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涼城(四)
第二天,夏西府一片吉祥的紅色,冷霜向來厭惡熱鬧,而這一切也與她無關,便乾脆躲在雁落院,她坐在亭子裏,獃獃地看着湖裏的魚。看着看着,竟然靠在柱子旁睡著了。
下午,婚事正式開始,外面歡聲笑語更大了,冷霜頓時驚醒,卻見自己身上已經蓋上了一條羊皮披肩,再一看,不遠處一棵桃樹下,一個風度翩翩的金衣公子正盤腿坐着釣魚,正是長樂府的蕭一盼。
“見過蕭公子。”冷霜趕緊行禮。冷霜對蕭一盼的印象依然停留在林依凝提到他已經娶了三個妾上。
“不必多禮。你是信守府上的人嗎?”蕭一盼說話溫聲細語,如微風拂葉。
“我大概不算是吧。”冷霜一想,倘若還有人問起這刀的事情,乾脆把刀還給原主人就好了。
蕭一盼慢慢朝着冷霜走來。他一頭烏黑的長發,面如白玉,唇若塗脂,臉上都是笑意。
“既然姑娘醒了,那麼就不要在這裏呆太久了,以免讓別人擔心。”蕭一盼輕輕地轉過頭來說,突然停住,然後拿出手帕輕輕冷霜撥落頭髮上的花瓣,“你在這裏睡得太久了。”說罷,便揚起一笑,轉身離去。
冷霜久久地看着那個背影,想不到真正的蕭一盼和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姑娘了,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或者應該值得更多的人愛。她依然佇立在原地,沉思着。直至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怎麼,你還不跟上去?”她一聽,便知道是顧惜柳的聲音。她轉身看着他,只覺得一陣欣喜,她低下頭,嘴角微微上揚,她朝着他依然恭敬地行禮,故意氣他道,“既然是顧公子的命令,那我怎麼能違抗呢?。”說完,便急急朝着蕭一盼的方向走去。反正身上的披肩也是還給他的。
她腦海里滿是顧惜柳生氣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一定也很好看。她這麼想着,忍不住便微笑了起來。
她終究只是讓蘭子將披肩還給蕭一盼,蘭子回來的時候,滿臉的興奮,她說,“姑娘,你可否知道蕭公子的聲音真好聽,相當溫柔一個公子呢。”
“當然知道,蕭公子是所有公子中性情最好的一個。不過。”冷霜滿腦子都是顧惜柳的樣子,她不斷地回想他笑的樣子,他下棋的樣子,他拔刀的樣子,不禁噗呲一聲笑了。
“姑娘,你在笑什麼,對了天色這麼暗,你要吃什麼,我端點糕點給你吃。”
“不用了,我想起我要外出一趟。”
“姑娘,你要去哪裏?”
“一個地方,不遠,我很快便會回來。”冷霜拿起自己的刀,“都睡了一天,有點累。”
“姑娘,何不吃點東西再走。”蘭子有點急了,“若朱姑娘問起,我又該怎麼說?”
“就說我偷跑了出去。”
此時,林水熙和朱雀的婚事已經基本結束,夏西府又恢復一片平靜。
冷霜聽着樹枝搖擺的聲音,聞着百花的香味,踏着婆娑的樹影,朝着夏西府的東門走去,接着牽起了一匹棕色的良馬,她向攔着自己的守衛亮出了刀上的虎首標記,守衛不敢攔阻,只得開門讓冷霜走了。
“冷姑娘,你終於來了,看來你也不是膽怯之人。”金紫墨笑着說。“給你一把木刀。”金紫墨把一把木刀拋給了她。冷霜接過來一看,這刀的刀柄上刻着一個鷹首的標誌,那是宣申府的標誌。
“這把刀真的可以殺妖嗎,如果不能的話,我先殺了你。”
江曉曉一路沉默着,猛然昂起頭看着冷霜,“你確定你可以砍殺了那妖怪。”
“不確定。”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是因為你知道了空劍譜的秘密嗎?”
