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再遇
隨着清淡悠遠的聲音於殿前處遙遙響起,
此時此刻,端坐於殿下的眾人,不由得紛紛瞪大了眼,凝神往那殿門口處望去,想望一望近日來這位聲名鵲起,鬧得宮中天翻地覆,據說早已不是先前那般可搓揉扁,懦弱可欺,而是已然有了翻天覆地變化的,皇後娘娘……
畢竟,這位皇後娘娘自打進宮以來,便甚少露面,也從未參加過諸如年宴的此等宴會,
因而,除卻熟悉蘇家的部分大臣,見過尚且年幼時的蘇慕外,這其中的絕大部分人,此番,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皇後娘娘蘇慕,因而自是好奇萬分……
而更何況,這從不曾參加年宴的皇后蘇慕,此番,竟然前所未有的前來參加年宴了,因而,這便不得不使得端坐於殿下的心思細膩、敏感善察的眾人,暗自猜想揣測,這般變化背後所隱藏的東西究竟是為何……
……
而後,伴隨着殿內眾人或好奇,或驚疑,或深思,或憤恨的眼神,立於殿前處的那女子,此時此刻,不由得眸色未改,恍若未見般,只極其淡然地,緩緩地,一點一點走入進眾人的視線里來……
而這端陽宮殿中恍若白晝,璀璨耀眼的燈光,此時此刻,也隨着那女子緩緩邁步入殿的動作,瞬間,便照亮了那女子的模樣……
一襲絳紫色雲錦宮裝衣裙,於殿中,逶迤曳地,鋪散而開,明明就是那般黯沉,極其難以駕馭的顏色,
然而,此番,穿在這女子的身上,卻彷彿天造地設般,合適萬分,而襯着那女子恍若凝脂,無暇若雪的肌膚,則愈發襯得其膚白勝雪,晶瑩剔透……那般的清靈美好,乾淨澄澈,彷彿天外碧落之人,不染一絲塵世繁雜污濁。
而那三千如瀑青絲,於其身後垂順而下,長可及膝,就恍若這世間最為凝滑柔順的墨色絲綢般,靜然披散而下,漸漸地,隨着這女子一步一步往前緩緩行進的動作,而從中暈出一層一層的朦朧清淺弧度來,恍若驚世幻影,恍若朦朧隔世……
而此刻,隨着其漸漸往前行進的動作,便只聞見絲絲縷縷、清冷淺淺的淡香,一點一點,漸漸於此殿內瀰漫而開,一如初冬新雪,一如蒹葭白霜,一如清晨寒露……
然而,那般如瀑如墨如緞的青絲之上,此時,卻竟只是極簡的挽了一個髮髻於腦後,上簪一支竹節狀白玉簪,雖能看出玉質極佳,然則其雕刻手法卻不知為何,竟有些許粗糙,但若是細細望去,卻分明能望出幾分大氣,幾分磅礴出來,
明明,極簡,卻也,極美……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美好,此刻,卻可謂都不及那女子抬眼望來的一瞬間,
那一雙如墨點漆的眼眸里,此時此刻,可謂波瀾不驚,情緒絲毫不顯,深若寒潭,
然而,其中蘊含的驚世瀲灧光華,卻幾近讓人窒息,就恍若墜入了九重碧落之上漫漫璀璨星河,恍若揉進了清晨林間星星點點的輕靈螢光,恍若凝進了日月星辰萬事萬物一切的光華,驚華絕世,一眼驚鴻,
她就那般,漸漸,緩緩地走來,
帶着碧落瓊樓玉闕的出塵,帶着九重瑤池青蓮的清冷,帶着茫茫星河天際之上的寒與冷,帶着空山新雨後深山古剎的淡泊,帶着恍若輪迴隔世的悠遠,清靈澄澈,美好縹緲的不似凡塵中人……
一時間,整個端陽宮正殿之中不由得四下皆靜,落針可聞,所有人只獃獃望着眼前那緩緩邁入殿中的女子,不敢輕易言語,甚至不敢稍重呼吸,只唯恐驚了這一段驚鴻夢境,唯恐驚碎這一抹驚世幻影……
……
感受到不知為何,便驟然安靜下來的整個端陽宮正殿,我不由得有些惑然地微微挑了挑眉,頗有些不解——怎麼回事?怎麼忽然間,竟變得如此安靜?
然而,待到抬眼略略環顧四周后,我卻並未發現有任何異常,因而不禁微蹙眉,抬眼望了望殿中高台之上,那位於蕭祁左側的空位后,便不再多想,而是淡然抬腳邁步,往高台之上走去。
隨即,待到斂袖撩袍,淡然落座后,我卻突然感覺到左側不遠處,此時,似有一道灼熱的視線不斷地持續朝此投來,而且似是從我進殿起,便一直如同粘附般,揮之不去……
由此,我不由得稍稍蹙起了眉心,便抬眼朝那視線方向望去……
然而,卻不曾想,自己此番抬眼所望見之人,卻竟是不由得讓我頗為驚異,然而,眼前那人,卻彷彿比我還要更甚百倍般,驚異至極,
只見其此時此刻,可謂大瞪着其清澈剔透的墨色眼眸,微張着嘴,一臉獃獃愣愣地望着我,良久,方才是磕磕碰碰,結結巴巴地小聲囁嚅道:“美,美人姐姐?”
