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正式開會之前，首先給大家看看我的房子。

假如說，程翕對於自己的崗位調整毫不在意是因為缺乏事業心和規劃，那麼徐健康高度服從白如璋和蘇鴻寶給自己重新安排的業務部門，皆因其長期以來身兼數職，有着不同於普通打工人群的、創業者所特有的大格局和高視野，所以他壓根就不在乎這份工作。

因有近水樓台的優勢，又是本地人的徐健康，開發東南片區的業務自然駕輕就熟。他早年曾供職網絡媒體銷售，三年前被佟樂招致麾下，負責當地市場開發，前期被劃歸南區團隊，由林邦彥分管。

但距總部同樣山高皇帝遠，且與佟樂一樣在東南片區毫無市場資源和業務根基的林邦彥，並沒能被徐健康放在眼裏。一方面，考慮到業務溝通效率，其次也因對佟樂在部門內掌握相當於最高價格審批權限及銷售政策靈活度的考量，徐健康凡事皆直接向其彙報。扁平式管理向來是《國際導報》傳統，後者自然也樂見其成，因此在入職后不到六個月，東南片區就獨立出來，徐健康也與林邦彥、霍建柏和秦元基並列成大區銷售總經理。

在佟樂的核心團隊成員之中，如果說秦元基肥胖的外型，丑萌可愛里還帶着幾分十里洋場所獨有的番邦氣；如果油嘴滑舌的霍建柏有幾分皇城根的痞氣；又如果說在報媒浸淫多年的林邦彥，不開口而單看外表，稍稍還有一絲文人氣的話；那麼徐健康則是渾身上下充滿濃濃年輕鄉鎮企業家一夜暴富后的張揚和志得意滿的豪氣。那一張紅潤飽滿的圓臉上，典型的東方式扁平五官，稀少的頭髮永遠油光水滑，高體脂率和BMI指數的身材搭配在設計上常令人感到多此一舉的浮誇華麗的日常着裝，他的形象從整體看起來，總讓人難免感到略有幾分滑稽。

其實，多年來徐健康還高調持有不少令人眼花繚亂的頭銜，除了是“肥牛網”和肥牛系統的創始人，這些年來，藉助運通的品牌及業務上的便利，在銷售媒介資源的同時，他還經營着自己公司的業務。對此心知肚明的佟樂並不反對，起初還是睜隻眼閉隻眼，後來索性予以鼓勵支持，畢竟沒有誰會認為自己將一輩子在《國際導報》打工。藉助東家的渠道和平台，為自己謀後路，似乎是當下職場流行的思維方式和眾所周知的潛規則。現如今，同樣也自立門戶創業的佟樂，感到對方投桃報李的時候該到來，徐健康在當地長年積累的資源，理所應當地終於可為自己所用。而後者也抱着相互資源整合的心態，將佟樂於不久前長期租借的總共三層的工作室，作為自己控盤的網紅孵化器的基地。

徐健康不但有生意頭腦，同時也兼具當地特有的江湖氣。比起蘇鴻寶頗厚黑色彩的大智若愚以及處世講究權謀做局的思維及行為方式，徐健康的氣質倒是與喜歡爭強鬥狠、直來直去的佟樂更為對路，甚至比自己的上司要更精於算計。在過去的兩年多里，徐健康本與蘇鴻寶在工作上並無交集，也沒有任何交流，但每當佟樂在內部開會提及此人，蘇鴻寶從頂頭上司的言辭和表情中，也多少能感覺出君臣賓主之間的相互認可及關係的密切程度。不論這樣的認知，是出於佟樂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還是事實。

徐健康身上那些如夢幻般霸道總裁光環，以及與前朝舊主的關係，日後都成為他被蘇鴻寶流放發配到邊緣部門的根源。而不論兩人之間的合作是出於真情實感的惺惺相惜，還是虛情假意相互利用，此時他的創業起點和高度，似乎超出了自己曾經的上司——佟樂。他不但任職“中國網紅產業聯盟副主席“、還有肥牛數字傳播董事長的法號、甚至更有一個聽起來法力無邊，可以與任何一個《國際導報》高管匹敵的、光芒萬丈的大頭銜，那就是”獲得聯合國邀請赴美並接受潘基文秘書長親自接見的中國互聯網事業新銳企業家”。

