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陽先生,時光和你都很甜(番外七)
“鐺鐺鐺……”
鈴聲在教學樓里響起,講台上的導師還沒說下課,底下的年輕人就已經蠢蠢欲動了。
“小暖,今天下午沒有課,要不要來打排球?”同桌的女生捂着嘴在她耳邊說悄悄話,“我們約了信息學院的小哥哥們。”
大學裏這樣的活動有不少,比如星期六晚上在學生活動中心雷打不動地會有一場交誼舞會,還有和土木工程學院、數學系、機電學院之間不定期的聯誼。
大學不比高中,談戀愛是被禁止的,在這裏,只有想談和不想談兩種。
毋庸置疑,她是不想談那一撥的,但架不住想談的那一撥對愛情的嚮往和渴望,入校以來,據她的不靠譜室友的不完全統計,她已經被表白56次。
結局可想而知,那些前赴後繼的男生一律以失敗告終。
而那些不靠譜的室友還給她加油鼓勁,希望她爭取在畢業之前拿下108次表白,將這個紀錄載入宿城農業大學的史冊中。
“我下午還有事,就不去了。”
其實她的同桌也就是隨口說說,畢竟這樣的活動蘇小暖參加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只是替信息學院的小哥哥們哀悼,沒有機會了。
學生無心上課,導師也很給面子,講了一半的課,大手一揮,說下課就下課。
而這時,意外地接到了向律師的來電。
蘇小暖想,她知道今天是六月十號,但要不要這麼急啊,剛下課呢,就給她打電話。
剛把手機貼到耳邊,就聽到裏面清冽醇厚的男嗓,“出來,我在外面等你,快點。”
沒名沒姓,語氣也不是太友好,就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這個壽星公?
她的地位看來是江河日下了,什麼時候得重整一下她的江湖地位才行。
蘇小暖忍着一口氣,快速收拾了書包就打外走去。只是腳步剛踏出教室就倏地停在了原地。
她以為他說的外面是在學校的外面。
今天他們在經管樓上課,新建的大樓,圓形的建築物,一圈有二十多間的教室。他們剛好在正中間的教室,而向陽站在樓梯處,離着她幾十米的距離。
此時是下課高峰期,一群又一群的學生從各個教室里蜂擁而出,但從他身邊路過的學生都不約而同地或慢下腳步,或直接停住腳步。
“Oh,mygod!那是從哪裏來的帥哥哥?宿農大里還藏着這樣的一個人物?我怎麼不知道?”
“在哪裏?在哪裏?我看看……”話到一半,緊接着是似要暈厥的聲音,“Oh,賣了我的嘎,這也忒帥了吧。”
“不好!帥哥哥好像看過來了……不對!帥哥哥好像走過來了……不對!!帥哥哥是真的走過來了!啊啊啊啊啊……”
“我不行了,蘇小暖!我要暈過去了,快,快點給我做人工呼吸……不、不是,是快點掐一下我的人中……掐我的人……中……”
女生最後的兩個字是無意識地從嘴裏飄出來的,因為那個讓她快要暈厥的人已經走到了她們的面前。不,確切地說,已經走到了蘇小暖的面前。
蘇小暖的狀態要比旁邊的女生好,但好不了哪裏去,面部呆若木雞的樣。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吃驚,向陽按捺住好笑的念頭,問道,“發什麼愣,下課了?”
