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2章 質問柳絮兒的穆曦兒

柳絮兒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是完美，她以為那些陰寒的真相已經徹底深埋地底了，從此以後不會再被任何人翻出來，那麼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催眠自己，雲飛揚的死都是穆曦兒這個生來不祥的人造成的，跟自己毫無關係。

柳絮兒一直也是如此‘告誡’自己，但終究只是她的幻想罷了，柳絮兒恐怕也沒有想到，暴露的日子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早，而且將真相直接戳破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想要栽贓陷害的穆曦兒。

這樣的現實不可謂不諷刺，柳絮兒內心一片冰涼，她的笑容看上去也很是嘲諷，但此刻柳絮兒嘲笑的是自己，而不是旁人。

坐在柳絮兒對面的穆曦兒視線一直都落在柳絮兒身上，自然也將柳絮兒的反應悉數看在眼底，穆曦兒秀眉狠狠地蹙了蹙，星眸更是閃過了一抹銳利的寒芒，轉瞬即逝，誰都不知道此刻穆曦兒到底在琢磨什麼，房間裏面的氣氛很是詭異，就連空氣之中都瀰漫著一股讓人頭皮發麻的緊張感。

最終還是柳絮兒再度開口，主動打破了這越發詭異的沉默。

“穆曦兒，是，我承認，飛揚早在半年前就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是啊，他的確為此很是痛苦，他不是沒有找我談過，可我那時候早已經是騎虎難下了，我曾試圖安撫他，也希望他可以支持我，但他不願意，我那從未忤逆過我的兒子，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而且還一再警告我，穆曦兒，你知道當時我是什麼感受嗎？我整顆心都要碎了，我做那麼多事，不就是為了他嗎？可他就是不想按照我給他鋪的路走，他就是不願意。”

儘管柳絮兒嘗試着讓自己冷靜，可最終當她開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情緒又開始變得暴躁，這件事同樣也傷害了柳絮兒。

作為母親，柳絮兒一直認為自己很合格，而且她覺得自己都是為了雲飛揚着想，但云飛揚非但不接受，甚至為此指責她，這樣的結果同樣讓柳絮兒沒辦法接受，她內心的苦悶可想而知。

這樣的情緒，柳絮兒又不能跟自己的丈夫雲天朗說，所以她一直都在壓抑着真實的自我，旁人只道禹王夫婦伉儷情深，可柳絮兒自己才知道她為此背負了多少，隱忍了多久。

柳絮兒的情緒始終也需要一個發泄口，她臉色蒼白地盯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穆曦兒，而後很是難過地將自己的心裏話當著穆曦兒的面，說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壓抑的時間太長，太久，柳絮兒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是銅牆鐵壁，她不需要傾訴，也不需要外人安撫她，可那些不過就是假象罷了，柳絮兒同樣有‘脆弱’的一面，至少眼下她有點慶幸，自己終於可以將心裏話說出來了。

柳絮兒深深地看着穆曦兒，顯然也在等穆曦兒回應自己，穆曦兒只是秀眉輕蹙地掃了一眼面如金紙的柳絮兒，而後輕輕搖了搖頭，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而後就將茶杯重重地擱在桌子上，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心已經提到嗓子眼的柳絮兒，而後就輕嘆道，“絮姨，雖然我說這話可能有些草率，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你恐怕從未了解過你的兒子，你從不知道飛揚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所以不管你怎麼給他鋪路，都只會讓他壓力倍增，甚至只能將他越推越遠。”

穆曦兒這話一出，柳絮兒臉色更加難看，身軀更是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表情很是震驚地看着穆曦兒，而後就嗓音沙啞道，“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怎麼會不了解我的兒子，我千辛萬苦做上那麼多，不就是希望他可以出人頭地，不就是希望他日後不用看別人臉色，不用受制於人嗎？就算我們手中有些權力，就算我的丈夫他是墨龍皇朝的禹王又如何，他還不是成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我的兒子，未來繼續過跟他父王一樣的日子罷了，我難道就有錯嗎？我沒錯，我只是太愛我的兒子罷了，可飛揚他不理解，他始終不理解我，你們這些小輩都不理解我們這些當父母的……”

