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自從那天張夫人被方慧玲拉走之後,大約是沒在納蘭疏影這裏討得好臉色,再沒在襄王府所在的這條街上看見她。
納蘭疏影也清凈了許多天,以為這事就這樣算了,萬萬沒想到,張夫人又來了,這次依舊不是她自己來的,還帶了一位年齡與她相仿的婦人來,納蘭疏影雖然看着面熟,但是卻不記得這人是誰了。
她不知道,但是架不住有人熱心的給她介紹。
“侄女這是不認識了嗎,這是你舅母,你們見得少,面生了吧。”
這次張夫人的狀態和上次她的狀態完全是判若兩人,整個人似乎發著光,那臉上的笑都沒掩下過,看着倒像是發生了什麼好事一般。
只是那位張大人如今還關着呢,一點被放出來的風聲都沒有,反而是有了嚴辦的苗頭,這有什麼喜事呢。
納蘭疏影可不認識這位“舅母”,不過她也猜測應該是那曾經的太師府,齊家的那位舅母吧。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可不認為,這位從不往來的“舅母”是來串門子說話的。
納蘭疏影不接話,張夫人一個人也說的尷尬,她朝着這位齊夫人使了使眼色。
齊家這位夫人本來是個心高的,做不來這種低眉順眼求人的事,尤其還是納蘭疏影,這位她婆婆心中的刺一般的存在。
可是誰讓她女兒做了那般糊塗不知羞恥的事,把柄握在人家手裏,只得按照人家說的來做。
她斂了不願,努力勾了勾一邊的唇角,想擠出一個笑來。
“世子妃可能不認得我,不過你文孺舅舅你總該是認得的,我是舅母。”
她努力這笑着,像是和一個平常小輩說話那樣拉進關係,但是又帶着些對世子妃這個身份的尊敬。
不遠不近,本來應該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可是這話對納蘭疏影說起來就有些奇怪了。
不是她記仇,實在是她從青州來到京城,除了那位文孺舅舅,昔日太師府齊家的旁的人她是一個也沒見着。
別說庇護,疼愛,她連句或安慰,或安心的話也沒得半句。反倒是還被拒之門外過。
後來漸漸的也就更淡了,這位血緣上的親舅舅也不怎麼見面了,他家其它的人更是見不着。
雖說都是在京都這個圈子裏,可是未嫁的時候納蘭疏影幾句忠義侯府,也沒人帶她交際,自然是見不着。
後來嫁了人了,漸漸的融入了京都婦人的圈子,可是這時候她是世子妃,齊家身份最貴重的女眷是那位老夫人,但是老夫人並不常出門。
剩下的就是齊夫人,只是齊文孺管制不高,齊夫人的交際圈子與納蘭疏影的也怎們重合,齊夫人又故意避着,兩個人倒是真沒怎麼見着。
不過齊夫人和齊文孺的那位小女兒納蘭疏影倒是見過幾次,但是也是遠遠的看見的,人家也當她是陌生人。
“不知道夫人近日來是有什麼事呢?”
