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怕最終辜負了您的託付，那我就更下不了台了。
“Anna，’花想容’的廣告置換協議已在客戶內部走審批流程，至於詳細的貨品清單，是否要作為合同附件呢？”這天，莫楓菱為一項置換合作業務給程翕打來電話。
“花想容”是進入國內市場十多年的歐洲老牌護膚品，但近年來因品牌乏力，銷售業績不好看，市場佔有率逐漸萎縮，市場預算也日趨捉襟見肘，只得採用貨物置換廣告資源方式進行產品宣傳推廣。
“不用，等對方發貨時，你將貨品清單提交給行政部的楊雨即可。咱們團隊要自行截留大概四萬元左右的貨，我估摸着假如按每套滿打滿算一千元均價計，應該是40套左右。第四季度馬上就到了，年底節日多，且又是客戶制定年度計劃的時間節點，我們還要衝今年的指標，截留的貨，年底可用作客情維護。你拿16套走，我和婉兒各留12套。既然這次置換合作是廣告代理公司負責操作，也正好省了我們想辦法。你直接和代理公司方面溝通，截留的貨，讓他們不要和發往公司的貨混在一起。我回頭會把自己和婉兒的收穫地址給你，你連同自己收貨的地址，一併交給發貨的物流公司。”作為一個業務空間不大團隊，為完成指標，從建立之初，程翕就從不拒絕易貨置換合作。
對這一安排，莫楓菱有些遲疑：“那豈不是公司收到的貨品總計金額，與協議對不上？”
“這不難，給楊雨提交發貨明細單時，適當把不同品類的產品單價提高一點，就能做出我們所需要的數量了。”這時程翕仍沒聽出對方的猶豫，莫楓菱則更明確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為什麼我們不等產品入庫以後，再向行政部提申請走流程拿貨呢？“
”公司每年舉辦的各種落地活動、大小論壇以及頒獎典禮，都要伴手禮。另外農曆新年前搞的年會，也得有抽獎用的獎品。此外，內部這麼多業務部門，我不知道日常是否有做客情關係的預算，反正你也知道，我自己這個團隊是沒有的，請客送禮都是自掏腰包。那麼多大大小小的頭頭腦腦，看着眼前現成的禮品，當然是能不花自己的錢，肯定就不花了。以我的判斷，貨，一旦進了行政部的庫房，你還奢望着能按自己計劃的數量再去申請出來？我鐵定是沒做這指望。還有，我也不耐煩提交申請，因為還要編諸多細節，那些贈送對象的姓名、電話、公司名稱等信息，要我如實寫的話，還不如不申請呢。干銷售首先要考慮如何保護與你合作的甲方，要不，以後誰和你玩？“
也許對方的話說得在理，但畢竟屬灰色操作，莫楓菱直接表達了自己的不情願：”這個事情，我不做。你要改就自己改。“
莫楓菱雖並不拒絕程翕分給自己用於維護客情的配額，但她也不願意為此付出可能性並不大的成本，因為在她看來，如果由自己出面操作，潛在風險將由自己一人承擔。可對程翕來說，這卻是對自己的不信任表述。
莫楓菱的回應讓程翕有點出乎意料和失望，但她並沒表現出不悅，簡短地說了四個字”行，我來改。“之後，結束了這段對話。而在這一瞬間，一種心涼的感覺，也令她為自己的執着，和對對方那並不算高的期望，感到可笑。
如果說，從這年春天開始，團隊人員、業務和管理上的各種煩惱，程翕還勉強能應付的話，最近一個越來越有鼻子有眼的消息傳聞，令她根本無從下手主動解決：
自何暢離職后，《運籌財富》銷售團隊的管理就一直處於放羊的狀態，物色一個合適的負責人，便成了畢岩心頭的一件事。可惜，對銷售管理崗位的工作內容、職能、權限以及如何與現有團隊配合這些問題，一天也沒正經干過銷售的財經專家，腦海里並無具體概念和定義，但他知道，自己需要為即將新開設的另一個項目，物色合適的人選。
在何暢離職后的兩個月裏，程翕曾數次從佟樂口中得知，畢岩有意將她調任《運籌財富》，而她也向放出風聲的佟樂明確表達不願改變現狀的想法，理由是“無法管理經常搞不清矛盾根源和問題關鍵的羅皓婷”。她奢望佟樂能替自己向畢岩轉達心意，並順帶令其打消念頭，即使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自打第一次聽說，對這並非空穴來放的傳聞，程翕的內心雖有着深深的隱憂，但一直無從下手解決：一方面，只是佟樂單方面傳達信息，而畢岩並未就此事親自出面找過她本人。雖揣測佟樂有攛掇嫌疑，但苦於無計可施，更不可能在畢岩尚未開口之前，主動找他談及此事。而白如璋在任何時候都一副置身事外的狀態，更讓程翕絕了向其求助的想法。另一方面，萬一某天畢岩當真提出調動的想法，憑着與何暢過往的交流溝通，即便不用親身經歷，也能想像《運籌財富》內部工作環境的惡劣程度。一想到自己的日常工作被尹春梅管理過問，還會被安排一個既漂亮又單純天真給羅皓婷給自己當下屬，而且後者有百分之兩百的可能性不服管。此外，姨太太和羅皓婷整天膩在一起扮演塑料花姐妹，並摻雜着高調秀姐妹閨蜜情深，這一切對自己來說，無疑就是一個坑。程翕因而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不答應畢岩往坑裏跳，但如此一來，得罪對方就在所難免。思來想去，無計可施，覺得自己幾乎坐以待斃的程翕，難免暗自輕嘆：有時候，讓領導覺得你太能幹，真不是什麼好事。她只得祈求老天保佑，此事只不過是畢岩的一時興起。
