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外的表白
晚間的宴席安排在宮中集英殿。
大周慶功宴的規格歷來都是僅次於皇帝聖壽宴席的。此刻雖百官未齊,但是集英殿裏已彩燈高懸,妙音陣陣。佳肴御酒呈聖恩之備,輕歌曼舞稟盛世之態。
晚宴的座次基本是按照官員品級來安排的,不過在三級御階上,專門給諸位皇親安置了席面,讓他們能夠近距離的靠近皇帝與皇后。
“五哥,五哥。”
正走上御階的趙泫聽到有人喚他便駐足轉身,見一個男子正一面喊他一面疾步趕來。
趙泫看清來人也回以笑容,站在原處等他。
那男子趕上前來,道:“五哥,我剛才在殿外就望見你了,喚了你好多次,你都不理我呢。”
“這許多人,哪裏能聽到。”趙泫笑着拍了一下那男子的胳膊道:“七弟,我四年多都沒見你了,聽聞你一直在睢陽學舍讀書,現下恐怕這學問大有長進了吧。”
越王趙溶是惠帝七子,其母為大食國獻女。故而他的體內有一半異邦血脈,因着這個,他幼時也曾被皇室排擠。
幸而惠帝的弟弟,皇叔安王爺甚是喜愛他,將他帶回王府教養。安王薨逝后,惠帝便冊封他為越王,許他開衙建府。
趙溶靦腆的笑着說:“還好,終歸算是沒有讓先生們責罵便是了。”說著兩人便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面仍說些閑話。
“你從來是個乖巧聽話的學生,天資又好,你們學舍的先生哪裏會的捨得罵你。”趙泫知趙溶內向,故意逗她。
“我哪有五哥說的那麼好。”趙溶果然面上有些泛紅,跟着他熱切的看向趙泫道:“我聽皇兄說,這次五哥回來就留在建業不走。我終於有機會和五哥好好切磋學問了。”
“哎呀,他哪裏有時間跟你切磋學問啊,還是來跟我切磋吧。”
這個油滑的腔調除了明庭還能有誰。
“五哥沒時間,你就有時間?”看明庭也湊過來了,趙溶便嘲笑道:“恐怕醉花樓的蘇行首、春夢台的潘美娘都不放你吧。“
趙溶以為如此說,明庭就不好意思回話了。但他實在是小瞧了明庭臉皮的厚度。
“哎呦,你都知道蘇行首啦,不愧是咱們帝都第一美男子。你就不怕你先生們知道,打你手板啊。”明庭嬉皮笑臉的說著還伸手作勢要摸趙溶的臉。
趙溶驚的的趕緊一個箭步躲開。
趙泫笑着將明庭拉住道:“你能不能別欺負子悅了,他雖性子好,可如今也是正緊的王爺了,這大庭廣眾總得給他留點面子吧。”趙泫說著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溶站在一旁臉早就紅了,道:“五哥你怎麼也跟這個潑皮學壞了,就知道拿我取笑。”
明庭望着趙溶說:“因為好笑啊!”他見趙溶白了他一眼繼續道:“再說了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小時候我就經常揉你的臉,只是很久沒有揉了有點想念那個手感罷了。”
接着他對在旁邊看熱鬧的趙泫道:“你不知道,小七的皮膚可好了。只怕是那蘇行首也要干敗下風。”
趙泫也笑着對一臉無奈的趙溶道:“是嗎,那我下次也試試。”說完就跟明庭一起笑起來,氣的趙溶插着雙手氣哼哼的看着他們。
“對了,還有件正事要跟你說。”明庭突然收斂笑容,神情嚴肅。
他一手搭在趙溶肩膀上,壞笑道:“回頭用你帝都第一才子的名號,請那梅七娘出來,你們倆比比如何,人家可是惦記你好久了。”
