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別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已經在這邊打擾七天了,我也要回去了。”傍晚吃罷晚飯後,李默跟隨着水夢走進她的房間。
“這就要走了嗎?”水夢看着他道。
“是捨不得我嗎?”
“……”水夢白了他一眼道:“以後有機會再到賓水來玩,這裏的夏天天氣清爽怡人,呼吸之處,都是滿腹的沁人心脾。”
“讓一位美麗的作家看世界,那她的眼睛裏都是滿滿的美麗。你形容出來的完美世界裏,再添加上你的身姿,那才是一副最完美的圖畫。”坐在搖椅上,看着她床頭牆上懸挂的母子二人的相片,他實是無法將眼神移開。
“我這可是真實寫照,不止是賓水,在北方的很多城市,每每到了夏天,便有很多你們這種上流社會的人士到這邊來避暑呢。”
“那倒是。”李默看着照片說道:“夢兒,有一件事想請求你,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應允。”
“什麼事?”
“我很喜歡你床頭的這張照片,不知道能不能送給我。”
“啊?你怎麼帶回去?”
“抱回去。”
“如果可以,我倒是不介意送給你。只是,你拿到家裏后,掛到哪裏也不合適啊。”水夢含笑道。
“這你別管,送不送吧。”
“送!”水夢白了他一眼,看到他那憂鬱的眼神,心中哽咽着,她何嘗不與他一樣難捨難分呢,但她卻不能將他留下。她清楚得很,如果二人有可能,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的。
“說得這麼不情願呢。”李默看着她,笑了笑道:“那這副照片,明天我就一起帶走了。”
“咚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
“昊宸。”水夢打開房門,昊宸鑽了進來。
“大大。”昊宸進來后跑到李默身邊。
“怎麼了?”摸摸他的頭,這小子,長得與他媽媽實是像得很,尤其那眼睛,如出一轍。
“外婆說你明天要走了,是嗎?”
“是啊,大大要回大大的家了。”
“為什麼?大大不要我和媽媽了嗎?”昊宸問道。忽然有一種被傷害的神態湧入眼角。
李默看到這眼神心中一震,這孩子,已經認定自己就是他和他母親的保護神了。
“大大回家去辦些事情,有好多事情要做哦。”水夢攬過兒子抱着他坐在椅子上說。
“那大大還回來是嗎?”昊宸看着水夢問道。
“是啊。等到大大忙完了就回來。”
“大大,媽媽不是騙我的,你還回來是嗎?”
“呵呵,小傢伙,大大去賺錢,賺好多錢就回來給你買更好看的玩具,好不好?”李默心頭微酸,這個貌似小男人,幾欲保護媽媽的孩子,對自己已經產生依賴了呢。
“昊宸不要玩具,大大別走。”
“昊宸。”水夢抱了抱兒子道:“不要鬧,大大的工作很重要。你去和昊月玩去,媽媽和大大說話。”
“不要……”昊宸回首抱住水夢的脖子道:“媽媽,我知道大大要走了,媽媽不要傷心,昊宸保護媽媽。不讓別人欺負媽媽。”
“哦,我的孩子。”水夢的淚再也止不住,順着眼角流淌下來。
“媽媽不哭。”昊宸那雙小手,慌亂地為母親擦着淚。
“夢兒,別哭。”李默哽咽着,要用一種怎麼樣強硬的心態,才能去抵抗住這嬌小可人此時的心碎呢。
“沒事,只是這孩子,懂事的太早,有時候說出來的話,與他的年齡是如此的不相符。我甚至這樣覺得,在成為一個失敗的女人之後,也許我還會成為一個失敗的母親。”水夢愛憐地摸著兒子的頭,眼神彷彿是定格在某個時空裏一般,深遂且略帶幾分憂怨。
“你不是失敗,是他不懂得珍惜你。”李夢看着這女人,真想不顧父親之命,卻又怕父親真的做出傷害她的事情,那自己還不如就此離開,也是以另一種方式保護她了。
“昊宸,你來。”曉曉站在門口叫着昊宸。
“舅媽,怎麼了?”昊宸從水夢腿下跳下來,跑到門口問。
“昊月的玩具,有一個地方弄不好了,你去幫忙弄一下唄。”曉曉朝水夢眨着眼睛。
“好的。媽媽,我一會兒再回來哦。”昊宸語畢,跑了出去。
“謝謝曉曉。”
“不客氣,李先生要走了,你們聊會天吧。”曉曉的眼睛也有些紅,說著話就急忙閃人了。
“你的家人真好。在這裏有一種十足的家的溫暖,讓人實是不舍轉移。”李默看着已經關上了的門說。
“是啊,無論什麼時候回到這個家裏,都會有一種被關愛,被寵溺的感覺。使我縱使是受了傷,也絕對會在這裏找到療傷的良藥。”
“是啊。難怪人世間會有你這樣的仙女,原來,你誕生在不平凡的人家。”李默笑了笑,深遂的眼神盯着水夢道:“也許,我這一次回去,就真的再也來不了了。”
“我明白,今天從醫院回來的時候,你接的電話,應該是令尊的。”
“是的。”
“令尊叫你回去?”
