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薛誠自升任大理寺卿后,每每在朝堂上奏報案情,必會掀起一連串兒的故事。所以如今只要他在朝會上一出聲,眾臣的心就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倒霉的事兒會落到自己頭上。
哪知道,他今日一張口,竟說了這麼不咸不淡的一句話。
“陛下,臣與雲州太守蔣知光乃國子監同窗,並同年入仕為官···”
“嗯。”趙澤悶悶的哼了一聲,算是表示他早就知曉他們的關係。
“因着臣與蔣太守的這層關係,臣妹與他的胞妹也時常往來,關係親密。前幾年,臣偶然間聽臣妹提起,蔣太守的胞妹在出嫁后,屢屢遭受夫君虐待,甚至被其失手打死,這···”
趙澤聽着薛誠在朝會中如婦人一般閑扯,大為不滿,便厲聲打斷他:“薛寺卿,這是文德殿的朝會,不是你家的內院兒。這種婦人間的閑事不需要拿到大殿上來說。”
“回稟陛下,臣正是認為此事與今日朝會廷議有關,這才特特提起。那虐待蔣氏致死的夫君,正是引得兩位殿下方才一直爭論不休的國子監祭酒——葛常憶!”
本對薛誠頗為不滿的趙澤一聽見這句話,眼神中登時放出了光彩,急道:“你說什麼?”
“簡直是荒謬絕倫!”未來的刑部尚書葛常懷立即站出來衝著薛誠怒道:“薛寺卿也是主管刑律的,怎可在這文德殿中隨意污衊朝廷命官!”
“葛尚書···”懷王趙沅想要出聲喝止葛常懷鑽進穆王的圈套,可惜為時已晚,滿殿朝臣看到葛常懷這副氣急敗壞的嘴臉,心中皆已認定薛誠方才所言必為事實。
薛誠輕輕冷笑了一下,從容道:“葛尚書,臣正是怕冤枉了葛司成,還曾專門去信給蔣太守詳問此事。據蔣太守在回信中所言,不僅他的胞妹蔣氏是被葛司成虐待致死,他本人還在三年前上書給御史台,狀告國子監祭酒葛常憶納妓為妾、寵妾滅妻等罪狀,卻始終未得到御史台回復。”
“這不可能!”葛常懷眼瞅着火就要燒到自己的身上,連忙辯解道:“回稟陛下,臣任御史中丞期間,從未接到過雲州太守的狀告。薛寺卿這分明是在污衊微臣,以圖對臣兄弟不利,請陛下明察!”
“陛下!”薛誠哪裏肯這麼輕易就鬆口,“如今始告之人蔣知光尚在雲州任上,陛下大可令其回京做供,一切真相自會大白!”
“陛下,臣早前收到軍報,雲州範圍內起了小股盜匪,州府近日正在全力剿匪,此時將其太守調回京中,只怕是不大方便。”兵部尚書吳邈及時站出來為同僚解圍。
“陛下,臣今日正要回稟此事。”站出列說話的,是如今樞密院的長官,同知院事崔凱,“雲州境內的小股盜匪近日已被當地禁軍剿除,匪首已然斃命,剩餘匪徒是否需要押至進城候審,特請陛下旨意。”
古有“三英戰呂布”,今有“二王斗尚書”。
那些站在他們之後干瞧熱鬧的官員們,眼看穆王與越王的人將這張網織的如此細緻,使懷王的人連個縫隙都尋不出,心中不免頗為讚歎,都在暗中議論這班權臣們為了互相傾軋,實可謂“八仙過海、各嫌棄能”。
趙澤見大臣們你來我往這鬥成一片的局面,心中甚是愉悅。
他在幼年就曾聽先帝講過,這為人君者,若是臣下齊心,則君危矣,若是臣下獨大,則君亦危矣。為君者,善制衡,臣下相鬥,君上佯迷,這才能保君之江山久存。
趙澤專門在穆王與懷王之中推出一個越王,就是他君上制衡的手段。
如今,見到自己佈下的局已初見成效,他心中怎能不高興,且愈發覺得這皇帝當出些許滋味來了。
趙澤裝出一副正在深思熟慮的模樣,惹得滿殿朝臣均斂息已待,只等他端足了架子,才開口道:“既如此,那就令雲州太守蔣知光親自押送匪叢回京,一來向樞密院回報剿匪之事,二來到把他跟葛常憶的案子也再理理清楚。”
“越王正做着科考的主審,不易再過問刑案。這葛常憶的案子就交給門下侍郎主審。張楓,你帶着···”趙澤在幾個刑名衙門之間看了一圈,最終還是把目光停留在了正躲在一旁的韓忠身上,“你帶着建業府尹,把葛常憶身上的這些個案子全都弄弄清楚。”
“國子監祭酒葛常憶,因有人狀告其以權謀私,納妓為妾等事,先暫押府中待審,一概人等不許探視。刑部尚書葛常懷,仍舊可以正常上任處理公務,但不得插手此案。如遇建業府差人來問,需配合門下侍郎查案,清楚了嗎?”
趙澤目光銳利的看向葛常懷,葛常懷趕緊躬身道:“臣清楚陛下之意,謝陛下!”
“好了,說說別的事兒吧。越王,文武省試準備的如何了?”趙澤語氣輕快地轉變了話題。
那殿中眾臣便也都只好跟着官家,開始討論科考的一應事項。
今日專門躲在太府寺卿身後的建業府尹韓忠,此時就像霜打了的白菜一般,灰頭土臉,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丟出去的包袱,居然還能繞了個彎兒又找回來,這個案子是要絕了他的官路啊!
散朝後,懷王府中。
懷王趙沅咬牙瞪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葛常懷,都不知道該從何處罵起。
“殿下,這次實在是屬下兄弟的錯,他不該貪圖小利,偷盜試題去賣,就算拿去賣了,也不該做的如此粗陋,被越王和官家抓到了把柄。屬下替他給殿下磕頭了,求殿下救救他吧!”葛常懷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哐哐”的連聲磕頭。
“救他?你現在居然還有心思讓本王去救他?你自己的性命都被穆王攥在手裏啦!”趙沅指着葛常懷,憤恨的斥責道:“你既知你這個兄弟是個扶不上牆的,平日裏就該好生阻喝着些,知法犯法、偷盜科考試題是多大的罪名啊,砍他腦袋都不算過分!還有,他娶了蔣知光的妹妹竟然還敢納妓為妾,簡直是自尋死路!那蔣家是什麼人家,祖上幾輩都是聲名頂頂的清流文人,跟薛家是八拜之交,你弟弟···你弟弟弄死了人家女兒,人家這次不把你們兄弟一起咬死怎肯罷休!”
葛常懷惶恐爬到趙沅的腳邊,泣聲道:“殿下,請殿下看在屬下一家子都為殿下效力的份上,救救屬下,救救葛家吧!”
趙沅看一個大男人在自己跟前哭的涕淚滿面,心中也很是不忍,略思片刻,將葛常懷輕輕扶起,溫和說:“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還能不救你嗎!只是有一事你心中要清楚,事已至此,你弟弟和你,本王只能救其中一個,你心中要有個謀算。”
葛常懷眼中閃着水光,似懂非懂的望了趙沅半響,突然語氣堅定的說:“一切聽憑殿下做主,屬下無有不依!”
趙沅聽他這麼說,才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