她在農業大學裏上了快兩年的課了,這是他第一次來她上課的地方。
“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過了幾年安穩的生活,但她骨子裏沒有安全感的基因依然會時不時地作祟。
向陽眼裏捉弄人的光頓時晦暗下去,靜靜地接過她手裏的包,另一隻手牽住她的手,帶着人邊走邊說,“沒出什麼事,走吧,別疑神疑鬼的了。”
圍觀的學生主動地讓出一條路來,後面的幾個同班女生已經像幾棵草一樣種在了原地。
向陽嘴裏說沒事,但帶她走的步伐很大,急匆匆的,很難讓人不擔憂。更何況他竟然親自到教學樓里接她放學,要說沒有什麼緊急情況,蘇小暖絕不肯相信。
“向陽,你說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道很複雜的目光向她看了過來,蘇小暖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那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說沒事也沒事,但是說有事也挺急的。”
向陽的步伐不僅大,而且頻率很快,蘇小暖幾乎是小跑着才跟上他,但她已經顧不上這個了,聽到向陽說有事,心就已經被提溜了起來。
“什麼事這麼急?你快點說啊。”
因為一路小跑,蘇小暖氣喘吁吁,連臉色都被嚇出幾分灰白色。
向陽陡然剎住腳步,和她大眼瞪小眼幾秒后,“上車再說,抓緊時間。”
既然他說抓緊時間,蘇小暖也沒有再堅持打破砂鍋問到底,十分配合地跟着他一路到了校門外的停車場。
坐上車,剛剛扣好安全帶,連氣都沒喘勻,蘇小暖眨着一雙無辜又天真的大眼睛,“向陽……”
從教學樓到停車場,說遠不遠,但說近,也有一公里多的路程,她是跑着來的,鬢邊的碎發都被吹散下來,顯出幾分慌亂的狼狽相來。
向陽伸手將她的碎發捋到耳後,又探過身去,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沒什麼事,別緊張,就是今天我打算舉辦我們的婚禮。”
是在做夢嗎?
不是,她很清醒地知道她很清醒。
是他在耍她玩?
應該也不是,他好像挺認真的。
那舉辦婚禮是什麼意思?
他說的婚禮是什麼樣的,跟她所認知的婚禮一不一樣?婚禮是在酒店裏,有酒席,有司儀,還有家人、親戚、朋友,還有伴娘伴郎花童,還有很多很多,這些他知不知道?
車啟動了,匯入了主幹道的車流中了,蘇小暖依然保持着側身看着他的姿勢。
“怎麼了,傻掉了?”向陽玩味的眼神覷了她一眼,笑道。
“你剛才……說什麼?能不能再說一遍?”蘇小暖的聲音很小,而且很不確定,不確定到她還不能理解他的話。
向陽沒有立即回答她,幾秒后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笑容越來越大,“我說今晚七點在威斯汀酒店舉辦我們的婚禮,現在我先送去你姐家,你還要化妝、換衣服,大概三點多我就會到你姐家接親。這樣說明白了嗎?還有什麼疑問?”
什麼疑問?
難道她還不能有疑問?
今天她結婚,結婚!而她到現在才知道今天她要結婚!她剛剛還在學校里上課上了整整四節課,下課後,過來跟她說,今天她結婚!
這都是人乾的事?!
蘇小暖好像還沒消化他的話,怔忡的眼神望着向陽,“今天舉辦我們的婚禮,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告訴我?”
這下向陽不是無聲地笑,而是忍無可忍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右手伸過去摸到她的臉頰捏了一把,“蘇小暖,你看看你的樣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多可愛?我真是太稀罕你現在的表情了。”
所以他就是為了看她這麼可愛的表情,這麼大的人生大事故意瞞着她,是嗎?
是還是不是,蘇小暖沒心思找他算賬,她再一次確認,“今天真的辦婚禮?你不是在拿我尋開心吧。向陽,你跟我說實話,別耍我,到底是不是?”
