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三天後，幾具血淋淋的屍體出現在司刑府前面，這些屍體，四肢皆被人砍得支離破碎，看殺人的手段，冷霜一看便猜出是顧惜柳做的。之後，圓脈派的人紛紛被妖狗撕咬，一則血紅的公告張貼在司刑府旁，“圓脈派掠奪民女，得罪天意，需全部祭奠天神，以退卻天災。”

就連圓脈派的山莊也被人放火燒了一個乾淨，冷霜去過那隻剩下灰燼的平地，她撫摸着那些未燒盡的木頭，眉頭緊鎖，鬼面在後面跟着，不解地問，“你這是在同情他們嗎？不過這是誰幹的，我實在想不起來公子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

冷霜沒有理她，坐在已經燒了乾淨的山莊旁的一棵樹坐下，其中一個人騎着一個高大的白馬來過，他無意瞥了冷霜一眼，便輕笑道，“女人，你較幸運，這個山莊以前是專門吃女人的。”說完便離開了。

冷霜只覺得滿心的壓抑，鬼面倒是沒所謂，“我倒是想知道他們倘若見了我身上的刀疤，會不會讓他們感到噁心。”

冷霜問。“誰傷害了你？”

“沒有，沒人會傷害我，那些刀疤是我自己留下的，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身上留刀疤。”

“你真不是一個常人。”冷霜拿起身上隨身攜帶的酒壺喝了一口道。

她現在覺得渾身疲勞，前所無有的疲勞，冷霜一直不喜歡復仇，她覺得，這個社會就應該遵守松林法則，弱肉強食，既然已經踏入這個江湖，每個人就應該做好願賭服輸的覺悟，只是當那些傷害落到自己的身上的時候，冷霜才知道恨原來是那些有力量，將自己一步一步拉進那個復仇的深淵，變成自己原本不喜歡的那個自己，而那個深淵似乎還會不斷吸走她的精力，當復仇這個目標達到的時候，冷霜突然覺得自己很迷茫，她突然不知道到底活着應該干點什麼。她突然想去一個從沒去過的地方。

“你在想什麼？”鬼面問。

“沒什麼，只是想公子的身體。”

“你也不是常人，冷姑娘，你是我見過的最能沉迷情慾的人。”

“鬼面，我需要你幫我，我知道我沒有那麼多盤纏，我想去一些地方。”

“幹什麼？”

“看看我還能愛上別人嗎？”

“什麼？”鬼面一臉的吃驚。

“他會縱容我的殺戮，鬼面，我想成為武士，我見過那些善良的武士。”

“你倒是會推卸責任，冷姑娘，人，你也殺了不少。”鬼面道，“其實倘若不是我手段更毒辣，你應該和我一樣的，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人。”

“也算是吧，說真的，我挺喜歡血的滋味。無論是自己還是他的。”

“你不會是想殺了公子，可是你殺了他，我沒有工錢，我會殺了你。”鬼面沉下臉道。

“我幹嘛做這個傷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只是很想過那些不需要拔刀的日子。”

“痴人說夢，你既然已經踏進這個世界，就別痴人說夢了。”鬼面一臉不屑。

“其實我以前可真是想過成為溫淪一樣的人，不過我又染了一身血，這下子我不知道該成為誰。鬼面，幫幫我，讓我離開。”冷霜不看鬼面，聲音細得像蚊子一樣。

“作為一個12級重犯，我無比討厭溫淪。不過你想走就走，把我帶上，這盤纏我也掙夠了，等你回來，我再向公子討工錢。”

“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回來，為什麼你覺得倘若你帶我走，他會把工錢給你。”冷霜笑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跟隨公子嗎？因為他從來不問為什麼。”

冷霜點點頭，閉上眼睛靠着樹睡著了。

司刑府開始徹底被換人了，那些屍體將那些坐在諾大的府中的官員嚇壞了。藍朝國的寶石和刀具被允許地下交易，土匪們紛紛轉化為雇傭兵，將視線集中在刀具上。久時國也不知道從錯信了什麼謠言，竟然在這時攻打藍朝國的西邊，並且殘忍殺害藍朝國的人，以平亂的借口，顧惜柳用一個月徹底佔了藍朝國，他聽從冷霜的建議，並沒屠城，只是殺了幾個主要不肯投降的將領，並將媚落山莊中藍朝國的人和藍朝國在深歸郡的女奴盡悉送回，當然媚落山莊開始作為信守府的暗爪進入藍朝國，同時他保留了藍朝國的國君，雖說是國君，其實是一個被蠱術控制的木偶人，並把兵退至藍朝國境地之外。

