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雲州離帝都建業的確有一段路程，不過好在出發時已然過了雨季，陸路尚算好走。

雲州太守蔣知光帶人押着十幾名動亂的盜匪已出發半月，因着他心急進京，隊伍的腳程也頗快，現下已到廬州境內。

蔣知光可不是一個沒有來歷的普通官員，他家世代清流，其父親、祖父、太祖父都曾在國子監、翰林院、學士院等處任職，一家子上下均滿腹經綸、學貫古今，曾被譽為大周的半朝文脈。

可憑是這般，也逃不開當年獨孤懿的意圖掌控天下的野心。蔣知光的父親在薛誠的父親肅誠公被貶端州的一個月後，也被貶永州，並在那裏鬱鬱而終。

蔣知光與薛誠在同一年中了舉人，因其均是公卿之後便被朝廷接回建業，入學國子監，一起同窗治學多年。

後來，薛誠蔭補進入大理寺任職，蔣知光則恪守家訓，科舉入仕，被外放任官，漸漸的也成了一州太守。

蔣知光闔家均隨他在任上，唯有一個妹妹嫁給了京中天章閣學士葛家的次子葛常憶，一個幼弟尚在國子監就學。

按理說，蔣家與葛家的這門親事原也是門當戶對的。葛家雖不如蔣家家學淵源，卻也是世代書香的讀書人家，家中子弟也都是正經科舉出身。想當年，蔣知光的父親之所以許了這門親事，也正是看中葛家次子年紀輕輕就能在國子監中任職的好學問。哪知道這本該清流一品的讀書人家，也攪入了黨爭，還出了這麼個虛偽姦猾之輩。

蔣家女兒嫁入葛家沒多久，葛常憶便趁着蔣家在京中無人，開始嘲諷侮辱蔣家女兒，直言蔣家不過都是一門只是讀書的榆木疙瘩，遠比不上在京中握有實權的葛家，把她嫁進葛府，也不過是父兄為了將來能夠重回帝都，上趕着巴結他們罷了。

那蔣家女兒也是個滿腹詩書、立身肅正的女兒，怎麼能夠忍受夫君如此羞辱自己的娘家，這麼一來而去的就與夫君拌起了嘴。加之葛常憶嫌惡蔣氏姿容一般，性情穩重比不得外面的女人花容玉貌、裊娜多情，遂更生厭煩，便將其放置一邊，明目張胆的討起小老婆來。

蔣家女兒雖空房冷落、心中委屈，但因其府中小娘皆尚算出身良家，便也不好發作，以免被世人恥笑喝醋善妒。

誰知，那葛常憶見原配正妻不言不鬧，膽子愈發打了起來，偷摸的就和南斜街的里一名美妓有了瓜葛。

那娼婦天生一副妖嬈媚態，軟語溫存、紅羅調笑着就把葛常憶的魂兒給勾走了，使他忘了自己上有國法家規，下有正妻良妾，一門心思要將這妓籍女子納入府中。

想蔣氏出身清流世家，怎會同意與娼門女子同居一室。

她不僅強烈反對夫君要接那妓女入府為妾，還曾多次嚴正斥責夫君，說他身為國子祭酒，該以其身為范，自珍自愛，現下與妓籍女子有染，不僅丟了家族臉面，還身犯國法，實是對官家夫子的大不敬！

這一串話可是真真傷到了葛常憶那根脆弱纖細的神經，他連着往日對正妻的怨憤一齊發作起來，將蔣氏一頓暴打后關入柴房，並強納妓女為妾。

後來，那娼婦便跟着葛常憶一齊百般凌辱虐打蔣氏，至其遍體鱗傷、弱似餓殍，葛常憶對外則只說是正妻染有癆病，易傳他人，將一應要來探望的娘家人全部避回。

就在蔣氏奄奄一息，即將遁世之時，葛府中一名小娘顧念舊情悄悄前來探望，蔣氏便將親身遭遇寫成一封血書，請那位小娘交給自己在國子監中讀書的幼弟，以求娘家人為自己伸冤，而後便斷氣西去了。

那名小娘深感責任重大，也托賴蔣氏昔日對府中上下頗為仁愛，那小娘聯合一兩位侍女媽媽，拖一名心腹小廝將血書送了出去。

蔣知光的幼弟在國子監接到血書後自然是大上門去質問葛常憶，誰知竟被葛常憶給打出了葛府，說他姐姐入門多年未育、身患頑疾，本該休棄之，是葛府顧念舊情不僅延醫施藥，還為其風光大葬，蔣家此時來鬧，分明是打算污了葛家讀書人的名聲！

之後，葛常憶還想着法子把蔣知光的幼弟從國子監中除名，發還原籍，將蔣家人徹底趕出了建業城。

此時，蔣家老父已歿，離開建業的蔣家人只能前往雲州投靠兄長蔣知光，當聽當到幼弟被逐出國子監的經歷，看到親妹子親手寫的血書時，蔣知光的心上就想是被滾油澆過一般難受。

可當時朝中正被獨孤懿把持，他是絕跡不可能還他們蔣家一個公道的，故而，蔣知光只能將希望放到御史台的身上，他上書御史台狀告葛常憶，卻正好落入了葛常懷的手中，到底也是徒勞無功。

因此，這次摯友薛誠來信，說穆王能還他蔣家一個公道，蔣知光就再難忍耐住心中的仇恨，急切的回了信后，日日夜夜都在盼着官家下旨令他回京。

現下，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蔣知光帶齊人證物證跳上馬車就往帝都而去，恨不能立即趕到御前，將葛家兄弟的罪狀盡數陳情。

這日，一行隊伍剛剛離開廬州府城，正在走在筆直寬闊的官道上，路邊各是一片高大茂盛的樹林。

走着走着，前面領頭的差役突然被不知何物驚了馬，只見那馬一聲長嘶，將領頭的差役摔倒了地上，向右邊的林子中狂奔而去。

“不要亂！”蔣知光看眾人均被那馬攪得手忙腳亂，趕緊喝道。

只聽他話音未落，就見從兩邊樹林中殺出十來名蒙面大漢，手持明晃晃的兵刃向隨行押解的差役兵士等砍殺而來。

蔣知光心中只以為是那盜匪的餘黨前來截囚，便命所有的兵士差役都去守護犯人，使得自己身邊落了空。

那些蒙面人一看蔣知光身旁無人戍衛，立刻調轉刀尖，招招要來取他性命。

可憐蔣太守一介文人，哪裏有能力對抗這幫武人，身上即刻就傷了好幾處。蔣知光此時方才明了，這班人竟是為殺自己滅口而來，心中一時激憤，念道：我尚未能為幼弟妹雪冤報仇，萬萬不能就此死在此處。

許是因心中激憤而福至心靈，蔣知光趁機狠狠的踹了一腳馬肚子，俯身趴在馬背上由着馬兒帶他突出重圍，向樹林中奔去。

那蒙面人被他突然這麼一衝也略有吃驚，可隨機就追了上去，一面追，還一面搭弓放箭，令數十隻箭羽直衝着蔣知光的後背射去，眼看就要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