這個時候,恰巧遇到了紅綠燈,車緩緩停了下來,向陽這才轉過視線來看她,“沒騙你,是真的,現在才告訴你,一個是現在說也來得及,反正你就負責當你的新娘就好,婚禮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另一個沒提前告訴你的原因是……”
向陽停頓了下來,眼裏跳躍過狡黠的光,“我想給你一個最難忘的回憶。”
蘇小暖轉過頭,在牛仔褲上擦了擦手心裏冒出來的汗。她現在無比地確信這貨不是在跟她開玩笑,來真的。
但她還是無法接受。
太突然了。
這種突然的感覺如他所願,絕對一輩子都難忘。
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她唯一擔心的是,“來不來得及?你剛剛說幾點的婚禮?我什麼準備都沒有……”
關於婚禮,蘇小暖在腦子走馬觀花地想了一圈,可是越想腦子越空白,“我真的什麼都沒準備,向陽,怎麼辦?你應該、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紅燈換成了綠燈,輕輕地踩了一下油門,向陽將她的手拉了過來,“我說了,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就當你的新娘就好,其它的你一律都不用管。”
蘇小暖無力地靠回了椅背,沒有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邊有三明治和奶茶,先墊墊肚子,等到了陸韓家再吃午飯。”
剛才她還沒注意到,現在經她一提醒,這才看到座位中間的茶杯座里有一杯奶茶,旁邊倒插着一塊三明治。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很細心,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
蘇小暖打算看在三明治和奶茶的份上,先放他一馬。
去年蘇小柔又給陸韓生了一個兒子,陸韓怕委屈了娘仨,在宿城最繁華的地段買了一套小洋樓。
接親一般都是在娘家接,三年前謝雨君去世,蘇小柔的家順理成章地成了她的新娘家。
從農大過來的一路上,蘇小暖都在艱難地接受着今天她要結婚這件事。可是當車緩緩駛入小區內,遠遠看見蘇小柔的小洋樓,蘇小暖突然有一種一巴掌給她拍實了的感覺。
車剛停穩,就有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圍了上來。
安桐的嗓門最大,“蘇小暖同學,你是我見過最勤奮好學的學生啊,今天結婚還要去上課,你的導師有沒有被你感動哭了?哈哈哈……”
陸韓也嘴欠,“你的導師要知道了,期末你不用考都給你過,肯定不會掛科。”
“唉呀,應該也把導師請過來喝一杯,以後都不用掛科。”
“哈哈哈……”
蘇小暖覺得一群人都在拿她尋開心。
“趕緊進去化妝換衣服了,化妝師都在裏面等着了。”蘇小柔拽着她就往裏趕,虧她另一隻手還抱著兒子。
臨走前,向陽拉住她,“打扮得美美的,三點多我就來接你,開心一點,嗯?”
蘇小暖想用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的眼神瞪着這個無聊又沒分寸的男人,但她終究還是給了任性妄為的男人一個薄面,撅着嘴,甩了他的手,跟着蘇小柔進去了。
兩個多小時后,她就從一個學生妹變身成了一個新娘。
站在全身鏡前——
“小暖,你這樣打扮一下真漂亮。”是室友小佑。
向陽什麼時候瞞着她也請了她的室友,她竟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沒察覺到,真真是天衣無縫。
“切,我們的小暖什麼時候不漂亮了?”另一個室友笑道。
“你們真的很般配,班長也是帥得一塌糊塗。”安桐感慨道。
劉芊芊雖然沒有說話,但她一直都很忙,抱着一部單反,鏡頭裏是一個漂亮的女生嫁給她曾經深深愛戀過的男生。
向陽說三點多來接她,化了妝后,即將成為新娘的那種欣喜中又夾着忐忑、忐忑中又拌着不安的情緒後知後覺地發酵了出來。
雖然對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很是有怨言,但不得不說他是真的了解她。如果她事先知道今天舉辦婚禮,她估計得失眠個三天三夜才算夠。
三點半,小樓下頓時像馬蜂窩被捅了一樣,鬧哄哄的一片。她在二樓的房間裏,只能聞其聲,不能見其人。
但安桐幾個人不一樣,聽到接親的車來了,馬上激動地跳躍了起來,拔高了音量,“新郎來了,各就各位,做好準備。”
蘇小暖參加過一次婚禮,前兩年陸韓和蘇小柔的婚禮。那時她第一次見識到新郎接親時被女方的伴娘和親戚朋友玩得有多狠。
今天主角換成了她和向陽,蘇小暖想像着待會兒他被刁難時的樣子。
小洋樓一樓的大門緊閉,一群伴娘站在二樓的露台上,佔盡易守難攻的地利優勢,往下肆無忌憚地喊話,“來者何人?對上暗號!”