這一戰事迅速傳向奉天各郡。同時月下國，滿春國要入侵的消息也不知道為何滿天飛。

紀沐風、姜新荷被找到的時候，已經被人殺害了，冷霜只好把她們埋葬。之後神水派宣佈門派之主已經更換，新的門派之主是方其若，這同樣是信守府的武士。

阿秀如約尋找10個被賣作為奴的姑娘，冷霜派出媚落山莊暗部徹查她們的背景后，選出8個姑娘，安置在另一處院落，並和陳嫣一起，認真教授她們刀法、蠱術、毒法，且以蠱術和毒法為主，當然她教授的都是阿月之前教授的刀法以及自己悟出的刀法。

她和顧惜柳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她不想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她也不在乎，畢竟忙着教別人刀法和跟肖滿學習刀法，甚至她還跟陳嫣學蠱術、香術，她只想把能學的都學了，畢竟她終於明白，有時候，刀法並不能保命，她甚至覺得倘若他不去找她那該多好，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招惹到如此多的刺殺，自從離開曲雅郡，短短兩個月，他已經被人刺殺過3次。冷霜做不到用平和的心態去接受這一切，她覺得，難道有東西可以比得上自己的生命嗎？她不懂為何他不會逃？

就在她覺得那些刺殺已經過去的時候，她和他走在安濟橋上，那是一個平凡的白天，太陽高高掛起，卻沒有一點熱氣，她和他戴着面具，緩緩走着，她聽他說著在藍朝國的事情，她突然餓了，便拉着他去找吃的，一個滿臉笑容的小孩吃着糖人慢慢走着，可是就在他靠近他的時候，那小孩突然變臉，揚起一把塗滿毒藥的刀就要刺中他的腹部，冷霜一驚，忙走過去，她清晰地看見，那把刀上血紅的毒藥，她清晰地看見，那把刀擦過他的衣服，她急忙一腳將那小孩踢開，那小孩也不過是10歲左右，面目猙獰，像一隻野獸一樣，撿起刀再次沖了過來，鬼面毫不猶豫結束了他的性命。

冷霜沒有阻止她，只是淡淡地問，“他為何要殺你？”她已經不餓了。

鬼面也是淡淡地答，“我猜公子的性命已經被人放在懸賞令里，或許取你的命能得到很多盤纏。不過那人是誰，有意思。是白公子嗎？還是陸公子？還是周公子？還是圓脈派的人？”

肖滿倒是一臉平和，道“你想太多了，倘若是白公子，陸公子，周公子要殺人，何須要發佈懸賞令，他們有頂尖的聽話的殺手。只不過我想不到，連一個小孩都想取你的命。”

顧惜柳面無表情，道，“難道這次他們是沒別的殺手嗎？竟然要派小孩來取我的命。”

冷霜沉默不語，她沒法做到肖滿那般平和，只是問，“肖滿，你知道其他的公子也會遭到如此多的的暗殺嗎？例如蕭大公子？”

“其他不知道，我倒是從蘇秦那裏知道，陸公子一月能遭到暗殺1次，因為他最喜歡就是離開宣申府。”肖滿道。

“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怪不得你們需要頂尖的武士作為近身武士，原來你們隨時有可能死於非命，真的可憐，比我還可憐。”她譏笑道。

“也不是那麼可憐，他們想殺我，證明我手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顧惜柳淡淡道。

“我說冷姑娘，你不是21段武士嗎？應付幾個刺客應該綽綽有餘了，你害怕什麼？”鬼面道。

“鬼面，我可沒在害怕，該害怕的是你，畢竟他一旦死了，你的盤纏就沒了，而我幾乎不受影響，我應該害怕什麼。”她這話似乎是在回應鬼面，但她一直在看着顧惜柳。

顧惜柳和肖滿已經走在前頭，只聽得前面從來一個不緊不慢的回答，“那些人傷害不了我。”