納蘭疏影會稱呼一舅父,是看在齊文孺與母親關係不錯,對她又有幾分真心愛護上。對於這位“舅母”納蘭疏影就沒那麼好脾氣了。
齊夫人看納蘭疏影似笑非笑的樣子,到嘴的話突然有些張不開口。
“還能有什麼事,是喜事。你齊家表妹要和我大侄子,玉信定親了。”
見齊夫人有些訕訕的閉口不言了,張夫人着急了,自己衝出來笑着說道。
她還扯了扯齊夫人的衣袖,示意她說話。
“是,定親了。”可是齊夫人好像並不是很想提,或者說很高興的樣子。
“那恭喜夫人了。”
納蘭疏影倒是真心恭喜的,畢竟就算是街邊賣混沌的小販要成親了,她也不吝說一句恭喜的。
齊夫人聽了一句恭喜,卻覺得臉紅,不是因為歡喜,是臊的。她沒聽一次恭喜都覺得人家那是在笑話她。
張夫人實在看不上她這個樣子,來都來了還端着她那讀書人家清流夫人的派頭呢。
“齊家姐姐,咱們今日來什麼事,您還沒說呢。”張夫人有意提醒她。
可是齊夫人實在是說不出口,可是轉而又想到唯一的女兒在家裏尋死覓活的樣子,心又狠了狠。
“世子妃,這齊家與張家定親了,以後就是親戚了,可是張家如今沒有當家人,這婚事也沒人操持,您是納蘭家出來的姑娘,又是齊家的表姑娘,這·····”
齊夫人憋紅了臉,吶吶的開口,將事先想好的話說了一半出來,只是另一半還沒說,就被納蘭疏影打斷了。
“夫人這話說的是,我是齊家的表姑娘,可卻不是登聞巷齊家,而是年豐巷齊家,夫人別弄錯了。”
納蘭疏影神色不便,就好像是再說今日不吃米,改吃面這樣簡單隨意。
齊夫人確實面色一僵。
她實在不會伏低做小,更不願裝作一副討好的樣子。
“世子妃這是要與齊家斷絕關係嗎。”
齊夫人斂了笑意,板著臉色問道。
納蘭疏影確實噗嗤一笑,“哪裏輪得到我呢,齊家不是一直都沒不認什麼大姑娘嗎,這齊大姑娘都沒有,何來的表姑娘呢。”
她理了理衣袖,白嫩的手指從袖口的花紋上拂過,未染丹蔻的指甲泛着微微的粉色,煞是好看。
齊夫人被一噎,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是了齊家可從沒有忍過什麼齊大姑娘,姑太太之類的,自然也不該有表姑娘。其實別說納蘭疏影了,雖然外邊說起齊朝零都是太師的姑娘,可是她一天太師府大姑娘的該有的福氣都沒享過。
更沒有被嫡母承認過,就連她的娘也上不得族譜,連妾都不是,死了也不能埋進齊家的祖墳,而是在城外隨意找了個地埋了。
這算起來也是一筆爛官司。
納蘭疏影曾經聽她母親將起過這段往事,只是那時候她還太小,記不得許多。只知道她的外祖母是外祖父在發跡之前,家鄉娶的原配。
但是因為要科考,兩個人只匆匆拜了堂,相處了不過四五日,外祖父就外出求學準備科考的。
而外祖母卻是為了娶來照顧婆母,操持這個家的。
後來就是一出當世陳世美的寫照。
書生趕考高中了,卻被京中高官看上,成了乘龍快婿。而書生為了前程,隱去了自己已經在原籍成親的事情,娶了高官女,仕途更是一路扶搖直上。
可憐原配苦苦在家鄉等候,知道丈夫高中了也不能跟着去享福,只因為要照顧已經病重婆母,和剛出生的女兒。
已經入仕的書生也不過每年送幾兩銀子過來,就連生母的喪事也不曾回來過。
然後就是一出千里尋夫,結果卻是找到了一個負心漢。
可是又能如何了,她自喻是正室嫡妻,可是書生新娶的人手裏也拿着婚書,不過好在族譜上這書生名字旁邊卻是糟糠妻的。
這位後來的嬌妻一下子從正室變側室了,而且不止嬌妻,還有幼子,由嫡變庶。
可是這嬌妻娘家勢大,怎肯輕易委屈了去,逼着書生貶妻為妾,並言明她才是他唯一的妻。
可是是族譜上寫着呢,又是伺候婆母過身,為婆母受過孝的正室,而且並未犯七出之條,怎可輕易休棄呢。
後來納蘭疏影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了,這一些還是從她母親與父親,與舅舅的對話中拼湊出來的。
只知道最後她的外祖母還是妥協了,默認了休書,但是卻不拿休書,也不肯搬出齊家,就在齊家的一個院子避居,似乎是頂着一口氣。
那位嬌妻是如願了,可是也不算完全如願了,畢竟不管怎麼論,她都不是原配正室,只是一個繼室。
這怕也是這成家的嬌妻,如今的齊老夫人心上的一根刺了吧。
這些事離着納蘭疏影比較遠,她不好去評價長輩的事,可是她母親的態度卻是從不跟齊家來往。
就算是齊文孺,主動上來,想求個好,齊朝零雖然不會將人趕出去,但是也不會親近就是了。
只是如今這齊家又突然作起妖來,還是為了張家,就算是成了親家,也真是匪夷所思。
齊夫人心裏想着臨出門前婆母跟她說的話,她也不知道這個情形下該不該說出口。
“其實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
“哦?”