暗號?
伴郎團面面相覷,最後統一回到新郎那張俊朗無雙的臉上,誰知新郎氣定神閑地攤着手,“我也不知道。”
這要怎麼搞?
來接新娘,第一招就認輸了?
以後還怎麼當伴郎?!
有人衝著樓上瞎喊,“天王蓋地虎!”
誰知伴郎團中有人很流暢地對完下半句,“寶塔鎮河妖!”
“你他媽,孫曉寧!”
“錯了,錯了,哥,我就是本能地對上,本能!真的是本能……”
在孫曉寧差點被圍攻群毆時,樓上的發話了,“後面半句說對了。”
“……”
這個正確答案,讓伴郎團十分措手不及,只有誤打誤撞的孫曉寧事先激動了,當場蹦躂了起來,“哥,我對了,對了耶。”
剛剛想對孫曉寧下黑手的伴郎沒想到劇情反轉得太快,差點連老臉都沒保住,只能憤恨地給了孫曉寧一記辛辣的眼風。
二樓的安桐出了第二道題,“念七十二首古詩。還有,不準百度。”
伴郎團中除了杜梓騰和葉新興外,其餘的都是金德律師事務所里選派出來的,文化水平可以說是不低的了。
但一提到古詩,大家的腦海里首先翻湧出來的便是,“床前明月,疑是地上霜”,或者“鵝鵝鵝,曲項向天歌”,“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這一類比較幼齒又根深蒂固的詩句來,但這些詩句絕對不可以說出口,因為太埋汰了,顯示不出自己高逼格的文化水準。
但能顯示出自己高逼格的文化水準的詩句,在今天這個特殊的場合下,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都躲到哪兒犄角旮旯里去了。
這時還是有壯士挺身而出,定睛一看,還是孫曉寧。剛剛也是他力挽狂瀾,所以大家便都放心地把他放了出來。
只見孫曉寧左手背在身後,右手直起兩根手指頭,不慌不忙地在空中劃了一道諱莫如深的弧線后,再低頭沉吟一句,“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
猶如一場肅殺的秋風掃過,地面上的加樓上的二三十號人愣是被孫曉寧的神來之筆整懵了。
幾秒鐘后,哪怕在幾十米開外,也能聽到孫曉寧凄厲的慘叫聲,“別打臉……別打臉啊!!”
一群高學歷社會精英絞盡了腦汁,恨不能此刻手裏捧着一本《小學生必背古詩詞75+80首》。七十二首,說多也不多,湊一湊還是能湊得出來的。
狼狽地湊完后一群不怎麼要臉的臭律師不知道從哪輛婚車裏抄出了一個喊話喇叭,對着二樓囂張地喊道,“樓上的,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束手就擒,交出新娘,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
孫曉寧見縫插針,扯着脖子梗喊,“對!越反抗我們越興奮!”
“哈哈……”
拿着喇叭的伴郎被孫曉寧這麼一打岔,差點接不下去,清了清嗓子繼續恐嚇,“我們的目的是,除了大姨子,剩下的女的全帶走!”
說到這裏,孫曉寧一把搶過喇叭,“我們金德至今還有十六條單身好漢,你們看着辦!”
大家都以為向陽帶來的都是一群高素質的律師,現在看來,這哪裏是律師,簡直就是一群流氓加土匪。
饒是膽大如安桐,一聽到“剩下的女的全帶走”這句玩笑話,也忍不住腿腳要發軟。
倒是一直坐在房間立的新娘聽到外面的這一番鬧騰笑得肚子都快抽了。
後來還是喜娘給解了圍,“好了好了,別耽誤了吉時,求上面的小姐姐給我們新郎開一下門吧。”
喜娘的這句話還是管用的門開了,一群高素質流氓加土匪魚貫而入。新郎還要吃喜面,沒過多久,二樓的房間外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
蘇小暖的心臟登時加速跳動了起來。
他來了……
喜娘高亢嘹亮的嗓門很有標識性,“來,新郎來敲門,要說,‘老婆,我來接你回家了,求求你把門開一開。’”
緊接着蘇小暖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只是聲音里乾澀的緊張太明顯,蘇小暖一聽就聽出來,“老婆,我來接你回家了,求求你把門開一開。”
伴娘團還準備了一套整蠱道具,那一刻,蘇小暖突然就捨不得整這群人,確切地說是捨不得整他。
“開了吧,別逗他們了。”
室友驚訝,“為什麼呀,小暖,這輩子就這一次機會呢,這個時候不玩什麼時候玩?”
