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情
“小主,奴才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順子不慌不忙的神情讓我更是迷糊起來了:
“講”
“是”
小順子立於前方,一字一句,細細說著:
“小主,其實聖上今日此行並不合宮中歷來規矩的,小主初入宮闈諸多事宜自然不知曉,自古後宮與前朝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聖上登基五年,不曾立后、未曾納妃,前朝已經勃有微詞,丞相董知章更是數次會意聖上納其長女為後,聖上自登基后,內政輔助,丞相功勞自是無人比右,然而聖上顧慮前朝外戚當權,一直以政事為由推脫至今,皇上今日的突然而至定然與七日後新宮嬪入宮有關,丞相長女此次落選,而小主卻自遴選當日便集萬千目光於一身,小主睿智,這實在算不上好事吧”
我閉目聽着小順子的解說,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說下去”
“來日新宮嬪入宮,小主如此氣勢必會遭人妒嫉,聖上能先人一步,幽禁小主,未嘗不是件益事,聖上敬重儀容太妃宮中人盡皆知,雖不至如此,但這個緣由也不足為過了。而且奴才看得出,聖上很在意小主的,不然,怎麼會特意吩咐要賜花予小主,所以小主不要愁楚,更無需記恨聖上,過些時日,定有分曉”
是這樣子嗎?
我感激小順子如此條理地為我分析,既然選擇了,就該相信對嗎?
於是,我在心裏暗暗起誓:
景茗,你要相信沂徵,一定相信他。
“先下去吧,你也累了”
我需要時間靜靜心思才好。
“是”
一個翻身,我側臉歪躺着,爹爹說後宮中的女子都是用心智換得的風光,那麼我呢?
叫過一旁插花的春兒,我溫言吩咐:
“如今我被幽禁,宮中遇事你要多向小順子請教,切勿莽撞被人抓了把柄”
“春兒記下了,只是…”
小小丫頭怕是還有些不開心今日我無端被降罪,多說無益,我便打斷了她的只是:
“沒有隻是,既然皇上幽禁可能是有意藉此保我周全,咱們自己更不能生事,負了聖意”
征和五年三月十八,新宮嬪正式入宮的日子,小順子一早便悄悄溜出承福宮去打探情況,遠遠的絲竹管弦樂聲,真是熱鬧,我在豈柔堂前來回走着,忐忑地等待着兩位姐姐的消息。
直到午時,才遠遠看到小順子急匆匆的跑來,氣喘吁吁:
“小主,良貴人…貴人小主…”
“楊姐姐?!楊姐姐怎麼了?”
等的心急火燎,再看小順子這臉色烏青的樣子,肯定出了什麼事兒!
“貴人小主…貴人小主她…”
上氣不接下氣的小順子,連句話都快說不成了,這更是加劇了我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你急死我不成,你快說呀,良貴人到底怎麼了?”
“良貴人,哦,不…楊小媛,就是先前的良貴人,聖上適才下旨,降良貴人楊氏為正七品小媛”
“什麼?!咱們進去說”
我坐落主座,心似油鍋里的黃豆,蹦蹦沒完,小順子隨即也進屋跪回:
“新宮嬪是今兒巳時從皇城西門入宮的,按規前往甘露宮叩謝皇恩,快結束時聖上言起小主之事,小媛小主出言詢問求情,聖上一怒之下便降了楊小主位分”
我一揪心,姐姐,是為了我:
“楊姐姐怎麼如此糊塗…那太妃呢,太妃沒有為姐姐勸阻皇上嗎,姐姐可是幾位太妃力薦的呀”
小順子無奈我的問話:
“回小主,今日宮嬪謝恩,循例太妃不會參加,恐怕這會子幾位太妃還不知道呢”
“何芳儀呢,她和小媛情同姐妹,有沒有?”
何姐姐,對,還有何姐姐。
“聖上盛怒,這種情形芳儀小主即便出言也只會加大聖上的怒氣而禍及自身,更何況奴才並未聽說芳儀小主曾於殿內勸慰過”
最後的希望也這樣被無情的澆滅,是啊,如果何姐姐請求,結果也許會更糟吧,怎麼會這樣呢?驀地想到了什麼,我急忙看向小順子:
“那皇上可曾幽禁楊小媛?”
“不曾聽說,該是沒有”
小順子知道我與楊姐姐姊妹情深,所以恪盡職守,應該不會錯過一絲一毫消息的。
“那就好,下去吧,暫時不要去打探了”
我沉不住氣更會害了姐姐吧,唯今只有祈禱太妃早日知曉來助救姐姐了。
小順子悄悄退下后,我獨自一人,胡思亂想:
事情真如小順子之言嗎?沂徵是想要保護我?那麼他為何遷怒楊姐姐,如若當日他真是動氣,那小順子的話又是出自何因,這承福宮的珍品牡丹又如何解釋。
心中如翻江倒海,我無法讓自己平靜。
晚膳春兒命小廚房特意做了我愛吃的茯苓膏,我又哪裏吃的下,只用了些湯水便斜歪在榻上。
不多時,月到就來到身邊:
“小主,永孝宮楊采女奉旨求見小主”
“永孝宮楊采女?采女?楊姐姐!快,小順子快請進來”
永孝宮是楊姐姐的宮所,可怎麼不是小媛竟是采女了呢?