2月下旬的一天，這位渾身上下貼滿成功人士標籤的”創始人“、“副主席”、“董事長”兼“新銳企業家”，在將一封既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的申請郵件發給自己的現任頂頭上司之後，因急於儘快得到回復，他迫不及待地隨後立即致電對方：“程總，下個月初長谷川汽車要去珠海做活動，客戶給我發邀請了，我申請一次出差，去參加客戶的活動。申請郵件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

“好的，我收一下郵件，晚點回復你。”

程翕並沒有立刻答覆，而且強烈的直覺告訴她，此事背後可能會有隱情，只是自己還沒有也暫時無從找到真正的答案。不過一小時之後，當徐健康再次催促她確認審批結果時，她卻非常爽快地同意了：“郵件我看了，沒問題，我馬上給你確認。這樣吧，我也訂一張機票，和你一起過去參加活動。”

這樣的答覆讓徐健康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置可否地條件反射回應了一個語氣詞，再硬着頭皮將對方的要求應承了下來。可次日一早，程翕便收到了一條自己早有預感會到來的信息：“因客戶的活動日期發生變更，取消此次出差申請。”

讀完之後，程翕微笑着給徐健康發過去六個字：“實在太遺憾了。”

幾天後，在珠海的一家酒店的中型會議室里，佟樂用那因為胖喘而有些中氣不足的沙啞嗓音，帶着飽滿且慷慨激昂的情緒所發表的講話，透過專業音響設備，在現場每一個角落以及30多雙耳朵邊回蕩：

“正式開會之前，首先給大家看看我的房子。“

他邊說邊用自己提前拍攝並配有音樂和經五毛後期特效處理過的3分鐘視頻文件，通過投影儀，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地給在場所有人展現自己新購置的豪華裝修別墅，以及內里風格浮誇、各種用品既昂貴卻品味格調相當一般的家居佈置，並現身說法地以自己作為成功榜樣，用打雞血喊口號的方式激勵在座的每一個人加入自己構想的創業大計，賣力賺錢，最終實現與其一樣住豪宅開豪車的終極人生目標：

”你們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取決於你們今天的選擇和為此所願意付出的努力。打工這麼多年，我有一個非常切身的感受，那就是：什麼是真正的牛逼？就是當有一天，你撕碎了一家公司給你印的名片，從老闆分派給你的工位走出去的時候，僅僅憑你這個人，憑你的名字，還有人願意高看你一眼，願意和你交流來往，願意和你一起謀事業。我佟樂一直都有這個能力，要不然也不會張羅起這麼大一攤子，你們也是因為認可我，相信我，才有今天的這場會。而你們在《國際導報》這麼多年，一直都是藉助平台的影響力做業務。如今，是真正考驗你們真實能力和渴望成功的企圖心與野心有多大的時候了！！！那麼，你們到底有多渴望成功呢？把你們的決心表現給我看……”

其實，徐健康絞盡腦汁不捨得自己掏腰包付盤纏的珠海之行，並非廣告主舉辦的推廣活動，而是為了配合時不時喜歡試試自己的手氣的前任上司——佟樂——的要求。

借召開創業說明會，佟樂先將舊部召集到澳門一番玩樂，隨後順便在相鄰的旅遊度假城市再進行一番充滿激情、躊躇滿志的創業藍圖及構想宣講。參會的30多人，此時已分別來自四家不同的公司，鈕茵、利維禎、霍建柏等屬佟樂創立的文化傳媒公司——“PopHub”，葉瑾瑜、林巧、李蓓蕾、錢彬彬等去了佟樂任銷售總裁的歡娛文化，而早這場會召開之前，秦元基已到代理進口分賬電影貼片廣告業務的一家承銷商報到上班，至於林邦彥，則帶着南區團隊和在一起朝夕相處四年的於婉兒，去了OTT廣告銷售平台。

比起距離開會地點才一百多公里的南區團隊來說，秦元基和徐健康兩隊人馬自付往返機票來參會，所表現出配合劇本及導演要求的誠意已是極致。因這隻不過是一次支出大於收穫，虧損多於盈利的東方拉斯維加斯之旅。在沒有出場費，還得自掏腰包倒貼服裝車馬化妝費的情況下，對徐健康和秦元基等現場極少數自費遠道而來的人來說，能配合前任上司將這一幕戲唱到此地步，已算仁至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