安桐噙着笑,“蘇小暖,你別擔心啊,反正班長今天鐵定娶你了,你別心疼。”
“就是,就是。”
蘇小暖抬起化着精美眼妝的雙眼,笑道,“嗯,我捨不得逗你家班長,開了吧。”
她不知道籌備一場婚禮要花費多少精力,但是她知道他一邊上班一邊瞞着她精心準備了這一切,連她的室友都被他算計在內,她坐享其成,如果還要再作弄他,於心不忍。
蘇小暖的決定多少有點意興闌珊的意味,但今天她是新娘,她說了算,安桐沒有再反對,順從地開了門。
而門外的人對這樣的結果也是意想不到。
門開了,蘇小暖轉頭過去,不期然地就和正站在門口的向陽的視線相遇在了一起。
他們的距離很近,不過七八米的距離,但這一眼,蘇小暖卻感覺向陽彷彿是隔着千山萬水向她看過來的。
她穿着他為她精心挑選的白紗裙禮服,戴着一盞設計簡單的皇冠,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手裏攥着一隻紅色的高跟鞋,茫然又帶着一絲無助的眼神望着他。
一如當年她拿着淚眼問他,為什麼不能喜歡她,一樣。
心軟成了一團棉花,喉頭卻被酸酸澀澀的感覺堵得嚴嚴實實。腳步邁動,向她走了過去。
她在等他,一直都在等他。
是他總是遲遲地沒有回應她的等待。
人都走到跟前了,蘇小暖傻掉的表情還沒有恢復過來,向陽揣着一顆酸軟的心,從她手中拿下高跟鞋,蹲了下來,然後從厚重的裙擺里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腳,替她穿上。
他們領過結婚證,早已是事實夫妻,但在這一刻,蘇小暖從未有過的腳踏實地的感覺。
他來迎娶她了。
兩人相視而笑,卻皆是無言。
高跟鞋穿上,向陽依然仰着頭看她,目光灼灼,良久后唇角一挽,“今天很漂亮。”
像黑色蝶翼一樣的羽睫上下扇動兩下,然後垂在他挺闊的肩頭上。
不是沒看過他穿這樣正式的西裝,相反,他上班時都要穿着西裝,但從來沒有一次讓她這樣心動。
黑色的西裝板正堅毅,但因為他蹲下來的動作,又露出了一道道柔軟的褶皺,像他多情的一面。
肩頭上落在一枚紅色禮花的紙屑,蘇小暖伸出手去輕輕捻下,“你今天也很帥。”
從半空中抓住她的柔荑,向陽就着下蹲的姿勢,吻了一下,“走吧,回家。”
“嗯。”
從陸家到婚車這一段路,新娘要腳不落地、一步都不能走,全程由新郎背着。
她偏瘦弱,但今天穿的婚紗笨重,即使背着也是略感吃力,但向陽卻一路都背得穩穩噹噹。
他背過她,高三的下學期,背過她一段時間。但現在伏在他的肩頭上,又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彼時他們穿的是宿中的校服,而今,一個穿着筆挺俊朗的新郎西裝,一個穿着靚麗漂亮的婚紗。
“哦……接新娘咯……”人背了下來,伴郎團跟在一對新人後面爆出不正經的呼喊聲。
“哈哈……”
酒席設在威斯汀酒店五樓,蘇小暖聽說連婚禮現場的佈置都是向陽親歷親為。
一行人到達酒店時,宴席剛剛拉開帷幕,向陽在外面宴會廳招呼客人,新娘和伴娘團則在休息室。
休息室的大門被打開,蘇小暖突然看到向陽向她闊步走來。
“開始了嗎?這麼快?”她們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動靜,剛才沒聽到司儀說要請出新娘。
“還有一會兒,不急。先把這個喝了。”
看到遞到面前的白瓷碗,蘇小暖才明白他匆匆進來的目的。
“婚禮差不多要一兩個小時,墊墊肚子。”
所以是怕她餓肚子了,是嗎?