“是的。”
“有時候,就真的像你說的,人生就是這樣。茅盾地活着,卻又不茅盾地支配着自己的思想。很無奈!”水夢說著,站起身,走到那大大的落地窗前。初春的天氣,在夜晚,氣溫依然很滴,今天白天化了的雪水,此時已經結成了冰。路上偶有行人走過,也是小心翼翼。“就像那路上的行人,明明知道這麼晚了走路會跌倒,卻也只能出來去做該做的事情。因為如果不去做,恐怕會發生比跌倒更可怕的事情。於是,他只能走出來,哪怕是小心翼翼地前行,也必須要去行一樣。”
“你總是在生活的任何一個角落裏,發現人間的至真至性。”李默也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漆黑道:“如果上天給我一種選擇,我寧願選擇呆在家裏,守着那溫暖的火爐。”
“然而,上天卻告訴你,如果你呆在家裏,你守望的恐怕就會因此失去。你必然會趕出去,表面上,你不再去保護你所守望的,實質上,你卻是以另一種方式,讓你的守望平安幸福。”
“夢兒……”李默一驚,這女人竟然會說出自己的心聲。
“我明白得很。”水夢沉沉地說道:“其實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這一生,不會再與第二個男人有所糾葛。”
“夢兒,不要這麼說,你是如此的優秀。”
“謝謝。”水夢回首看看他笑着說:“其實我知道,我自己是很優秀。”她打着哈哈,以打破目前室內的氣忿。
“我走後,我們還會依然的,每天在電腦上看着彼此嗎?”李默看着她說道。
“只要你方便,我隨時為你開着視頻。”水夢看着遠方,神情有些遊離。
“謝謝。”李默也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否與她的焦點在一起,卻就這樣默默地站着,兩個人即使是找不到話題,卻也不願就此道別去歇息。
“從來沒有過問你的家世,你的工作,你的生活。我認為你跟迷一樣。”水夢尋找着話題。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要看你是否方便談及。”
“我和母親住在香港。父親和大媽一直住在紐約,二媽住在倫敦。”
“呃,你父親有三個太太?”水夢一愣,他的父親有三個老婆,很顯然,他的家族應該是上流社會的名門旺族。
“我父親不止有這三個太太,三媽在巴黎,四媽在澳大利亞,而我的母親,卻不是父親的太太。”李默笑了笑,眼神里多了一抹嘲諷。
“……?”
“我有四個母親,你是不是認為我應該有很多兄弟。”
“是啊。”
“恰恰相反,如果說他有很多個兒子,我估計我和我的母親,便一輩子被他遺忘了。”
“我是私生子。”李默道:“母親長得很漂亮,外公外婆雖然不富裕,但還是送她去讀書。我母親是個很聰慧的人,她熟讀很多中外名著,外語說得相當標準。與父親相識在父親的公司。父親那時候剛和大媽定親,但那是一樁利益婚姻。大媽是一位美國人,他的家族在美國是旺族,而父親與母親從相識至相知至相愛,是一種男女相惜的情感。母親告訴我,在他們認識不久,外公外婆便染病身故。那時候雖然失去了雙親,但是因為有父親的寵愛,使她很順利地走出了失去雙親的痛苦。
父親住進了外婆的房子裏,直至祖父發現后,強逼父親離開母親,否則便讓父親一無所有。
父親兄弟三人,祖父的意思是,如果父親肯放棄母親而和大媽成婚,他便可以掌控家族。如果父親執意與母親在一起,那他必須脫離家族,從而失去家族的一切。
就這樣,我父親走了。而那一年,我出生了。”李默的表情有着幾分痛。
“不要講了。”看到李默的神態,水夢阻止道。
“沒什麼,已經是太久遠的事情了,只是回憶起來,依然有着幾分痛。”李默拍拍她的肩膀又道:“七歲的時候,我父親找到我和母親,那時候我母親在一家小作坊內做事情,我也象個流浪的孩子一樣,每天在泥里打着滾,和鄰居家的孩子們一起打打鬧鬧地生活在小弄堂里。
後來我才知道,父親之所以回來找我們的原因是,他在娶了大媽后又娶了三房老婆,卻再無產出。不知他從什麼地方打探道,我母親在他離開的那一年生了我,於是,他便找上門來,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子嗣。”李默回過神來看着水夢道:“就是這樣。”
“哦。”
“我母親誓死不肯嫁給父親做五太太,也不允許父親到我們居住的地方來,父親漸漸的也就不常到香港來了。”李默看着水夢那沁着淚的眼,輕輕地為她拭去淚珠:“現在母親的生活很安逸,我也在父親的安排下,在公司里做事。”
“哦。”水夢還沒有從他的痛苦身世里走出來。
“傻瓜。”李默低下頭,吻去她臉上的淚道:“好了,不要哭了。”
“嗯。”水夢點着頭,還沒回過神,李默的唇已經欺過來,捉到了她的香唇。
交織在一起的纏綿,使二人不禁有了幾分情不自禁。那彼此對彼此間的愛戀,那份不能言明的情感,在這唇齒之間得到了共鳴。
屬於水夢的體香,通過他的唇,在他的身體內激蕩。衝撞着他早就為她開啟的心門。那抹悸動再也不能自抑,輕輕地抱起懷中的可人,與她的舌糾纏着,雙雙倒在了水夢的那張大床上。
那床上,散發著迷迭香的味道,那其中纏雜着水夢的體香。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男人的氣味,與這香味纏在一起,仿若情人般糾纏着,再也不能分開。
次日午後:
“伯母,再見了。”李默站在客廳里,與歐陽家的人員道別。
“李先生,有機會再到賓水來做客。”歐陽爸爸代表一家人道。
“如果有機會,一定再來打擾。”李默說道:“祝福大家快樂,平安。”他朝眾人輕輕地鞠躬,轉回身向門外走去。
“媽媽,我也去送大大。”昊宸哭着說。
“昊宸,聽話。媽媽送大大之後,就回來。好不好?”
