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間煙火氣
“誒~？那個洛家小姐，過幾天還要來呀？”
第二天清晨，陸霖和小露一起坐在老僕駕駛的送貨馬車上，駛出了陸家大院。老僕的稱呼陸霖也是終於知道了，叫做宋叔，據小露說包括家主在內，家裏的每一個人都這麼叫他的，至於全名就不清楚了。
至於家裏的叔叔和堂兄弟們，應當就是自己醒來時，看見門口的那幾個人。不過自從自己醒來以後，一次都沒有見過；陸霖清楚自己現在身份比較特殊，不招人待見，在沒有準備好之前，自然也不會過去自討無趣。
“是呀。聽你的語氣，你不喜歡她？”
“沒人會喜歡她那樣的女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大概是因為從家裏走了出來，一直有些靦腆的小露，言語表情之間也不由得多了幾分靈動，“誒！陸霖哥哥，等她再來的時候，你氣一氣她吧！雖然父親大人的命令不能違背，但是讓她也生氣鬱悶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馬車在清晨還沒有多少行人的青石板街道上不急不緩地行駛着，少女的小心思在車內一點點發酵着。
“……怎麼做？”
“動手肯定不行……那你擺出一副很帥的樣子，放幾句酷酷的狠話吧！比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別吧，難道接下來還要立下個什麼誓言，三年以後我非要在你擅長的料理上打敗你……”
“對呀！陸霖哥哥，你怎麼知道我想要說的……”
陸霖看着窗外不斷掠過的排排房屋，嘆了口氣。類似於天津五大道那些隨心所欲的“東方式”小洋樓，組成了窗外一道風景線；除了路燈還是煤油燈以外，恍惚間竟讓陸霖有一種熟悉和親切感。包括路上往來行人的穿着打扮，和陸霖一行一樣趕清早便支起小攤叫賣的商販，一瞬間和陸霖記憶中的景象竟有些重疊。
當然，這幅風景畫中，還是有許多標誌，彰顯着與地球的不同。其中最為明顯的便是來往行人頭髮的顏色：簡直可以用七彩繽紛來形容，什麼顏色都有，像陸霖這樣，純黑色的頭髮反倒是少數。陸霖初看見時，甚至都以為自己是穿越到了某種類似於日漫番劇的異世界，什麼發色都有的那種；一再確定了自己現在的畫風並不是二次元，並且從小露那裏了解到，頭髮顏色一般是“天賦”的外在表現，方才逐漸心安。
到現在，陸霖也知道了，自己穿越的陸家，確實是天凡帝國首都龍落城裏，還算小有名氣的料理家族。能安居在龍落城最繁華的富人區里，多多少少已經說明了這一點。至少，陸家府苑附近的街道兩邊，大多由紅磚砌成的、鱗次櫛比的三四層街坊樓房，據小露說，在整片大陸上都很少見，從另一方面，也能體現出這裏百姓相對較高的生活水平。
這些日子閑暇的時候，陸霖也終於對這個世界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這個世界主要由兩片大陸構成，名稱也很直白，就叫做東方大陸和西方大陸。說起來，這裏和陸霖以前所在的地球有很多相似相同之處，西方大陸的文化、衣食住行等方面，和19世紀的歐洲很相像；而東方大陸，則就和包括中亞、東亞、東南亞的亞洲相差不大了。
東方大陸和西方大陸，在中間有一片相交之處。在包括相交處的，兩片大陸的北方茫茫沙漠和冰原里，是蠻族所在的區域，除了膽量最大的商人，沒有人知道那裏的具體情況。而自己所在的天凡帝國，則處在西方大陸和東方大陸兩者中間的陸地交界處南方，地理面積相當於原先地球上中國一個省份差不多大小，據說當年是雙方兵家相爭的要害之地；但是自從不知多少年前、第三次“神隕之戰”過後，雙方歸於和平，天凡帝國也就成為了雙方文化以及經濟貿易的往來交鋒之地，逐漸蓬勃發展了起來。
