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誰稀罕和你做朋友
婚戀中的激烈衝突,相當大概率是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為結局。所以,不論是洪奕懿先發起的深夜爭吵,還是范啟航在此後主導的冷戰,對交戰雙方來說,煎熬折磨的殺傷力是相同的。
那個痛苦而漫長的夜晚終於過去,日出后,雖然這次范啟航並沒主動提出要求,洪奕懿卻依舊按過往的習慣,開車將那個總是或刻意或不經意地把自己那輛奔馳SUV隱藏起來的男人送回住處。
也許是因為把所有該說和不該說的話都挑明,洪奕懿的內心似乎已不在意范啟航對自己的各種遮掩,也不再計較在這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中,誰付出得比較多。到這一步,她只希望兩人可以長久走下去,並帶有某種僥倖心理地認為,也許這樣走着走着,便能水到渠成。
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都認真仔細地傾聽着汽車音響里,嗓音輕柔的女歌手的吟唱,把冷場和沉默的尷尬化解於無形。分別的一瞬間,洪奕懿一如往常地感到有幾分不舍。因為她知道,以這個男人的性格,他又會沉默獨處好幾天,避免和自己見面。實則,一顆怨念的種子在那一晚,於范啟航的心田播種下,洪奕懿在當時的挽留,只不過是因為時機尚不成熟,種子還未破土。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來澆灌,這顆種子很快便會發芽,且迅速茁壯成長。
幾天後的下午,當洪奕懿準備給范啟航發微信時,才發現自己已被對方刪除。
“我想了兩天,還是決定,我們分手吧。“那棵種子,開始發揮作用。
“為什麼?是我不夠好嗎?還是你覺得我對你還不夠好?”
“都不是,咱倆不合適。”電話中,洪奕懿感覺到范啟航的冷漠,和仍未消散的幽怨。
“你現在在哪兒?在家嗎?我現在就過去找你。就算要分手,你也必須當面和我說清楚,甭想着用一個電話,一句不合適,就能把我打發了。”
拉鋸剛開始,洪奕懿才發現,自己連對方的具體地址都沒有,不論是辦公室還是家。兩人交往已幾個月,她只知道範啟航居住的小區。是自己太粗枝大葉,還是他刻意隱瞞?這個男人甚至連邀請屢次走到小區大門口的自己上樓進門喝一杯水的意思都沒有表達過。
“見或不見,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定,況且我現在不在家。即便在家,我也不會見你,你別來了。”
“你不在,那我就在樓下等到你回家,我現在就過去,不管等多久,今天你必須出來給我說清楚,我們到底哪兒不合適!”
在洪奕懿的心中,未必非范啟航不可。她很清楚自己談不上有多麼愛這個男人,可此時,她的自尊心瘋狂作祟,就是無法接受在自己如此努力的前提下,卻由對方先說出”分手“二字,而理由僅僅就是那一句所謂的“咱倆不合適”。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和對方見上一面。
就這樣,她一意孤行地在城東一中檔小區的地面停車場,就好像和老天爺賭氣似的,坐在車裏足足等了四個小時。她從日落西山等到夜深露重、披星戴月;從自己給自己鼓勁壯膽的雄赳赳氣昂昂,等到飢腸轆轆的垂頭喪氣。她本以為自己會越等越炸毛,會狂躁,會怒火中燒,會歇斯底里地抓狂,可她再次誤判了自己的情緒和行為能力。
四個小時過去,那個男人始終未露面,而她,也只能靜靜地看着一張至尊寶的微信頭像不知所措。她為自己此時就算極力想失控咒罵怒吼,也只能對着一個沉默不語的電影角色造型而哭笑不得。
整整四個小時,她坐在車廂里,除了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口因堵得慌而喘不過氣,就只剩下心力交瘁。
也許,那些在分手過程中,激烈地、誇張地情緒表達,那些撕扯、糾纏、相互惡語相向或依依不捨以及祝福送別,都只會出現在被藝術加工和渲染過的小說或影視劇里。而在真實的生活中,就是即便眼淚快要奪眶而出,也必須拚命忍住,因為身邊沒有人會相信你的眼淚。
在這整整四個小時裏,洪奕懿回想兩年來,自己不論在情感上,還是在工作中,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種無力感,讓人甚至連想找一個對象無所顧忌地發泄悲傷,都變得那麼不現實。
想到這一切,她雙手無力地把着方向盤,大口大口地喘氣,像一個哮喘發作的病人,肩膀隨着喘氣上下劇烈地抖動着,不爭氣的眼淚最終還是吧嗒吧嗒地不停掉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感覺滾燙而無奈。
看着一串串的淚珠,她在心中不斷地在問自己:為什麼?自己為什麼會流淚?難道是為了這個既不出眾也不可愛的男人嗎?
