趕過來。

等到8：25，人都齊了，只差修文和歐陽。

這時，終於有人跑過來了，是歐陽。只見她衣着散亂，被汗水弄花了的臉上寫滿了驚恐，她邊跑邊喊：“快去幫忙，修文跟人打起來了。”待她跑到東海跟前，這才解釋，路上有人調戲她，修文讓她先過來求救，他自己在後面攔着，現在估計已經打起來了。

文婷聽了心裏一沉，不僅是擔心修文，更主要的是自己低估了對手，導致對局面把控的失誤。於是她想也沒想就對東海道：“我的司機早上去接他們，半路出了車禍，估計現在也在跟人打架，要不要叫你司機也去看看？”

“行，我讓司機去看看。”東海看了眼富貴，略一猶豫還是答應了，“不過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就別報警了。”

“對不起，我真的很害怕，什麼也沒想，剛才邊跑邊報了警。”歐陽驚慌中又添了些惶恐，她的確從沒想過家醜不可外揚之類的問題。東海苦笑了一下：“算了，報就報了吧。”顯然，這種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權衡利弊罷了。如果從奪冠角度看，在孫公子和修文之間，東海寧願修文奪冠。畢竟修文沒有任何背景，不足為慮。而孫公子奪冠，有可能導致蔣孫兩家聯合，對趙家不利。

歐陽顯然不明白這些，她擔心的是修文。見只有一個司機過去幫忙，心裏更是擔心。可望着東海，她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令狐見她可憐，過來安慰道，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去幫忙打架的，既然已經報了警，原則上沒問題。而司機們都是保鏢，所以讓司機去就是最好的結果了。說完拉着歐陽到一旁去休息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8：30，比賽開始時間到了，修文依然不見蹤影。

記者們議論紛紛，修文的確是一個大好題材，就這麼曇花一現實在太令人遺憾。他們有心要過去看看，又怕錯過了修文在大堂門口亮相的鏡頭。其他人雖然也替修文擔心，但也不可能去幫忙打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默默地站在那望向前方。而他們本身，也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而大家心裏，更是五味雜陳。

令狐、魏、何等家族的人，從小就從老輩那裏聽關於茶隱世家的故事，知道他們不僅一個個茶藝精湛卻品德高尚，不以茶藝謀生也絕不撒謊，可怎麼聽都覺得那些只是故事，直到修文號稱學茶三年並有驚艷表現時，大家才相信那不僅僅是故事。所以，不說修文是否幫助過他們，僅從茶隱世家的角度，他們都覺得讓修文被缺席是種遺憾！只是如國美、京東等店大欺主一樣，茶葉市場也被趙、蔣、孫這些非種植商家所控制，所以他們除了遺憾，也做不了什麼。

文婷很沮喪，認干爺爺“拜師”快一年了，“師父”也常誇她有天分，可今天這麼點小事，居然還是失控。難道女孩真的比男孩差？想到父親希望弟弟接班她就心有不甘。但她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認真檢討個中得失，想着該怎麼補救。

最得意的當然是孫公子，他知道大家怎麼想，但他更知道，此刻他需要的是裝無辜，修文的失蹤與他無關。所以他也若無其事第站在那，同樣看着前方，當然，還要看錶。

8：45，修文依舊沒有蹤影，孫公子心裏的石頭落地了，他贏了！

正當孫公子想要催促老張宣佈比賽結果時，一位衣履不整的瘦高小伙從遠處急衝過來。他身上衣服多出被劃破，手臂上也有數道傷痕，倒是臉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打鬥痕迹。不用問，修文到了！

他一臉的憤怒，卻沒做任何解釋，只是在大家臉上橫掃一圈后，目光停留在了孫公子臉上。大家也都沉默地看着他，沒人說話。這種局面對大家來說可能很尷尬，但對記者而言卻是絕佳時機，那些本以為毫無價值的娛記，突然發現這是個好題材，於是所有記者都狂拍起來，閃光燈閃個不停。

孫公子當然不想看到這種場景，於是說：“按比賽規則，修文沒按時到達，應該作棄權處理，這場比賽我贏了。”見富貴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有愧疚感，大家也是服了。見沒人響應，他突然提高了嗓門：“小王，幫忙在網上查一下規則給小陸看。”