將白瓷碗端在手心裏,她感覺到碗的溫度剛剛好,掀起眼瞼,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我也不餓的。”
男人居高臨下的眼神深邃,隱着淡淡的憐愛,“你的心思全跟着婚禮走了,自然感覺不到餓,喝點,這是木瓜魚翅羹,你不是喜歡吃這個?”
見到她往自己嘴裏送魚翅羹后,向陽才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除了伴娘團,還有幾個是蘇小柔的朋友。安桐、劉芊芊和蘇小暖的室友對向陽的做法見怪不怪,但蘇小柔的朋友卻是第一次見。
“小柔,你妹夫對你妹妹可真好。”
在場的都不是青春愛做夢的小女孩,更多的是想要一段知冷知熱、實實在在的愛情,而向陽的一碗木瓜魚翅羹又勝過多少山盟海誓,她們完全拎得清。
“對,人長得帥也就算了……唉,世上的好男人怎麼都被你們姐妹倆搶走了。”
“哈哈……”
喜宴開鑼沒多久,蘇小暖就被喜娘攙着走到了舞台的盡頭。前面是一條鋪着紅地毯的小路,向陽胸前戴着“新郎”的胸花站在另一頭等她。
蘇國安早逝,家裏也沒有其他的長輩,婚禮進行曲奏響后,是陸韓這個做姐夫的帶着她邁上了紅地毯的台階。
從學校里被帶出來后,大半天的時間,她都是渾渾噩噩的,像趕鴨子上架似的。
但這一刻,她又無比地清醒着。
每走過一步,每往他那邊靠近一步,她的腦海里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和他認識后的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
她曾經很勇敢勇敢地問他到底哪裏不喜歡她。
他曾經用很青澀的情愛向她承諾,他會全心全意對她好、照顧她,讓她相信他。
她也曾經狠心離開他五年,而他滿世界找了她五年。
十幾年的時光不短,她以為回憶起來會很厚重。但奇怪的是,一個又一個的記憶碎片,隨着她前進的每一步,都化作吉光片羽,翩翩而去,只有他,在前方等着她。
一段不長的路,兩三分鐘后就走完了。
陸韓將搭在自己臂彎里的手牽了起來,交到了向陽的手裏,“小暖,就交給你了。”
對她而言,陸韓是昔日誤打誤撞的同桌,是不打不相識的好友,卻在命運的陰差陽錯中,和她成為了一家人。
陸韓說這話,蘇小暖聽不出是鄭重其事地交代的意味更多,還是揶揄的成分更多,但向陽卻是謹慎地回他,“放心吧,這輩子都不會讓她吃苦了。”
向陽帶着她回到舞台的中間后,很會來事的司儀憑着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弄得整個宴會廳時不時爆出笑聲和掌聲。
蘇小暖站在一旁看着司儀像耍猴一樣賣命地吆喝,臉都要笑僵了。
從小到大,今晚恐怕是她笑得最多的一個晚上。
在司儀講出煽情的結束語后,蘇小暖看到旁邊的人朝着司儀走過去,接過他的話筒。
歡快的音樂停止了,賓客也不約而同地看向正準備發言的新郎。
很快,音響里流淌出乾淨又低醇的男嗓,“呃……今天,當著這麼多朋友的面,我想對我的新娘說幾句話。”
“首先謝謝你這麼多年對這段感情的堅持和付出,以後的人生路我會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曾經我沒有能力保護好你,讓你經歷那麼多的傷害,吃了那麼多的苦,現在我要一點一點補給你,加倍對你好。”
“最後,謝謝你嫁給我。我的人生因為你而變得不再孤獨。”