不!是為自己!
為自己如此優秀,早幾年幾乎被眾星捧月,可如今卻屈尊為求一個心理陰暗、性格缺陷明顯的男人見自己一面不得而落淚!
為自己如此努力而迫切地希望和一個其貌不揚、心智不全、平庸平凡的男人修成正果,僅僅就是為過上一個普普通通為人妻的生活,卻淪落至乾等四個小時,對方對自己不聞不問而落淚!
為自己今天如此狼狽不堪的境地而落淚!
是的!仔細想想,雖然止不住眼淚,但自己的確談不上有多難過。即便有,那也只是為自己難過!淚水裏也許多少還有一些不甘心,為自己不甘!
可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
哭着哭着,洪奕懿發現自己累了,也困了,這才意識到早已夜深。流淚讓她因身體失去大量水分而感到有點渴,於是,她喝了幾口水,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能在話筒中聽起來儘可能情緒穩定和不沙啞:“既然你要分手,又把我的微信刪了,那麼請你把我的鑰匙還給我。我還在你樓下,你可以現在下樓親手把鑰匙還給我,也可以改天發快遞給我。我想,這不算太為難吧?你選一樣,只要你答應了,從此我倆就互不相欠了。”
“那把鑰匙有那麼重要嗎?”
“是的,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可能,對你而言,只不過是一把鑰匙,但那對我來說,承載的意義完全不同。這把鑰匙,當初是我對你的信任和期待。如果我們只是滾床單的關係,那第一次,我就會選擇去酒店,而根本不會把你帶到自己家。那是我的鑰匙,我有權利收回。”
四個小時等待,已耗盡洪奕懿今天所有的能量和情緒。她從完全接受不了對方提出的分手,到此時,能平靜地好聚好散。這時,她只求對方能滿足自己一個並不過分的小小心愿。她,的確談不上愛這個男人。
可是范啟航並不願意成全她:“鑰匙已經被我扔了。”
也許是因為所有的元氣已耗盡,當洪奕懿聽到這句回應,她發現自己已出離憤怒,平靜地說道:“說到底,估計你是看我認真了,但又給不了我想要的,感到有壓力,急着想撇開我。回頭想想,我倆剛加微信,還沒能約上見面的那一個多月,你每天發信息逗我開心,不論忙不忙都會找我聊天。可睡了還沒有兩個月,你就有了別人。現在,索性就徹底放棄我了。你這不就是典型花心思達到目的,到手就沒興趣了嗎?說來說去,其實,你是一個極為自私的人!!”
這個女人畢竟沒有犯原則性錯誤,即便在與她相處的過程中,自己的內心偶感不舒服,但這一切皆因兩人的性格使然,而非其故意為之。想到這一切,范啟航不求得到理解,但也不願背負自私喝負心的惡名: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其實核心問題,是我倆性格的確不合適。我覺得,不做情侶,我們還是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以後你如果需要我幫什麼忙的話,儘管說,我一定儘力而為。時候不早了,我還在外面忙應酬,你也早點回家休息。”
”誰稀罕和你做朋友,我們倆沒有中間地帶,要麼是愛人,要麼就是路人。我不缺朋友,我和你走到今天,不是為了和你做朋友的。“
帶着紅腫的雙眼,洪奕懿堅決而咬牙切齒地說完,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