“我對那本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
越靠近雪鹿山莊,冷霜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夜靜得越發可怕,鳥鼠蟲鳴的聲音在這裏似乎都消失了一樣。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金兄。”江曉曉說道。
“當然是真的,我看見那妖怪把空劍譜吞了。”
“吞了的話,還有用嗎?”冷霜只覺得這地方陰冷無比。
不遠處山下一座諾大的山莊出現了,不過這山莊已經長滿了雜亂的花草,地上處處是長滿灰塵的已經破碎的窗子,桌子。早日波光粼粼的湖面早已經渾濁得不行,清雅的木橋也掛滿了蜘蛛網。
“算了,我不進去,空劍譜現在是屬於夏西府的,我想我們即使拿到了也要歸還給夏西府。”
“怎麼可能,這空劍譜是我的。”金紫墨說道。
“你這是宣申府的人,你怎麼知道知道你的行為不會被陸公子知道。”冷霜突然想起,之前的書提到陸笑之向來不愛遠遊,不愛遵守禮法,。
“陸公子怎麼會想得到這本書?”
“你們別說了。”江曉曉指着前面音樂兩個人影說道,“前面有人。”說罷便躲在冷霜後面,她今次來只是想得到那本空劍譜,那本據說可以讓人修成妖的書。她只想那到那本成可以讓人成妖的書。
“喲,顧哥哥,你在這裏啊。”陸笑之含笑走了進來。
“明知故問,你究竟是想說什麼?”顧惜柳也不抬頭,信守府和宣申府交情不算太淺但也不算深。他和陸笑之只不過才見過兩面。
“那我就說啦,我宣申府出現過一個叛徒,現在應該在雪鹿山莊,想奪取妖怪手中空劍譜,只是我已經在那裏命谷一在那裏佈下了機關,我這手下嘛,性命沒了沒關係,只是我有點擔心冷姑娘。”
“什麼?”他馬上抬起了頭,雙眼瞪得大大,直直看着陸笑之,“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她好像要跟我的手下一起奪取妖怪中的空劍譜,顧哥哥,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派了蘇藍,蘇秦過去了,不過我得擔心蘇藍和蘇秦會把她殺了。”
“陸笑之!”他狠狠瞪了一下陸笑之,頭也不回,就朝着東門拔腿奔去,馬廄的侍從根本不敢過問,只得把馬繩雙手遞上去,顧惜柳也不說話,騎上馬,腳一蹬,朝着那黑暗拚命跑了起來,很快便沒入那黑夜中,只留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身後的肖滿只得趕緊騎馬追了過去。
看着顧惜柳的背影,陸笑之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想不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好玩。”
朱伊柔聽到齊煥的話后,震驚得雙手都發抖了,“李常,趕緊派人追上去。”
這兩人雖然是人形的樣子,但冷霜已經聞到劇烈噁心的妖怪味道,“右邊的那個已經不是人了。”冷霜拔出木刀,“江曉曉,你走開。”她在等待着那怪物出招。
那妖怪的雙手化為兩把綠色的尖刀,將那旁邊那白色的少年緊緊抱在懷中,冷霜也不多想,拿着木刀朝着那人的手砍了過去。
那手竟然便長了起來,顏色也變得奇黑無比,木刀根本刺不進去,冷霜一驚,臉上急得冒冷汗。背後的江曉曉只覺得腳都站不穩,看着那黑手竟然朝着自己抓過來,她嚇得大哭起來,一時之間忘記了跑。
冷霜急忙把她推開,取出自己的黑殺一刀擋住那黑手,並橫削一刀,想不到那刀卻是鋒利得很,毫無破損,反而斷了黑手,金紫墨根本無心顧及他們,他取出另一把刀,將一個綠色的瓶子的液體倒在上面,斜刀橫削那妖怪的右手臂,直將妖怪的一條手臂削了下來。
緊接着,他朝着妖怪懷中的少年眼看一刀就砍去,那妖怪竟然像瘋了一樣,放下懷中的少年,直接將自己的胸口撞上了那一刀。
他的雙腳此時也化成兩條綠色的巨大的蛇形的尾巴,其中一支緊緊纏住那少年,把那少年高舉在半空中,像是要保護那少年。此時這妖怪的臉容已經變成異常醜陋的,眼睛露着綠光,臉上長滿鱗片,牙齒也變得尖利,左手長出了鷹爪,背上竟然也開始長出了翅膀,冷霜心一驚,拿着黑殺猛然朝着那怪物砍去,那少年終於說話了,“你們殺不了我的。”
“誰說要殺你?”