其中，體現得最為突出的，便是飲食文化的碰撞。來自兩種文化的飯店酒館遍佈天凡帝國，廚師在這個國家，也逐漸成為了非常有地位的存在，陸家便是在天凡帝國首都立下根基的，來自東方大陸的料理家族其中之一，在龍落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片府苑，三家飯店。
不過，就陸霖看來，現在陸家的情況，似乎不太妙的樣子……
“……不說這個。今天我們要去買什麼食材？”
“嗯……”只有十六歲，但已經被迫承擔上了為三家飯店購置食材這樣艱巨任務的少女歪了歪頭，想了想，還是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了一個牛皮筆記本，藉著晨光一頁頁翻看着，扳着手指，“每天的新鮮海鮮是必須要買的，主要買黃花魚、秋刀魚、鱸魚和三文魚，蔬菜主要買洋蔥、芹菜、茄子、香菜、生菜等不太好保存的，乾貨不用買，今天還要買一些香料，二叔還叮囑要買一整頭新鮮宰殺的牛，包括牛血和牛下水也都要帶回去……以及要買二十斤龍裏脊……”
聽着提起食材就像換了個人般專心認真的少女，口中如數家珍般地報出一樣樣自己熟悉無比的食材名稱，陸霖不由得心裏感慨萬千。這些食材，前世的自己每樣何止觸摸過千遍百遍，熟悉到已經滲透到自己的每一根血管神經里；沒想到穿越重生之後，在異世界還能再次與它們相遇，一時間竟然有與老情人時隔多年相聚的感覺。
等等。最後，好像混進去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龍……龍裏脊？龍裏脊是什麼肉？”
“龍肉就是陸行龍肉的俗稱啊，以前你最喜歡吃了呢。你說你特別喜歡那種比牛肉還要粗老一點兒的感覺，很有嚼勁……飛龍肉和真正巨龍的肉這些珍貴食材，市場裏是買不到的……”
比牛肉還要老？聽上去，倒像是以前地球上自己曾接觸過幾次的袋鼠肉的感覺。陸霖點了點頭，心裏已經有了底。
這個世界上，還有自己沒有接觸過的食材啊……為什麼心裏，竟然莫名地有些興奮和期待……
陸霖和小露一邊聊着的功夫，馬車已經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了集市前。黎明的晨光才剛剛開始明媚，菜市場裏已經是人頭攢動。真正合格的廚師都是踏着第一縷陽光來搶先挑選最新鮮最好的食材，顯然，這裏的廚師們也深喑此理，一時間叫賣聲、講價聲、爭論聲四起，看上去，倒和戰場也沒有什麼區別。
“三個銅幣一斤，不能再少了！”
“新鮮的黃花菜！乾貨便宜賣了！”
“那箱帶魚是我先看中的！鳳香樓的老李啊，凡事要講究先來後到……”
隨着嘈雜熱鬧聲音，年過半百踱着四方步的老人和行色匆匆的年輕人穿梭在攤點之間，攤點上擺着的是還帶着水滴的新鮮蔬菜，在晨曦中閃閃發亮。都知道給蔬菜上噴點水珠會讓菜顯得新鮮光亮，水系天賦比較高的只需要一隻手指尖兒，就能噴出一片水霧，倒也引來一片目光；其餘的攤販就只能趁着沒顧客注意的時候，偷偷拎起噴壺噴兩下，再喊兩嗓子。另一邊兒是賣鹵貨的和賣各種香料的，這兩種店得開在下風口或是市場旁邊避風處，否則風一吹，同樣讓人食慾大開的味道頓時能瀰漫整片市場；再遠一點兒是水產區，凍在冰塊里保鮮的海味旁邊，有魚蝦從木盆里跳出又落下，濺起一陣水花。視野最遠處是賣生肉家禽的地方，隱隱約約能聽見家禽的叫聲和豬牛臨死前的嚎聲，也為這清晨的市場增添了幾分活力。
都說菜市場是最具有人間煙火氣的地方，看來，在這裏也是同樣。陸霖笑了笑，在熟悉無比的人聲鼎沸熱鬧氣息中，和宋叔兩三句約好了等會見面的地點，拉起小露柔若無骨的小手，跳下了馬車。
“那個……先去挑海鮮吧。等一會兒，最新鮮的魚就都被挑走了……哥哥你是第一次來菜市場，等會我會手把手教你怎麼挑選合格的食材，等多來幾次，你再試着親自挑選……哥哥！你怎麼……”