“不好,我要送大大。”
“昊宸,走,跟外婆去樓上,我好像看到有一隻老鼠去咬你的變形金剛了。”歐陽媽媽撒着一個很弱智的謊言。
“啊?我去打死它。”昊宸終歸還只是個孩子,跟着外婆跑上樓了。
“會不會想我?”坐在車上,李默側頭看着水夢。
“總是會有一絲回憶的。”水夢含蓄地說。
“真吝嗇你的語言。”李默道。
“呵呵。”水夢開着車,不發一語。
“我會再來的。”
“歡迎。”水夢開着車,昨晚的意亂情迷,使她不敢正眼看李默的眼睛,他那眼睛裏彷彿有着一團火般幾欲將她燃燒。
“那就這麼說定了。”
“呵呵,賓水雖然是個小城市,但卻有着她獨特的地方特色呢。”
“我會再來的。”
“恩。”
“有機會去香港。”
“這恐怕不可能,去了香港我怕我會餓死。”
“怎麼可能呢。”
“香港人普通話說的不好。我可怕自己去了連酒店都找不到了。”水夢澀澀地笑了一下,自己這個玩笑似乎不是很好笑呢。
“不是有我嗎?”
“誰知道你那時候去了哪兒了。”水夢開着玩笑,她可不想到香港去,香港不是沒去過,那地方實是不太適合她居住。
“我隨時恭候大駕。”
“呵呵。”
“那說好了。不要總是把自己關在家裏,有時間出去走走。”
“知道了。”
“你答應我了,時時為我開着視頻?”李默看着水夢,眼神里有一絲不舍。
“方便的時候就開着唄,也不佔內存……”
“說得這麼不情願呢。”
“好啦,車站都到了。”水夢說道:“走吧。”說著便要打開車門。
“夢兒。”李默拽住正要下車的水夢。
猝不及防的水夢被李默拽住,重心不穩跌進他的懷裏。
“夢兒。”李默難以控制地再次噙住她的唇,這種香味,怕自己一輩子也不能忘卻了。
“唔……”水夢本欲掙扎,卻怎麼逃過自己為之心顫的男人那迷人的氣體,那唇間的一抹渾厚,早就已經攻佔了她的心。
二人幾欲窒息,那兩條愛戀相纏的舌依然不肯分開。
“我走了。”
“我送你。”
“嗯。”李默點點頭與水夢一起走下車。
對東北人來說,正月初五是破五的日子,相傳在這天出門遠行的人們,都是一個不吉利的日子。因此正月初六的賓水車站內,擠滿了遠行的旅客。
李默坐的那列車已經開始檢票了,他一步三回首地踏上了回鄉之旅,回首看着自己這一生都不能忘卻的女人,心裏一堵,淚水險些沒滴落下來。這個女人,也許這輩子自己再也無緣與之相見了。然而,誰又能知道,自己有多愛她呢。
“李默……”
“在?”李默忙回首看着水夢。
“有機會來賓水。”水夢本想說:“你用法語說的話我聽得懂的。我明白你的心情。”然而卻未曾說得出口。只因她看到了李默眼裏的淚。
“會的。回去吧,馬路上結了太多的冰,開車慢一點。”
“回到香港,給我打電話。”
“會的。”李默看着她:“Jet&39;aime,monange。”(我愛你,我的天使)語必,回身走進車站。
看着他的背影以及他剛回身時眼中的哀痛,水夢的淚流了下來。(你怎麼知道我不懂法語,你又怎麼知道其實我更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