冷霜冷笑，到底是自己還是不夠從容，不夠強大，不夠冷血，明明被刺殺的不是自己，而自己反而受傷更多。

’自從得知這個消息后，她夜夜失眠，緊繃的神經日日夜夜幾乎沒有舒緩過。她夢到了他變成了一頓白骨，就在她的面前。

那一晚，她倒是野狗般啃着他，她問“你是不是有很多藍色的衣。”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冷霜直接操起旁邊的剪刀將他身上的衣服剪碎，“不要怪我。”隨後騎在他身上不斷地吻着他，或者說應該是啄，她的吻很快，很急，很密，他握住她瘦小的肩，有點擔憂地問，“你究竟怎麼了？”

“別問，不然沒有下次了。”她說完便繼續從上至下吻着他，然後舌頭在他那裏久久流連。

事後，她淡淡道，“我不欠你，你不能讓我如此擔驚受怕。”

“可是我沒那麼容易死。”顧惜柳輕輕抱着她。

“你會隨我隱居嗎？”冷霜問，她記得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他了。

“不會，我不喜歡隱居。”顧惜柳道。“你作為一個武士，更不應該想隱居這件事。”

冷霜點頭，然後又搖頭。

“或許你不應該對圓脈派出手，我那天並沒打算讓你幫忙，你罪孽太重，不應該再被血沾染。”冷霜微微嘆氣。

“你在怪我嗎？”

“是，我在怪你，你不知道嗎？我寧願被殺的人是我，被複仇的是我，我不怕死，也不怕被人復仇，而現在呢？我每天幾乎都能夢到你變成一堆白骨。我知道你也不怕死，可是你就是自私，我過不了這樣的日子，你找別的女人吧，我想離開。”冷霜語氣越說越重。

“你倒是很狠心，可是我記得我們已經定親了。”顧惜柳微微一怔。

“定親？我一直覺得那個是很草率的決定，要不這樣，半年，就半年，我們賭一賭吧，倘若我離開半年，你還想和我成親，我們就成親吧。”冷霜道。

“你就那麼肯定我會等你半年嗎？我記得我說過，倘若你再要逃，我不會派武士去找你了。”顧惜柳圈緊她，聲音倒是越來越小。

“倘若以後你和別人風風光光成親，記得告訴我一聲，我送你們一份大禮。我和別人成親的時候，也會告訴你。”冷霜想着，困了，打了一個哈欠后沉沉睡去。她用了迷香，而她提前服下了解藥，這迷香和解藥都是從陳嫣那裏拿的，

次日，冷霜醒來的時候他還在沉睡，冷霜笑笑，淡淡道，“就這個警惕性，還能活多長的命。”她在他臉上印下一吻，把玉佩摘下，放在他身邊，隨後拿出一套藍色的衣裙，換上。

冷霜想不到會來攔住她和鬼面的是肖滿，冷霜笑道，“快去找你們的公子，被我毒暈了，這裏是解藥。”肖滿接過冷霜拋來的解藥，好奇說，“冷姑娘，你要去哪裏？”

“出去散散心，肖滿，你別攔我。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去一個地方。”

“那你還回來嗎？”肖滿漫不經心問。

“肯定回來啊，我為什麼不回來，對了，借點金纏給我，我以後還你。”冷霜也不知道為何面對肖滿，她總是可以輕易提出借金纏的要求，一是因為肖滿這人真的從不計較金纏這樣東西，他平常也不愛和人下酒肆，下茶肆，最喜歡的自己做兩三個小菜，二是他和齊煥掌握着顧惜柳手中大部分流動的金纏，因為後者不喜歡攜帶金纏在身，既然他身上的金纏很多不是他的，他自然也是十分的大方。

她真的覺得自己有點失敗，好不容易混到一個21段武士，但是想要出逃的時候，渾身上下尋不到10銀纏。這樣失敗的21段武士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吧。本來她對金纏這樣東西也是不在乎，可是到了出逃，發現這原來是十分重要的東西。早知道平時每次行事之前都問他拿點金纏，也不至於如此的窘迫。