珠圍翠繞,潔白素衣,斜偎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遙遙走來的不正是那令我擔憂掛心的楊姐姐嗎。
“嬪妾榮祥堂正八品采女楊氏給景才人問安”
楊姐姐進門,未曾說話就行了宮禮。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起來,快起來,春兒,看座”
我一把拉起楊姐姐,心都疼碎了。
“茗兒…姐姐來遲了,本想殿謝完看你,一直耽誤到現在”
起身後,楊姐姐緊緊擁住我,愧疚、擔心寫滿了俏顏,而無奈地眼神,讓我更是忍不住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不遲不遲,姐姐怎麼成了采女?”
我顫悠悠地問出了這徘徊在心裏久久的疑惑。
姐姐低頭沒有說話,倒是自幼使喚在身旁的丫鬟初月代姐姐給我細細說著:
“小姐打前兒就惦記才人小主,數日子盼到今日,誰知聖上竟是幽禁了小主,小姐不忿,惹怒了聖上,被降為小媛,等到了榮祥堂,小姐怎麼也坐不住,遂以降位兩級為條件向聖上求了旨意來看小主,聖上雖然生氣,但也最終准了小姐的請求”
“初月!就你多嘴!”姐姐斥責着初月,摸摸我的頭:
“丫頭們不知道輕重,沒有那麼嚴重,姐姐只是想見見你,別擔心了,姐姐不是好好的嗎”
楊姐姐越是這樣,我越是受不了,索性,姐姐罵我、凶我怎麼樣都可,可偏偏如此:
“姐姐,怎麼能怪初月呢,姐姐太糊塗了,進宮當日連降四級又失了聖寵,姐姐今後還怎麼在宮中立足,茗兒又怎麼對得起姐姐呢”
姐姐如此相待,讓我怎樣回報,又情何以堪。
“傻茗兒,這有什麼,你我姐妹,雖非親生卻勝似親生,哪有自家妹妹受苦,做姐姐的不管的道理,至於君恩,哪有長久的,還不如和妹妹說話逗趣來的舒坦呢,難道妹妹是嫌棄姐姐了不成?”
“瞧姐姐說的,姐姐視君恩容華為糞土,茗兒理解,但也要多加小心,切莫連累了母家啊”
看姐姐的不以為然,我不禁多言了幾句,一入宮門深似海,娘的話猶在耳邊,姐姐,我們真的如履薄冰,要謹慎再謹慎啊!
“是是是,嬪妾將才人小主的話放在心裏了”這個時候楊姐姐竟還有心思來打趣笑我,哎!
“妹妹這裏怎麼就春兒和這位公公,承福宮沒有伺候宮女嗎?”
環顧四周,姐姐俏皮的問我。
“哪啊,春兒是我帶進宮的不算,小順子如今是我這兒的總管太監,另外還有問竹、望梅、風來、月到四個宮女呢,我不習慣奴才們都在眼前杵着,平素里只留春兒和小順子在跟前伺候,其餘就打發他們各忙各的”
我詳細的解說承福宮的宮人,姐姐聽罷點點頭,一臉壞笑:
“哎呦,妹妹這小主的派頭拿捏的姐姐都自愧不如了”
幾句俏皮的話說完,氣氛明顯的愉快了不少,玩心一上,我便趁勢向姐姐撒起嬌來:
“姐姐你再笑話茗兒可不理你了啊”
“瞧這小嘴撅的,姐姐逗你呢,先不說你這,咱們何芳儀如今倒是懂得隔岸觀火了”
“何姐姐?怎麼?姐姐你見過何姐姐了呀。”
剛剛改善的氛圍因着這話又陷入了沉重:
“恩,豈只見過,都已經領教過了”
“茗兒,不是姐姐背後說嘴,的確念裳她”
我凝神屏息,看姐姐鄭重陳詞、義憤填膺:
“你不知,當日,因着太妃力薦,我便在韋太妃宮中住了一些時日,念裳則住在貴太妃的長寧宮,雖未見過聖駕,但我們都深知,自己定是來日宮嬪無疑了”
“我在太妃宮中多是陪伴太妃,那日,我無事前去拜謁貴太妃,順便瞧瞧念裳,誰知我在宮門外等到的卻是太妃貼身侍女樓石姑姑,言太妃午睡諸有不便,並轉達何家小姐來日選秀,再則相見的話,我怏怏不樂倒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在甘露宮,皇上如此,念裳卻和與己無關一般,去求見皇上之前,我去了念裳的館祿宮,想一同求求皇上,赦了妹妹,可館祿宮的宮女說何芳儀去了長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