柳絮兒說著說著，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她也的確沒辦法不激動，因為之前她跟雲飛揚就已經為了這些事情爆bao#發過一場又一場的衝突，而且衝突很是激烈，這件事本來就讓柳絮兒很是傷心，如今又被穆曦兒當面指責，越發讓柳絮兒想起了某些讓她不愉快的往事，而且事情又牽扯到雲飛揚，柳絮兒情緒的起伏自然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面對情緒激動的柳絮兒，穆曦兒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緒，眼下穆曦兒已經冷靜了不少，她面無表情地看着臉色一變再變的柳絮兒，思緒百轉千回之後，穆曦兒如此跟柳絮兒說道，“絮姨，你可曾真正跟雲飛揚談過心，你可知道他最喜歡的地方是哪裏？他最憧憬的人生又是什麼樣的，當年進入四海堂的決定，到底是飛揚自己下的，還是被你還有禹王叔裹挾，他不得不選擇的妥協，可妥協這種東西，是會形成習慣的，一旦妥協過第一次，緊接着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無數次，你的兒子云飛揚，他不單隻是你跟禹王叔的兒子，他也不單隻是承接着你們對他的期望，他其實首先是他自己，他同樣有自己的願望，可惜作為獨立體的那一部分，永遠都被忽視了，沒人在意雲飛揚到底真的想要什麼，也沒人給予了雲飛揚想要的東西，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因為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就感到高興，相反他其實是抗拒，是害怕的，可你們望子成龍，所以他不能表露出任何端倪來，更不能流露出脆弱跟反抗的情緒，不然就有可能傷害你們的情緒，為了不傷害你們，飛揚只能選擇隱藏真實的自己，可這種傷害卻一直都存在，他就只能反過來傷害自己了，絮姨，你真的敢說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飛揚好嗎？”

穆曦兒本來沒打算跟柳絮兒說這些，畢竟雲飛揚已經離開了，再談論這些過往，其實已經於事無補了，可現在穆曦兒內心也很是悲憤，通過雲飛揚的事，其實穆曦兒也聯想到了自己，她跟雲飛揚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樣的，他跟她都是其父母手中的傀儡，唯一的區別就是，雲飛揚是受柳絮兒的控制，而自己則是被穆非凡利用。

這樣的感覺真的讓穆曦兒很是痛苦，她有時候也搞不懂，為什麼有些父母可以‘狠心’到這樣的地步，一邊用所謂的‘孝xiao道’控制子女，一邊又要屢出新招地傷害她們，彷彿他們一直都是工具人一般的存在，不會有被傷害的情緒，可這樣的關係，真的就是正常的嗎？

對此，穆曦兒也表示懷疑，就算到了現在，柳絮兒依舊還是在反覆強調，一再跟穆曦兒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雲飛揚好，穆曦兒真的是特別反感這樣的話，因為在穆曦兒看來，這才是最大的不負責任。

雲飛揚都已經故去了，可柳絮兒還是活在自己的思維里，甚至覺得雲飛揚才是那個不理解她良苦用心的人，穆曦兒越想越覺得雲飛揚太可憐了，當然她同樣也覺得自己很可憐，她跟雲飛揚就是那顆被身邊最親近的人利用的棋子，這樣的結論是在是讓穆曦兒很是痛苦，可她卻不得不坦然面對，因為這就是真相。

真相往往都是讓人心生不適的，可就算迴避得了一時，也不可能迴避一世。

穆曦兒這番話讓柳絮兒臉色一變再變，柳絮兒眉頭狠狠地皺着，黑眸之中的陰翳更是讓人無從忽視，柳絮兒張了張嘴，原本還打算跟穆曦兒說些什麼，但最終她還是將臨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因為柳絮兒突然都有些不敢面對穆曦兒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了，那裏面似乎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可以讓真實的她無處遁形。