走到了海鮮批發處，小露低下頭，抿着嘴角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心拿出當老師的態度。畢竟，自己的哥哥以前可是鬧出過將芹菜當香菜、把西葫蘆當絲瓜這種笑話，傳到了料理圈內，這種笑柄讓父親陸天行整整一個月抬不起頭來，自己更是臊得一周沒好意思和他說話。
但就當年輕的姑娘下定決心、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剛要準備說教時，卻發現方才站在自己身邊的陸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蹲在了一箱箱用冰塊保存好的海鮮魚類前面，像模像樣地挑選了起來。
“嚯！小兄弟很懂行嘛，這些都是昨天撈上來的大黃花魚，連夜送來的！咦，這不是陸家的小姑娘么！他是和你一起採購的？以前我從沒見過他……”
很明顯，小露已經是這裏的常客了。攤主看到少女一路小跑地奔了過來，頓時眉開眼笑地招呼着。顧不上回禮，小露連忙跑到了陸霖的身邊，湊下了身。
“哥哥，若是亂動破壞了品相的話，可就賣不出去了，會給老闆帶來困擾的……誒~？“
已經開始準備對攤主賠禮道歉的小露，驚訝地看到，陸霖手中挑選黃花魚的動作嫻熟程度，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來到菜市場的人能夠做出的。每條黃花魚在他手中停留不超過兩秒鐘，就已經根據大小、品相好壞分成了若干組，整齊地堆放在了旁邊。
一瞬間，少女的眼中，彷彿一條條黃花魚都變成了整齊列隊、等待檢驗的士兵，而陸霖就是這隻軍隊的將軍，正有條不紊地選拔着即將出征的部下；然而少女的心思畢竟沒有細膩到這種程度，只是一瞬間，心裏浮現出這樣的感覺：“從沒有來過市場的哥哥，他怎能如此熟練……“
“嗯？怎麼了？這邊，我已經挑選好了，這些黃花魚我們都要了。這裏的這些最新鮮，肉質也最好，拿來做刺身或者主菜，這邊這些次一等的做熏魚或者魚湯……“
看着眼前的青年站起身來，隨意地拍了拍手，黑色碎發下不算多英俊但親切無比的面龐上露出了溫暖的微笑，少女的心中突然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哥哥……真的變了……
“哈！不愧是龍落城陸家，一下就把我家今天最好的一批大黃花魚挑走了啊！給你們算便宜些，三十個銅幣一斤……“
“龍落城陸家？！哎，這不是陸小姐么！“
“等等，你們看看，我發現了誰？料理陸家的大公子！居然來了菜市場！“
“大家快來看啊——“
似乎是聽到了攤主的話語聲，從少女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吵吵鬧鬧，隨後便是紛亂的腳步聲。原本看上去還有些迷糊的少女，臉色微微一變，走到了陸霖身邊，輕輕拉了拉陸霖的衣角。
“哥，這些魚我們不買了，我們走吧……“
“為什麼呢？“陸霖歪歪頭，表示不解。
“是啊，為什麼呢？龍落城的食材批發市場，向來都是誰先看上的好食材誰先拿走。料理陸家的陸小姐，為什麼要輕易放棄這箱魚呢？“
此時，陸霖也看到了，三四個身着錦繡的貴公子，手搖着摺扇，在十幾個家丁侍衛的簇擁下，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為首的少爺伸腳輕輕踢了踢陸霖已經選好的一箱魚，嘴角含着笑容，站定在了陸霖面前，一下下地拍着陸霖的肩膀。
“陸家大公子，好，久，不，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