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這輕輕的一聲呼喚,就似一道利箭,劃開層層迷霧,直達李汐心底。她轉過頭,待看清抱着自己的人,眼中迷茫漸漸失去,忽的一聲便哭了出來。“三哥哥……”
這一聲啼哭,令李昭心痛不已,輕輕拍着李汐的肩膀,安慰道:“汐兒不怕,沒事了,沒事了。”
女子在兄長的懷中泣不成聲,彷彿要將這些年生生咽下的淚水都流出來,她哭的累了,仍舊窩在李昭的懷中,輕聲說著:“三哥哥,我們去找皇兄好不好,找到他,我們就離開這裏。”
李昭閉了閉眼,輕聲應着:“好。”聲音中掩不住心疼。
李汐又說道:“離開皇兄后,我們找一個地方,就三個人,沒有天下,沒有百姓,沒有李家,就我們三個人。”
衣襟被淚水濕透,聽着懷中人低低的聲音,李昭只能一遍遍應着好。他都知道,這五年來,女子坐在那把攝政椅上,將所有心事都壓在心中。
待李汐情緒平復下來,又沉沉的睡去。李昭這才喚來新衣,替李汐更衣。
瞧見李汐的狼狽,新衣鼻頭一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咬牙抽出腰間的軟劍,臨出門前被李昭喝住:“回來。”
新衣頭也不回,“我去宰了那畜牲。”
“還嫌現在不夠亂嗎?”李昭沉聲喝道,咳得臉色通紅。
新衣縱有萬般不甘,也只能生生的壓住,軟劍在門方上刻下一道痕迹,她才令人進來,準備為李汐洗漱的事宜。
“今日的事,若傳出去半句,我定不輕饒。”囑咐好來儀居的女侍,李昭身子搖晃着往乾清宮去了。
沈清鳴正在房間裏包紮,看着鏡中滿臉的傷痕,他無聲而笑。就在此時,房間門砰的一聲打開,從鏡子中,他看到那個柔弱的身子出現在門邊,“三殿下怎麼來了?”
李昭強忍着咳嗽,看着眼前同樣一襲白衣的人,警告道:“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不要再去招惹她。”
“殿下說的什麼,沈某不明白。”沈清鳴轉頭看着他。
李昭深吸兩口氣,“你能明白的,沈清鳴,她終究只是一個弱女子,為什麼連僅有的一點幸福,你也要破壞?”
“她是弱女子?”沈清鳴笑,笑的近乎嘲諷,眼中的殺機再不掩飾,冷冷看着李昭,“她是護國公主,怎麼會是弱女子呢?”
“你沒有資格說她,誰也沒有資格。”轉身,李昭挺直了身板,冷冷丟下一句警告:“不要再靠近她,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殺了你。”
沈清鳴坐着沒動,耳畔響着李昭的話,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女子臉上的愧疚與悔恨。他低低地笑出聲,笑聲漸高,直達李昭耳中。
李昭身子搖晃着,扶着兩旁的樹,一步步往水月別居挨去。
天色漆黑,宮中卻燈火通明,以來儀居為最。
李汐將身子泡在水裏,怔怔地看着前方,眼神無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新衣用水勺替她澆水,往水裏撒着花瓣,想說些安慰的話,有怕惹了李汐的傷心事。她不敢想像,若是三殿下趕來的不及時,那鳳塵會對自家主子做些什麼。
一想到這裏,她心裏對鳳塵的恨便愈發的濃郁,原想着他會是公主的良人,卻沒想到竟然是衣冠禽獸。
桶里的水再一次涼了,見李汐沒有絲毫起身的意思,新衣忍不住道:“主子,水涼了,你也起來,早些歇息罷。”
李汐仍舊沒有反應,新衣只好叫人添了熱水來。她才轉身,李汐已經起身,脖子上的淤青清晰可見。
新衣忙叫人進來,為李汐更衣。
李汐伸着手,就如木偶一般看着前方。
中衣領子淺,遮不住李汐脖子上的於痕,新衣便找來一張圍脖,將她脖子上的於痕嚴實地圍了起來,打發殿中人出去。
李汐不睡,新衣便掌燈一旁陪她坐着,默不作聲。
宮外不時傳來吵雜的聲音,李汐問:“幾更了?”
新衣答:“三更。”
李汐沉默,殿中無聲。
天色微亮,李汐又問:“找着皇兄了嗎?”