突然一箭射穿了少年的肩膀,那妖怪怪叫一聲,冷霜才看見周圍出現了幾個持箭的人,呼呼幾聲之後,一看,金紫墨已經被射中了幾箭,這些箭的尾巴均被雕成鷹首的標誌,冷霜知道這是宣申府的標誌,既然他們來了,自己還在這裏幹什麼,便急忙想拉着江曉曉的手,誰知那江曉曉雙腳實在是抖得厲害,用力拉都拉不來。
誰知道那怪物的左手猛地又化成一把利刀一下子將自己左肩刺穿,而自己一手拉着江曉曉,一手推開江曉曉,她只覺得痛楚一下子從那傷口像兇猛的河水般湧進自己的身體,頓時昏倒在地。
一個武士揮着刀將那被射穿身體的怪物身體砍成了碎片,那怪物肚子裏正是藏着那本空劍譜,“這兩人怎麼處理?”
江曉曉跪在地上求饒,“求求你們,你們是宣申府的嗎,求求你們收留我。”
蘇秦笑了道,“別啊,宣申府只收天賦秉異的武士,你這個樣子,算了吧。”
蘇藍也是一番嘲笑,“只不過是一個妖怪而已,卻還要躲在別人後面,你還是算了,膽小懦弱,毫無本事。”
“那我們走吧,反正這兩人估計也不是宣申府的叛徒。”
“陸公子沒有交代,反正都是姑娘,讓她們走吧,我們只是來將空劍譜交給陸公子而已。”
“想不到金紫墨那傢伙真以為這兩把木刀真的可以砍殺了已經化妖的人,真是愚笨,走罷。這些人變得奇形怪狀罷了,最終不是妖怪。”蘇藍笑道。
蘇秦用刀把那妖怪的爪子從冷霜肩部挑出,“這姑娘中了妖氣,不快點吸出來,恐怕這姑娘的刀法可不比以前快了,不過這傷口一般人可看不出是妖怪所傷。”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把空劍譜帶上。”
“但是這姑娘拿着的是信守府的刀,公子好像交代我們要把信守府的人抓住。”蘇藍說。
“別啊,公子的命令經常改變,要是我們抓了信守府的人,信守府就要怪罪我們,不抓的話,只會被陸公子罵一頓,那我們回去被罵一頓好了。”蘇秦仔細看了黑殺上信守府上的標誌。
兩人帶着身後的十幾個弓箭手迅速離開。江曉曉只覺得害怕,她盜取了冷霜身上所有的銅纏,便頭也沒回偷偷跟着蘇秦他們離開了。只留下昏睡着的冷霜。
那個肩膀中箭的少年艱難爬了起來,他清秀的臉孔滿是憂傷,他慢慢走到那怪物旁邊,用手輕輕撫着他的頭顱,猛然用刀割下他的頭顱,然後看了一圈周圍,走到金紫墨旁邊,一刀砍下他的頭顱,一手抱着妖怪的頭顱,一手拖着金紫墨的身體慢慢地走向那山莊的深處。
顧惜柳站在昏迷在地上的冷霜面前,像被雷擊中一樣,他面如死灰,重重地跪在她身旁,伸手觸摸她冰冷的臉孔,探查她的鼻息,他甚至不能察覺已經走到自己旁邊的肖滿,當感覺鼻孔的均勻的氣息,脖間有力的搏動,他慘白的臉猛然飛出笑意,他輕輕抱起她,側頭看了旁邊兩匹累到倒地的馬,便朝着夏西府邁步走去。
“公子!”
“公子!”
“公子!”
肖滿在後面叫喊着。見他沒回答,只得在後面緊緊跟着。
少年小心翼翼地把妖怪的頭顱和金紫墨的身體縫在一起,他用力在自己手腕上一割,把血滴在妖怪乾燥的唇上,然後拿出懷中的笛子吹起回魂咒,回魂咒在山莊不斷回蕩着。
肖滿吃了一驚,這曲子他很久已經沒聽聞了,就輕輕說了聲,“公子,附近恐怕有人在製造妖屍。”
“你再說一句,我就將你變成妖屍。”
肖滿趕緊閉上了嘴,但依然不安地看着那陰黑陰黑的山莊,那裏究竟是什麼人。
不一會兒,只見那妖怪的嘴唇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綠色的眼睛,“瑾瑜少主,我是不是醒了。”
“我將你變成妖屍了,誰允許你為我犧牲,是你答應我要保護我一生一世的!”
“可是,我的頭很痛,我害怕,那個人是不是在附近?”
“已經走遠了。不用怕,從今起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