可，該來的，總會來。
剛結束和莫楓菱的通話，佟樂就出現在程翕的獨立隔間外，他奉命親自前來告知：“馬上到’海’辦公室，有事商議。”
收到傳訊后，程翕下意識點點頭，看着佟樂胖胖的背影，決定在去赴會之前，確認一個自己內心的疑問。於是她撥通了一個內線電話：“白總，畢總找我，似乎是要和我談，調我去《運籌財富》的事情。這安排，也是您的意思嘛？”
和平日說話綿軟含蓄不同，話筒里傳來白如璋乾脆而果斷地回復：“不是，這不是我的意思。”
從對方回答的語氣中，程翕心裏有了幾分把握，她繼續沿着一條清晰可見的小路探尋：”我自己不願意過去，也想聽聽您的意見。“
”你自己心裏怎麼想，那就怎麼和畢總談唄。“
簡短的談話到這一步，白如璋所表達的意思已非常明確，程翕深吸一口氣，謝過上司，邁着並不輕快的步子，走向“海”辦公室，深知自己始終還是要硬着頭皮辜負對方對自己的高看兩眼，以及拒絕這番抬舉。
在那窗明几淨，有着大落地玻璃的中式風格辦公室里，雖然窗外沒有值得觀賞的風景，只有沉悶的車水馬龍和腳步匆忙的路人，但傍晚的陽光透過玻璃鑽進來，室內依舊給人以舒適祥和之感。畢岩坐在靠背高高的大班椅上，緩慢地左右轉動着座椅，姿態和神態悠閑放鬆。這個業內小有名氣的專家，正在謀劃開設自己的視頻欄目，而為此尋求一個合適的銷售業務負責人，是項目的其中一個關鍵。
“我有意調你到《運籌財富》任銷售總經理，你意下如何？”和白如璋的婉約以及佟樂偶爾自作聰明的拐彎抹角完全不同，畢岩一貫保持單刀直入開門見山的談話風格。
“謝謝領導抬舉，不過我覺得目前羅皓婷幹得蠻好，您何不直接把她提拔起來？”與上司的輕鬆自如相反，程翕感到頭上有一把時刻都會掉落的劍。此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如此委婉地表達，是因這麼幾年來與白如璋一起共事的近朱者赤，還是由於自己將不得不拒絕對方的一番美意而心虛所致。
“她還年輕，也比較稚嫩，做做一線銷售業務還可以，負責管理嘛，火候有點欠缺。”
“畢總，我吧就是一個只埋頭做業務、簡單做事的人。另外，我和羅皓婷在市場資源上有些重合，雖然相互之間難免有訂單上的衝突，但並不影響我對其工作表現的評價，她是一個優秀的銷售。”前半部分的推辭加上後半部分的真心話摻在一起說，令程翕有種強烈的自我心理暗示，暗示自己說的一個字，都發自真心與真情實感。她帶着一臉真誠的微笑，繼續說道：“其實眼下，她真做的挺好，即便我過來管理目前的銷售團隊，也沒能力把她做出來的業績翻倍。那麼既然我做不到指標翻倍，空降過來，還很可能會打擊她的工作積極性，引起現有團隊的不服，如此一來，豈不是1＋1小於二？”
至於自己的演技是否在線，程翕顧不了太多，何暢曾對她描述過的水火倒懸的畫面太生動太深刻，以至令她對《運籌財富》內部環境的抵觸到達無法克服的地步。
”嗯……“畢岩臉上的表情並無不悅，他微笑着思索片刻，說道：“我呢，覺得你適合這個崗位，所以有打算調你過來。但，如果你本人不願意，那麼強扭也沒意思。”
婉拒多少會令對方感到顏面有失，即便不直接表露，程翕覺得自己還算了解坐在對面大班椅上的畢岩，他是一個實用主義商人，而商人單一的價值觀，往往能令許多看似棘手的問題，可以用最為簡單的方式解決。於是，她提出了一個自認為最有效的補償方案：“畢總，其實對您來說，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無非就是《運籌財富》的營收。我嘛，即便過來，也未必有能力管好現有這個團隊以及達到銷售額大幅提升的目的。但反過來講，我在電影廣告部同樣也可以售賣《運籌財富》的產品。如此一來，營業額一樣能做上去，而且還不用鬧得現有團隊軍心動搖，這豈不是更一舉兩得？”
“既然如此，那你何不考慮直接過來呢？”
畢岩回馬槍差點讓程翕驚出一身汗，她覺得自己當年初出茅廬拜訪陌生客戶時，都未曾如此緊張，也為自己這般沒出息而懊惱：“說白了，覺得自己能力有限，擔心駕馭不了現有的團隊，怕最終辜負了您的託付，那我就更下不了台了。”
“好，那我有數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