納蘭疏影抬起頭,笑着看着她,示意她但說無妨。
不過看齊夫人的這個表情,納蘭疏影心裏覺得這次她說的話應該是靠點譜了。
“我出門前母親正好與我說起一件事,她最近時常睡不安穩,夜裏常做夢,說總是夢見老太爺。”
這個老太爺說的自然就是已經去世的齊老太師,也就是納蘭疏影那位薄情的外祖父。
“老爺子怕是泉下不安,這才與母親託夢。他總是說起年輕時候的事,說自己曾辦了一件糊塗事,以至於傷害了一位女子的終生,如今想彌補一二。”
“母親與父親恩愛情深,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就想將這事辦成了,以完成老太爺的心愿。”
齊夫人沒有直接按照齊老夫人教的說,而是將話潤色了一下,聽起來沒有那麼刺耳。
是的就是刺耳,依着齊老夫人的意思說,那就是威脅,是條件,怎們能聽着不刺耳呢。
“當年那位老夫人走的身後我還未嫁進齊家,如今也過去二三十年了,恩恩怨怨的也都過去了,咱們更是不好置喙長輩的事,如今更重要的是讓去了的人,能夠泉下安心。您說是不是。”
齊夫人這話要是旁人聽着還是很在理的,只是納蘭疏影聽起來卻不是那麼舒服了。
“所以,夫人的意思,或者說齊老夫人的意思是?”
“可能世子妃也知道,那位夫人如今是葬在了城外的,母親的意思是將那位夫人的墳牽出來,葬進齊家的祖墳中。”
齊夫人終於把話說全了,也暗含了齊老夫人的意思,她同意讓那人的墳遷進齊家的祖墳,這是條件,可是原因還沒說。
“得饒人處且饒人,一筆寫不出兩個人齊字,你雖然不是在齊家長的,可到底也留着齊家的血,與你表妹是一樣的,如今張家蒙難,你表妹與張家大公子的婚事艱難,總該是要······”
齊夫人話沒說完,不過話里話外的意思已經都很清楚了。
我同意將你外祖母的墳遷出齊家,你勸着自己丈夫抬抬手,放過張家。
“這遷墳的事曾經也是老太爺的心愿,只是從前被母親攔着,如今母親倒是想清楚了,也不讓那位夫人孤墳野冢,百年後沒個人祭拜。”
納蘭疏影都要氣笑了,別說這事她管不了,就是管的了她也不可能如了這“齊家”願。
這齊老夫人是有多大臉,就如同施捨一般,好像誰稀罕這個似的。
雖然齊夫人說話自覺是委婉了許多,可是她的表現,她的稱呼都表明了她的高高在上,她的看不起。
那位夫人,納蘭疏影覺得好笑,外祖母不管咱們說都為“齊家”生過一個女兒,為婆母守過孝的,雖然只得了那位夫人。
納蘭疏影能想到,若不是她們對自己有所求,恐怕連這個稱呼也沒有了。
“成啊,若是齊家真有誠意,那我與世子說說吧,不過齊夫人說的事我總覺得您做不了主,不若讓老夫人親自來與我說說。”
納蘭疏影本該將人轟出去,臨了卻生了一些壞心思,開口哄騙着齊夫人。
她想知道,這齊家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更想知道,這張家到底是做了什麼能讓齊家這麼出力,緊緊只是要結親了嗎。
可是這張銘被撤職查辦了,張玉誠的只差被判刑,張家已然到了,這堂堂的前太師府齊家還上趕着結親?
“這太夫人年事已高,已經不太出門了,我能做得了主。”
齊夫人見納蘭疏影似鬆動,隱隱有些激動的說道。
“可我不相信,這可不是件小事,若是我外祖母真的墳塋真的遷進了齊家,那就是承認了我外祖母的身份了,我得聽太夫人親口說,最好親口叫一聲姐姐。”
她出口的話溫柔至極,尤其是那一聲姐姐,可是聽在齊夫人耳中卻有些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