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建業城中巴望着穆王病重難復的人們,不得不再一次迎來失望的結局。他們眼看着趙泫精神抖擻的走進了文德殿,忍受着被假消息耍弄的屈辱,暗中咬牙發誓下次定要把趙泫置之死地不可。而官家趙澤與越王趙溶這一黨人,看到趙泫能夠康復如初,心中還是十分歡喜的,畢竟他們還需要有他,才能制衡在朝堂中日益勢大的懷王。
雖然並不清楚當中的內情,但官家還是在越王的提示下,感覺出了公主府,近來諸班的不尋常。
先是客居府中的圖嘉郡主以叨擾兩位公主清修靜養為理由,上奏請求另府別住;而後是柳韞書院裏大名鼎鼎的女學究柳心驟然失蹤,讓趙溶派府兵滿城四周的尋遍,卻連半點蹤跡也無;再到近來建康侯明庭出離的日常作為,使趙澤等人認定,大長公主府定是發生大事,而且必與朝廷黨爭有關。
明庭自那日得知真相后就再也沒有回過侯府,終日只在幾處煙花之地流連。剛開始,大家還只把這當做是他一貫風流的閑話,說起來玩笑,後來卻都發覺此事並不是那麼簡單。
建康侯近來因疏於公務、巡營懶憊,朝會列班屢屢遲到、無故曠班等原因,被殿中侍御史和監察御史輪着番的參奏,官家也因此多次口頭或下旨申斥。
可他未表現出絲毫悔意不說,還乾脆跟朝廷稱病告假,一頭栽進了雲夢台里,日夜不出。
趙澤拿這個任性的表弟徹底沒有了辦法,又不想由他一直被懷王的人揪着不放,平白惹出什麼禍事。無奈之下,只得召趙泫進宮,想讓與他親近的人去勸服他安分收斂些。
這些日子,剛剛復出朝堂趙泫也是雜事繁忙。
他不僅要趕着處理石倫案的善後事宜,將石倫在禁軍中殘餘的勢力與大長公主安插在緊要地方的眼線,都一一拔除。還要在冬至到來之前個柳心重新擇個住處,故而也沒有過多的關註明庭。
其實,明庭現下的感受,趙泫作為過來人,或多或少的也能夠體會一些。
這天下大權就好比一條洶湧澎湃的大河。
湍湍激流中,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君王臣屬,沒一個不長着七八副玲瓏心肝,滿肚子的九曲迴腸。
大家人前都一副親善嘴臉,人後皆是夜叉伎倆,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恨不能讓天下人全來殉葬。
人心飄在水中,輕賤的如鴻毛一般,有千萬種理由可以從白變成黑,讓他們這些熱血沙場的人,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
如今,留王趙濟與德貞長公主正遠遠的站在岸邊探看,懷王趙沅帶着大長公主已順流而下。
他自己在水中迷惘困頓,脫了好幾層皮后,才剛剛爬上岸,恭王趙涵和獨孤懿等人卻已沉入水底,喪了性命。
唯獨越王趙溶浮在水面上,企圖用一根繩子拉住即將陷入旋渦的大周皇帝。
至於明庭,他正被洶湧的河水嗆的難過,還不知會何去何從。
趙泫見過官家回來后,又在府里細細思量了兩日,這才帶着李敬去了雲夢台,打算與明庭好好談談。
雲夢台是帝都數一數二的勾欄妓館,這裏的女子詩書歌舞俱佳,巧笑嫣然、溫山軟玉,朵朵都是解語花。
趙泫從管事媽媽口中問到了明庭的去處,便吩咐李敬守在門口,逕自推門而入。
熏香溫暖的屋中,窗帘帷幔、書畫陳設無不透露着一股曖昧情慾的氛圍,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氣猛地衝進趙泫的鼻腔,使他不禁皺了皺鼻子,險些打出噴嚏來。
明庭坐在正中榻間,左擁右抱着兩位美人,正一邊飲酒調笑,一邊欣賞着屋中一名娘子翩然起舞,不住口的叫好。
如此環境下,一身玄色衣衫的趙泫顯得格外另類,配上他那張陰沉的嚇人的臉色,讓剛才還開花嬌笑的滿屋娘子們俱收斂了神采。
“哎呦,穆王爺,快快快,趕緊來看,芸娘是今兒是輸了我的賭,這才肯一展舞技的,你可千萬別錯過了。”明庭的臉喝的通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酒氣,一手仍摟着位美人,試圖踉蹌着站起身迎接趙泫。
趙泫面無表情的越過一眾舞娘樂師,走到明庭跟前,一撩袍擺,穩穩坐在明庭對面,語調平和卻帶有威勢的說:“本王與明侯有事要說,請諸位先出去歇息片刻吧。”
諸位小娘子們見趙泫一副來着不善的樣子,心中懼怕,沒等明庭吩咐就紛紛放下手中的杯盞樂器,靜悄悄的出了屋子。
“你說你,到這種地方還板着張涼水臉,非得把所有小娘子都嚇跑了才行,是吧。”明庭見美人們都走了,瞬間覺得十分無趣,便癱坐在案幾后自斟自飲。
“你還打算這麼頹廢到幾時?”趙泫望着明庭現下一副市井無賴的樣子,皺着眉頭,半擔憂半斥責道。
明庭沒有理會趙泫,只伸手撈起一個雕花精美的銀酒壺,直接將美酒倒入口中,跟着用他已然臟污的袖子擦了下嘴,砸吧了兩下,雙眼通紅的看向趙泫,搖頭晃腦、醉里醉氣的說:“你管我···我如今不頹廢,我還能幹點什麼?”
“我母親,親母親,居然連我都利用,我還能幹什麼,你說我還能幹什麼!”
明庭雙目迷離的拿起一雙筷子,在眼皮子底下的一盤菜中夾了又加夾,卻什麼都沒夾中,於是他只好扔了筷子,連笑了幾聲,道:“你看,我現在連口吃的都夾不起來,我還能幹什麼。”
趙泫看着他如同一攤爛泥般的醉像,心中微微談了口氣,神情儼然道:“姑母沒有利用你,她只是讓你是失望了。”
“失望,我為什麼要失望。她要是事成了,我可就是這天下的主人了,我有什麼好失望的。”明庭嬉笑着趴到趙泫眼前,頗為喜悅的說。
“因為她辜負你的信任!”趙泫面無表情的說出了這句話,令明庭的臉上立刻變了顏色。
他緊緊盯着趙泫的眼睛,兇惡的神情彷彿就像趙泫剛剛用最邪惡的詞彙羞辱了他一般。他就這麼定定的看着趙泫,突然抬手一摔,將手中的酒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壺中酒濺在了趙泫的身上,可他仍巋然不動,依舊用深邃而堅毅的目光看向明庭,道:“就算你喝了再多的酒,這也是已然發生的事實,時光不可能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