小王被孫公子的喊聲嚇了一跳，不過縱使心中百般不願意，但也得遵守規則，於是看着手機道：“其實，按規則遲到超過10分鐘就可以按棄權處理。”富貴很滿意，轉臉看着老張：“你看……”老張知道大家都覺得富貴很無恥，但規矩就是規矩：“按比賽規則，……”“在不超過半小時的時間內，如果參賽者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找會長申訴，申訴成功的話可以繼續比賽。”，小王突然打斷了老張的話，“這條款應該是前年補充的，記得當時孫公子遲到了20分鐘……”“小王，……”老張也打斷了小王話，顯然，他不希望小王丟了工作，畢竟名額的事他佔了便宜可小王還感激他。不過小王的話卻給修文和大家都燃起了希望。

“據我所知，趙會長在北京。”李姐的話也很明確，此時不可能找到會長申訴。大家剛燃起的希望再次破滅。

最後文婷忍不住拿起了手機。見此，孫公子也沉不住氣了：“婷婷，去年那樁生意，雖然你沒得到，但畢竟欠我一個人情。”文婷聽罷愣了愣神，沒繼續撥號，眼睛卻看向了東海。東海正在打電話，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

修文站在那裏，目光從富貴轉向了東海。他突然意識到，知道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東海手裏了。修文原本不信命，縱使那麼稀里糊塗地開始學茶，他都覺得跟命運無關，只是奶奶的預謀而已。但到深圳后，他突然有點信命了。最首先的原因就是文婷，因為他覺得文婷就是他命中的貴人！很簡單，無論文婷多麼有錢，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借給他報名費。當然，文婷更不可能愛上他這個小城鎮來的窮孩子。所有這一切，只能用命運來解釋。可現在，他的貴人因某種原因，在這件事上幫不了他。難道這就是天意？修文想起了昨天的思考，盡人事，聽天命！不管結果如何，至少自己現在不能就這麼認輸！何況邪不壓正，老天怎麼可能讓人以觸犯法律的方式來打敗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的命運必須靠自己掌握！我要跟天斗一斗，遇魔殺魔，遇佛殺佛，勝天半子！

修文想通這個道理，心中便無大礙，冷靜下來。既然不可能期盼東海大發慈悲，那麼就只有交換。東海錢、權、美女都有了，自己一個小城鎮來的窮孩子，唯一有的就是高超的茶藝，用茶藝交換？修文突然明白茶隱世家的那些規矩了，一出世，就守不住這些底線了。何況，現在向東海效忠，是不是也來不及了？還有什麼？臉面？下跪相求會有用嗎？正當修文深感絕望之時，他突然想起了那幫打他的傢伙的一句話，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或許會成為他得罪所有人的又一份答卷，但如果他被淘汰了，是否得罪這些人又有什麼關係？或許，這已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望着仍然沒完沒了地打電話的東海，修文的臉上有了一股決絕的意味，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救命稻草，但還是他決定一試。他略向東海靠近了一步，將聲音盡量放得很平穩，似是在講故事：“最開始歐陽和我在一起時，事情的起因對方調戲歐陽，所以我想只要歐陽離開就沒事了，於是讓歐陽趕緊跑。可等歐陽走了，我跟對方說，既然你們只是想騷擾歐陽，現在她走了，是不是咱們就別打架了？對方愣了愣，然後有人說，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我的搗亂，不僅堵了他們賣答案的財路，還讓他們賠了不少錢。騷擾歐陽只是讓街頭的監控里看起來象是一場無聊的街頭鬧劇。我解釋，我是個連報名費都交不起的人，所以不可能會有人找我來賣答案。我都不知道，怎麼去搗亂？對方說16強里只有我才敢去做這樣的事，不是我是誰？我說我是第一次來參加這個比賽，完全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如果不是比賽推遲了一小時，我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這種事。說實在的，我到現在都不信，可那幫人不管，就是使勁打我，如果不是警察及時趕到，恐怕我的命都沒了。”

修文的聲音不大，只是周圍太安靜了，所以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可東海則依舊在打那個電話，文婷用一種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富貴，其他人則都在看着修文，從他身上幾十萬的衣服被劃得破爛不堪來看，打修文的人應該動用了匕首之類的兇器。所以大家相信，搞不好修文真有可能沒命了。