新衣猶豫片刻,搖搖頭,意識到李汐看不到,又道:“還沒有。”
李汐輕笑一聲,“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新衣,我是不是很傻?”
“主子不是傻,是太容易信人。”新衣道。
五更天,李汐令新衣替她挽發穿衣,準備上朝。
新衣道:“主子,三殿下說了,今兒個免朝。”
“皇兄不在,我更不能倒下,三皇兄的身子遭不住,不能再受累了。”李汐往妝枱前一坐,見鏡中的自己面容憔悴,哪裏有半分攝政公主的模樣。她微微抬首,見新衣已經拿來了攝政服,強作精神道:“狀濃一點,不要讓他們看出異樣。”
她輕輕撫着攝政服,暗暗發笑,這身衣服用了了紫金正色,是無上的榮耀,同時也意味着,她不能再奢求其他的。
朝上不見君王,群臣紛紛詢問,李汐端坐朝首,背後再沒有那人握着自己的手,而目光一掃,朝中也再不見那心疼的眸。回神,她臉上的笑仍舊精緻,威嚴不可侵犯,“眾位大人稍安勿躁,皇上今兒早起身子不適,神醫已經過去瞧了,國事不能耽擱,眾位大人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立即有人出列,上表稟道:“如今民間傳的沸沸揚揚,十年前秦家的血案還有冤情,如今老天爺看不過去,降下天災,更有仙石指示,是否當年的案情但真另有隱情,請公主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
這話一出,立即有人出列附和,請李汐給出個交代。
“是天災,亦或是背後有人指使還不得而知,方大人身為吏部尚書,不思如何控制謠言,反而以訛傳訛,輕信謠言。身為堂堂父母官爺如此,百姓如何不亂?”李汐聲音不怒而威,犀利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近乎冰冷。
“人有千萬口有千張,要闢謠,總的有個說法,此事也怪不得方大人,老臣也聽聞不少的傳言。”李權起身,朝李汐淡淡行了一禮,話中多有壓迫之意,“難道公主要令我炎夏的軍隊,將手中的刀劍伸向百姓不成?”
“秦家陵墓死了那麼多條人命,公主也該給個交代,不然如何服眾?”那禮部尚書又道。
李勛此時出列稟道:“秦家陵墓一案,微臣正在竭盡全力調查,稍有眉目,相信不日便能查出真兇,還百姓一個公道。”
李勛為人太過剛正,為朝中人所不喜,因此才有先頭他被大理寺卿惡意關押的事情。吏部尚書又是李權的人,更不待見他,聞言冷哼一聲,“李大人好大的口氣,你所謂的眉目是什麼?不日又是什麼時候?”
李勛聞言,跪着指天發誓,“微臣願在此立下軍令狀,若三日之內破不了案,任由公主處置。”
李汐沒想到李勛如此較真,她道:“秦家陵園一案牽涉太多,三日時間實在太短,李大人,本宮給你十日之期。十日之內你若不能破案,則還會徐玉縣做你的小縣令罷。”
李勛叩頭謝恩,禮部尚書還要再勸,李汐冷冷道:“在列哪位大人不服着,本宮給他十五日時間破案,若是案子破不了,便摘去烏紗回家種田,可好?”
滿朝寂靜。
鳳銘這時緩緩起身,回稟道:“公主聖明。”
安國候隨之起身,百官附和道:“公主聖明。”
李汐很滿意眾人的態度,隨後又道:“至於太湖仙石的事情,本宮也已令人去查,究竟天災人禍,只等仙石抵達朝堂之上,自見分曉。”
此次再無人反對,又說了些旁的事情,散朝各自離去。
鳳銘與安國候留下,隨着李汐來到勤政殿。
四下無人,安國候關切問道:“今兒瞧見公主十分疲憊,可是因皇上的事情傷神?”