“小狐狸?”見此,我不由得稍稍地挑起了眉,頗為驚異地惑然道,但緊接着,於剎那驚異過後,自己便頓時釋然了,哦,也對,差點忘了,這小狐狸蕭陌乃是蕭祁幼弟來着,因而此番在年宴上見着他,則自然是理所當然,毫不稀奇了,
因而思及至此,我也便不由得斂去眸中驚異神色,微微勾起唇,笑道,“恩,多日不見……”
然而,此番,我話音才剛落,殿中此刻驟起的一片抽氣聲,卻可謂瞬間便打破了先前原有的靜謐……
而對此,我還未來得及轉眸望向殿中以一探究竟,卻驀地發現那小狐狸蕭陌的身側,靠近於高台的位置處,此刻,竟似是端坐着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
由此,我不由得略略轉眸,望向那處,卻見那蕭陌身側,此時此刻,可謂正端坐着一清雅溫涼,淡如遺墨,淡泊高遠的清逸男子,一如那初雨新竹,一如那月下寒曇,一如那如洗碧空……
而此刻,那人可謂正一手閑閑拿着白玉釉色杯盞,恍若清墨的眸中噙着几絲淺淺笑意,唇角邊微微勾起一抹極淺極淡的弧度,就恍若那蒼穹天際處驟然乍現的驚鴻一線天光,只微抬眼,淺淺淡淡地望向於我……
眼見於此,我不由得有些許怔愣,而後忽地想起了什麼般,頓時驀地轉過眼去,不再望向那人,於心中默然暗道——糟了,此番,觀其模樣,那般的瞭然閑適,竟似是,已然認出了我來!
怎會?
我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有些頗為不解——
我記着自己先前於碧沁湖湖中心位置處偶然遇見這人之時,自己分明是矇著面紗的,也並未曾顯露相貌,話說這人,究竟是怎生認出我來的?
然而,還未待我細細思索這其中緣故,卻見身側那蕭祁此刻微蹙了蹙眉,側過眼來,開口問道:“小狐狸?這是什麼稱呼……怎麼?你先前竟見過十一?”
“恩,先前偶然遇見過……”
聞此,我不由得頓時斂下眸中一切神色,淡淡開口道。
“偶然遇見過?”蕭祁此時微蹙眉,有些惑然道,而後,又似是想起了什麼,緊蹙着眉心,頗為不悅地接着開口道,
“也罷,先不說這個……此番,朕不是讓高公公告訴了你除夕年宴乃是酉時開始嗎?諸如今日這般重要宴席,你怎生竟遲來?如此這般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要知道此宴天陵之中所有的肱骨大臣,簮纓世族都在此,你蘇慕身為堂堂一國之後,怎生如此不知體統,絲毫不知輕重緩急!”
“哦?這個嘛……”
我緩緩勾了勾唇,然而此刻唇角邊卻分明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隨即,微抬眼望向蕭祁后,便又接着道,
“像我們這般一步一步由棲梧宮踏雪走來的,想來自然是比不上陛下你們坐軟轎過來的速度了……”
“走來?”那蕭祁此刻不由得蹙眉問道,“怎麼,竟無宮侍前去棲梧宮接你?”
“陛下說呢?難道我還會特意遣開宮侍,跟他們說‘啊,今日雪景甚好,便不坐軟轎,我與挽月還是走上個三四里路去往端陽宮吧……’?”聞此,我可謂眼都未抬,只抬手給自己輕斟了一盞茗茶,淡然回道。
蕭祁聞此,不由得瞬時默然未語,而後只微抬眼,極快地以餘光瞥了一眼身側的江沐煙,眼神里有幾分瞭然,更似是有幾分無奈……
而一側的江沐煙原想對此辯解幾句,以維護其完美柔善的形象,卻不曾想,此番才剛剛抬眼,便是一眼望見那滿目瞭然的蕭祁,因而不由得頓時便沒了聲響,而後只微垂了眼,緊咬着貝齒,一手彷彿無意識地輕撫上自己的小腹,模樣似是頗為委屈……
蕭祁見此,不由得輕嘆一口氣,眼底柔色與無奈之色一閃即逝,而後便淡淡擺了擺手,一言帶過道:
“罷,此事就此揭過,酉時已過,先開宴吧……”
聞此,我手上品茶的動作可謂頓都未曾頓上那麼一下,只微勾了唇,嘴角邊帶着幾分諷意,未曾言語,只淡然品着手上清香茗茶,於心中暗自想到——
事實上,自己也清楚知曉,此事不過就是這麼個結果,要知道蕭祁對江沐煙的感情可謂從未變過,其心有憐惜,便自然捨不得怪罪……
而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也未曾造成什麼嚴重後果,更何況江沐煙此時還懷着身孕,想來即便由於先前因我蕭祁對其責備一事,而心有不忿,心中委屈,小小報復一下也可理解,因而,此事便自然是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不過,此番,讓我有些許驚異的是——感情之事,難道真會讓人如此盲目不成?
畢竟,像如此小肚雞腸地於此小事之上斤斤計較,以求一時之快,逞一時之強,實乃,不怎麼高明……
與那江沐煙一向的行事風格也頗可謂相差甚遠。
難道說,一直以來都處於上風、遊刃有餘的江沐煙,此番,對於突來情況,覺着自己似是有可能,更甚至於已然處於了下風,便頓時已然維持不了自己應有的淡然悠適與從容不迫來,只慌了忙,便做出些如此無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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