修文見還沒動靜，只好接著說：“那些街頭的監控肯定聽不到他們的話，但旁邊有很多路人聽到了，相信警察問路人也能證實這個說法，所以，如果記者們有興趣，可以找警察打聽，警察的話肯定可信。”旁邊頓時騷動起來，畢竟，修文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撒謊，但警察肯定不會。於是，有些記者開始嘀咕，覺得在看完這裏的好戲后可以去找警察。文婷聽了很有些詫異，眼前的修文不僅是自信，而是有點可怕了。她終於忍不住大喊一聲：“東海……”“啊，什麼？哦，”東海似乎恍然大悟，然後他幾乎沒作任何思考，直接扭頭對孫公子喊：“富貴，你就不會找點別的理由？！幹嘛非要扯去年那單生意？那好吧，我承認，去年那單生意是我不對，否則婷婷也不會跟我鬧成這樣。她欠你的，我欠她的，這電話我打，你滿意了嗎？”說著，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東海撥通了趙會長的視頻，將鏡頭對準了修文：“爸，這人在路上被人攔截，遲到了10分鐘。……”趙會長一聽就明白：“行，讓他繼續比賽吧。如果他贏了，補個書面申訴材料，到時等我過去簽個字。我正在北京陪日本茶道協會的訪問團，過兩天送走他們就會去深圳。沒其它事就先掛了。”

雖然東海的理由是去年的生意，但誰都知道是修文後面的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而修文也覺得沒必要將大家都得罪了，於是對東海道：“多謝趙公子！其實，我也不信那些人的話。”東海肯定不能接這句話，繼續裝傻：“千萬別謝我，要謝，你謝婷婷。大家都看見了，是她逼我打的。”修文連忙轉身：“謝謝文婷姐。”文婷低頭在手機上做了個操作動作后才說：“算了，什麼也別說了，先比賽吧。”。

比賽題目是關於茶葉採摘日期的，這是修文的強項。看了這道題修文就明白了，其實這已經表明出題者要趕走孫公子。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孫公子會那麼瘋狂了。但修文實在生氣，所以覺得必須讓孫公子慘敗，因為這樣才更能證明今天的所作所為是孫公子做的。於是修文只用了10分鐘就做完了題目，當然他不會違背原則，繼續用了“居多”二字，只是這種答題方式前面討論過，所以毫無疑問，修文得100分！孫公子用了1小時，70分，也算不錯了。

修文一出來，就見令狐拿來一套新西裝和襯衣等，讓修文趕緊換了。修文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穿着一身破西裝在比賽。修文換好衣服，令狐順手將那舊衣扔進車尾箱了。修文看着稍覺奇怪，但也沒說什麼。他哪知道，剛才令狐看着他身上撕破的衣服時，心裏就後悔不已。雖說她先生那套衣服的確沒穿過，但那日送先生去馬來西亞前，令狐讓先生試過，先生覺得馬來西亞太熱才沒穿。正因為如此，令狐才將這套衣服一直放在了車尾箱裏。她迷信，覺得是冥冥中先生不滿，才會將衣服撕破，由此害得修文受傷且差點輸了比賽。所以她決定將舊衣帶回，準備去靈隱寺燒過香后，再到先生的空墓前將舊衣燒了。

令狐蓋上車尾箱后鬆了口氣，然後對修文說：“你的新西裝口袋裏有一萬塊錢，你自己找個醫院去看一下吧。因為後面還要比賽，我就不陪你去了。”修文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流出來。“讓我的司機陪他去吧，算是將功補過。”文婷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接口道，“多做幾項檢查，到時找富貴算賬。”正說著文婷的司機將車開過來了，修文的鼻子還酸着，一時想不出什麼更好聽的話，只得說：“多謝兩位姐姐！”

修文走後，後面的三場比賽更精彩。除歐陽那場差十幾分外，東海和魏公子都用滿時間且分數相同，只是魏公子讓東海先出去而已。文婷也用足1小時，僅比令狐多1分。

4強名單出爐，老張怕再出意外，建議抽籤改在賽前舉行。歐陽自是求之不得，東海和文婷想了想，覺得沒有反駁的理由，便也同意了。消息公佈，大家聽了，倒也多了幾分感慨，而修文和歐陽殺入四強，表明今年的改革是動真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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