“我愛你蘇小暖,我愛你。”
也許是剛才笑得太歡快了,向陽的一番話讓她措手不及,眼淚當場就唰地流下來。
她覺得她好傻,大喜的日子,哭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哭的。
但他的話,句句真心的話,在她酸澀的胸膛里起起伏伏,攪得她連呼吸都是酸楚的。
將話筒歸還給司儀后,向陽邁着極大的步子朝她走去。
突如其來的婚禮在一片鬧騰中終於結束,回到花店后,蘇小暖只覺得自己的耳邊似乎還迴響着宴席上觥籌交錯的吵雜聲。
洗漱完躺在床上,今天的一切猶如做了一場夢,依然沒有真實感。
浴室里向陽正在洗澡,蘇小暖突發奇想,從床上滾了起來。
沒多久,向陽從浴室出來,就被他的新婚妻子遞上一紙合約。
“這是什麼?”接過A4紙大小的合約,向陽瞄了一眼,坐在了床邊,邊擦着頭髮邊問道。
“你看就知道了。”
擦頭髮的動作繼續,而他的視線也在合約上逡巡。
合約寫得有板有眼,條分縷析。
“一、以後家裏所有的小事由蘇小暖說了算,所有的大事由向陽說了算,但至於是大事還是小事,由蘇小暖來判定。”
“二、蘇小暖可以有零花錢,但是向陽不能藏私房錢,發現一次罰三倍。”
“三、每周的夫妻生活不能超過三次。”
“四、以上所有解釋權歸蘇小暖所有。”
等了片刻,蘇小暖拿筆,語氣疏離淡薄,“有沒有異議?沒有的話就簽字吧。”
“新婚夜就給我立規矩,哪裏學來的?”向陽接過筆,卻沒依言簽下他的名字。
“沒有學,這是我自己心裏想的。”蘇小暖表情相當不卑不亢,手指了指簽名的位置。
對於蘇小暖胡攪蠻纏一般的做法,向陽的眼裏卻是有淺淺的笑意,“這一條怎麼解釋?我為什麼不能藏私房錢?”
蘇小暖瞥了一眼自己立的霸王條款,臉不紅心不跳地回道,“怕你養小三。”
且不說養小三的事,今晚他剛在他們的婚禮上當著一百多個親朋好友的面向她做的保證,敢情都是白保證的。
“這個不能超過三次,含三次嗎?”
不愧是當律師的,一眼就抓住語焉不詳的漏洞。
蘇小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含、含三次吧。”
向陽接著說道,“一個月四個星期來算,每個星期三次,我這樣理解對吧。”
“……是的。”蘇小暖慎之又慎地回道。
“行,我知道了。”向陽抬頭看她,“不錯,在我身邊耳濡目染,學會用法律的途徑保護自己了。”
這話聽着就不像是好話,蘇小暖臉上浮現幾分羞赧,輸人不輸陣地狡辯一句,“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他現在是宿城市律師界炙手可熱的新貴,她一個學園藝專業的,多少有班門弄斧的嫌疑,蘇小暖只能蠻橫一聲,“你到底簽不簽?”
一個溫熱的吻落在她的手心,心甘情願道,“簽。”
寥寥幾筆,一個剛勁有力的名字躍然於紙上,向陽笑問,“這樣就放心了?”
蘇小暖如獲至寶般捧着合約,但態度還是很冷漠,“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以後按照合約上的來就行了。”
“忙了一整天,不累?”
蘇小暖折好合約,走到化妝枱邊,“我收一下就去睡。”
向陽先回到床上,她是背着他站的,藉著外面投進來的幾片月光,蘇小暖看到合約的背面,一行娟秀的字跡,是她親筆寫的。
“陽先生,時光和你都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