柳絮兒漸漸地低下了頭，她神情很是沮喪，也很是迷茫地盯着腳下，此刻柳絮兒也不清楚，她所做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都是為了雲飛揚，她是不是真的就沒有摻雜一絲一毫的私心呢？

就在柳絮兒思緒有些混亂的時候，耳邊再度響起了穆曦兒的低沉嗓音，穆曦兒眸光幽幽地盯着柳絮兒，而後輕扯紅唇道，“絮姨，我其實無意指責你什麼，因為雲飛揚曾經跟我說過，他說這個世界上最讓他心疼的就是你，他還說他希望你可以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他說只要你開心，他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圓滿了，所以我知道他在乎你，他就是太在乎你了，才會‘心甘情願’地被你操控，我想他應該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放棄了自我的需求了吧，他只是在努力扮演，如何成為讓你放心的兒子罷了，可這其實就是另一種悲哀，他在意你，最終卻又被你狠狠地傷害了，但這都是雲飛揚自己的選擇，所以我也沒有資格指責你什麼，這個天下，只有雲飛揚才有那樣的資格，可惜他不在了……”

儘管穆曦兒話里話外都在表示，自己無意指責柳絮兒，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雲飛揚，其實就是在用雲飛揚的口味責難柳絮兒，穆曦兒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因為她沒辦法心平氣和地接受雲飛揚離開的事實，而且她同樣對柳絮兒意見不小。

再加上事到如今，柳絮兒都沒有說過一句抱歉，穆曦兒就越發覺得柳絮兒心其實也夠狠，為了讓自己擺脫良心的譴責，就一味地將責任推給別人，甚至讓自己的兒子承擔那些非議。

只要一想起這些，穆曦兒就沒辦法讓自己內心平靜，她甚至覺得有些父母真的不配當父母，因為他們始終都只在意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感受有沒有得到照顧，而並不在意子女的感受到底是不是被枉顧了。

這種不平等的狀態其實也是穆曦兒一直以來都抵觸的，她目光泛冷地盯着柳絮兒的臉，顯然也不願意錯過柳絮兒任何錶情，有些事情對於穆曦兒來說，本來就是一種奢望，可偏生柳絮兒在擁有的時候，卻沒有好好地珍惜，這也就是越發刺激了穆曦兒。

穆曦兒這番話不斷地譴責着柳絮兒的良心，柳絮兒臉上血色盡數褪散得乾乾淨淨，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失魂落魄，她甚至都不敢迎着穆曦兒的星眸，就是唯恐自己會被穆曦兒看穿。

柳絮兒伸手捂着自己的臉，她也在竭盡全力剋制着自己，柳絮兒依舊沒有忘記她到底肩負着什麼使命，哪怕她對雲飛揚再愧疚，再抱歉，她也不可能真的將某些使命拋在腦後。

再給自己做好了各種牢不可破的心理建設之後，柳絮兒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地吐出，她面無表情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目光幽幽地打量着穆曦兒，而後就轉身，抬步朝着房門走去，顯然是不想繼續跟穆曦兒待着了。

穆曦兒秀眉輕蹙地看了一眼柳絮兒，思緒翻湧，無人知道此刻，穆曦兒到底在琢磨什麼，原本穆曦兒還準備跟柳絮兒說些什麼，但最終她還是改變了主意，將臨到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穆曦兒表情隱晦莫名地目送着柳絮兒離開，誰也不知道此刻穆曦兒究竟在琢磨什麼。

很快，柳絮兒就踏出了房門，穆曦兒看着那扇門再度被合攏，她深呼吸了兩三次，輕扯紅唇笑了笑，可笑容看起來卻顯得很是哀傷，穆曦兒端起桌上的茶杯，再度喝了一口，而後就反覆摩挲着杯子，誰也不知道這會兒穆曦兒到底在盤算什麼，但從她那隱晦莫名的眼神跟緊皺的眉頭可以看出，其實穆曦兒同樣有些進退兩難。

眼下龍州城的局勢已經越來越緊張了，可穆曦兒依舊沒有想好對策，而且穆曦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面對穆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