“那你記得把賞賜借我和齊煥的下次一起還了。”肖滿雖是這麼說著，仍然把1000金纏票遞給冷霜，“接着吧。不過我估計你也還不了，欠我的金纏你還是不用還好了。”

冷霜笑道，“我不是那樣的人，只不過是這段日子缺盤纏，以後定會還你。謝謝你，肖滿。”

“肖滿，我只是出去尋點吃的，你讓公子等等。”冷霜說罷，拉過馬，和鬼面躍馬而去。

走出深歸郡的那一刻，冷霜覺得無比的輕鬆。

“你倒是狠心的一個人。不過你從此會失去你背後的大樹。”鬼面道。

“不要緊，女人嘛，不要陷在感情中那麼深，這世上不是誰離了誰就活不成。我們先去夏西府，然後再去宣申府所在地方，那裏我沒去過，陸笑之不是不常回宣申府嗎？那裏安全。”冷霜道。

“你錯了，宣申府本來就很危險，與陸笑之無關，你去了自然會大開眼界。那裏這不是人呆的地方，正因為如此，那裏才能產出最厲害的武士，蘇秦。”

“可是我一直覺得最厲害的武士是溫淪。”

“冷姑娘，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最討厭的就是溫淪。他的善良都是裝出來的，你別相信。”

“鬼面，不是我說，你跟我走，我沒有盤纏給你，回去吧，或許他會找另一個女人，你就能領到更多的盤纏。”冷霜微微一歪頭道。

“阿霜，我可以這麼叫你嗎？不要緊，說不定他會發佈一個懸賞令，把你殺了，然後我殺了你便能得到一筆不少的盤纏。”

“那好。早知道我就不把玉佩還給他，這一條懸賞令我有了玉佩也能發。”冷霜笑笑道。

“你之前說的關於暗殺的事，我再和你說一件吧，我之前本來就是亡命之徒，過得都是刀下舔血的生活，曾經有人找我和我的朋友暗殺一個人，說是事成了可以得3000金纏。”鬼面眼睛盯着前方，緩緩道。

“那人倒是大方，他們叫你暗殺誰？”

“蕭一盼，只不過我們失敗了，溫淪把我的朋友殺了，我從沒見過一個好人的刀法那麼狠，那麼辣，那時候我的朋友替我擋住了溫淪的一刀，我逃了，後來我被抓到信守府的地牢中，顧二公子當時跟我說，我可以當他的武士，只是不能讓溫淪認出我。我想了想，就在我的身上，我的臉上劃了無數刀。”

“所以你那時的刀法比現在的我更厲害嗎？他從來沒有叫過我當他的武士。真是瞧不起人！我還以為他不喜歡女武士。”

“不，那時的我沒學過任何技巧的刀法，只是亂砍，我的朋友被溫淪一刀砍死，你說呢？不過我現在也沒有恨溫淪，各司其職而已，我現在去殺了他，也殺不了他，而且就算殺了，我會拿不到一點盤纏。”

“那你們為何還敢去刺殺蕭大公子？”

“那時候我們從沒見過金纏長什麼樣子？”鬼面輕笑了一下，道。

“那麼他和你做過嗎？你不覺得他有時候就像野狗一樣嗎？”冷霜淡淡問。

“哈哈哈，你是不是一向如此直率。並沒有，我不喜歡那樣的人。而且，阿霜，沒有一個男人會對渾身的刀疤動心。我沒有遇到過。不過，那些事我都已經經歷了，倒是沒所謂。”

“不過，要是我真動了他，你還會和我做朋友嗎？我還以為女人的戰場是男人。”鬼面饒有興趣問。

“沒關係，你動得了，就讓你，這世上不缺男人。我們去買幾個男妓，怎麼樣？”

“其實我覺得你不必這樣，傷人又傷己，我以前也跟很多男人行過事，我從來不會覺得我就應該逃。你是我見過的最能逃避的武士。”鬼面說完，用力一蹬馬腿，馬便飛一般從冷霜身邊越過，冷霜只看見那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散着，像一幅水墨畫。

冷霜喃喃道，“也許見過依凝后，就讓一切都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