思及昨夜的事,李汐不願多想,點點頭,“皇兄如今如同六歲孩童,只怕他遇到什麼危險。何況此事一旦傳出,天下恐慌,六皇叔趁此機會更立帝王理所應當。若到時候他擁囚禁在幽州的大皇子為君,群臣權衡利弊,定會答應。”
“乾清宮既然有佑兒,公主大可放心,只需要控制好知曉此事的人便可。”對自己兒子,安國候還是十分信任的,旁的事情安佑做不來,耍點小聰明,可是那小子的強項。
“三皇兄正在審訊蘆薈館的人,還不知結果。”李汐說話間,李昭由童兒扶着進來,見幾鳳銘等人要起身,他罷罷手示意無需多禮。
“我問過太醫院的太醫,秦嬪昨夜大病不假,皇上也是半夜便離開的,再沒有消息。”李昭坐下后,緩緩說道:“以皇上的智力,不可能獨自離開皇宮,還能避開女策的耳目,他可能被人綁架了。”
李昭的話,令李汐臉色變的煞白,雖然已經猜到了這一點,卻一直不敢面對。
鳳銘道:“青言現在正在追查秦家陵墓的血案,老夫也查出一點蛛絲馬跡,少頃便與李勛匯合。”
“此事也是迫在眉睫,老爺子,十年前秦家的案子我雖壓着,只怕壓不了多久,須得儘早查清楚。”李汐擔憂道。
“老臣這就告辭。”鳳銘不再多話,立即起身告辭。
安國候隨即也告辭,殿中只剩下李昭與李汐兄妹二人。
“三哥哥,這兩日你辛苦了,餘下的事情便由我來吧。”李汐擔憂地看着李昭,不忍他拖着如此孱弱的身子,還四處奔波。
李昭忍着咳嗽,吞下童兒遞來的一顆葯,“我無礙,倒是你,沒事吧?”
溫柔的聲音,幾乎令李汐掉了眼淚,她別開頭忍住心酸。知道李昭所問的事情,李汐輕聲道:“原是我對不住他,待此事一過,我便與他解除婚約,還他自由。”
“你有仔細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李昭不忍苛責,只是柔聲說道:“我雖不知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看鳳塵那樣子,那定非他本意。你二人之間的事情,我也不好過問,汐兒……”
李昭拉住李汐的手,慢慢握緊,“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
李汐強忍着淚水點點頭,讓童兒送李昭回水月別居,振作精神,開始批閱摺子。
蘭青言為了秦家陵園一事四下奔波,一夜未睡下,回府正要睡覺,才進入院子,就見鳳塵一身狼藉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發愣。
他似發現新大陸一般,蹭了過去,不確定喊道:“鳳大公子?”
鳳塵沒有反應,蘭青言又喊道:“駙馬爺?”
鳳塵仍舊沒有反應,蘭青言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還是沒有動靜,他挑了挑眉頭,“你這是受了什麼刺激?又被打入冷宮了?”
鳳塵終於動了,他轉頭看着蘭青言,一貫冷漠的表情,只是眼中神情太過複雜,複雜的不像那個冷淡的他。
蘭青言這才發覺鳳塵是真不對勁,坐下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三殿下不是令你前去看着公主嗎?”
提及李汐,鳳塵臉上表情才有了波動,苦笑道:“她大概,再也不願見到我了。”
察覺到事態嚴重,再看看鳳塵衣裳不整,蘭青言睜大了眼,“你該不會對她用強了罷?”
鳳塵沒有說話,蘭青言便指着他開始數落起來,“你說說你,平時看你聽衣冠楚楚的,怎麼一遇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天下那麼多女人不招惹,偏偏要去招惹她?現在好了吧,這次不是被打入冷宮,只怕你出個門迎接的就是她賜死你的聖旨……”
說著說著,蘭青言又感覺到不對,“你和公主是夫妻,男歡女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況即便她不願意,你也犯不着用強啊,難道你真的中了名為李汐的毒?”
聽蘭青言喋喋不休念叨着,鳳塵心情反而沒先前那麼沉重,現在細細想過昨夜的事情,才發覺太多的巧合。
李汐對李錚的感情那樣好,在李錚失蹤的情況下,怎麼還和沈清鳴打情罵俏?
李昭曾說皇貴妃在來儀居看着,為什麼會變成沈清鳴?
何況那個時候李汐還在睡夢中,她或許只是在找一個依託,恐怕連自己拉着的是誰都不清楚。
再想想前面的事情,更覺得疑點頗多。這樣一想,鳳塵暗怪自己太過衝動,竟然犯了這樣愚蠢的錯誤。
他起身,就要入宮去見李汐,卻被蘭青言拉住,“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如果是你錯了,相信我,她現在肯定不願意見你。”
見鳳塵不語,蘭青言又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公主自然沒有心思處理這兒女情長,與其現在入宮去找不自在,你倒不如想想如何解決眼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