氣的趙溶一把將他推開,怒道:“你等着,將來保管娶個貌若無鹽母夜叉,天天管着你。”
趙泫在一邊看着正笑個不停,就見侍從官出現在宴席上。
“陛下聖駕已出行,請皇親、褚臣侯駕。”
明庭和趙溶這才住了打鬧,三人分別落座等候官家駕臨。
不多時,皇帝趙澤與皇后獨孤緋並太子駕臨,一番禮節過後,宴會正式開始。
正當中,皇帝趙澤與皇后獨孤緋正坐在龍椅上,在他們左邊分別坐着太師獨孤懿、宰相獨孤志、建康侯明庭、計相獨孤烈、翰林學士獨孤茂等外戚皇親;右側打頭坐着懷王趙沅、恭王趙涵、穆王趙泫、留王趙濟、越王趙溶等趙氏皇族。
太子年幼只在帝後身側設一小榻,由乳母內侍帶着象徵性坐一些時候。
除此之外,喀沙公主圖嘉木木正坐在最末一席上。她是皇后獨孤緋下旨要求來參加宴會的。
皇帝趙澤不知是被殿中的吉慶氣氛感染,還是因紅燭所照,看上去氣色比下午好了許多。身邊的皇后獨孤緋更是雍容華貴、美麗端莊。
兩人自殿中遠遠望去,也算是氣勢萬鈞、敦睦相合的帝后典範了。
殿中一班樂伶正在表演的,是以開國太祖趙顯當年山陰之戰為範本,編排出的《蠻牌令》曲。
只見殿中央多人身着黑衣,面帶五色山鬼面具,狼牙散發麵目猙獰,他們手持長矛、盾牌、棍棒刀戟步步緊逼不斷圍攻挑釁,演出當日敵軍攻勢之兇猛。另有一人身着白衣,腰系藤黃絲絛,戴白色貼金面具,手持寶劍屢屢擊退敵方,他閃轉騰挪,身形飄逸,氣勢凌冽,將當年山陰之戰太祖皇帝以弱勝強的雄姿模擬呈現。
戰鼓聲混着鐘磬琴弦敲擊的激蕩人心,配合樂伶聲情具備的表演,在座眾人無不被這場表演吸引,情緒隨着劇情起伏。
待樂曲終了,白衣勇士將眾敵軍斬於馬下,皇帝趙澤第一個站起身拍手叫好,眾臣跟着齊聲附和,掌聲雷動。
趙澤落座后道:“當年太祖出征氣勢何等恢弘,如今朕雖無法親上戰陣,但還好有五弟和明庭一班將才,你們代朕打了如此勝仗,朕敬你們一杯。”
趙澤今晚的情緒似乎格外好,趙泫與明庭也不敢怠慢趕緊起身道:“謝陛下聖恩。”說完將杯中之酒飲盡。
趙沅跟着道:“小王也來敬皇兄與各位兄弟一杯,難得今日所有兄弟齊聚一場,這全拖賴陛下聖恩與五弟戰功,小王先敬陛下,再敬眾兄弟。”說著他也飲盡了杯中之酒。
“二弟說的好,來,朕再與眾位兄弟飲盡此杯。”趙澤高興的舉起酒杯道。
在場所有王爺都舉杯站了起來,皇親們也起身一同陪飲一杯。
待眾人落座之後,獨孤志道:“陛下說的極是,諸位王爺是也極難得歡聚,剛才宴會開始前,臣就見穆王與越王一直在閑話,可見諸位王爺果真是感情甚篤呢。”
“哦?是嗎,子悅你與子澈在談些什麼啊?”趙澤高興的問。
眾人的目光都跟着投向了趙溶,這讓他很不自在:“回陛下,臣弟許久沒有見到五哥了,不過是與他對談學問、了解些西境民風罷了。”
“對談學問?”獨孤茂突然反問道,跟着他冷笑一聲,說:“越王是帝都第一才子,學問深厚人所共知。但是穆王畢竟是征戰殺伐之人,這學問嘛····恐怕說是對談,求問更合適吧。”說完他就一副嘲諷的樣子看着趙泫。
對面皇族的場面頓時冷了下來,趙涵趙濟都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低頭喝酒,趙溶黑着張臉,趙沅仍舊微笑着。
獨孤茂的身旁,明庭的眼神彷彿要將他吃掉一樣。
在場的人都知,穆王自幼不在宮中長大,更從未研修過一日學問。況且別說穆王,大周其他將軍也都是疏於詩書的。
“獨孤學士這話可就錯了。”趙溶冷冰冰的說:“我五哥雖不曾與我們一處在宮中發矇,但卻曾拜師在當世大家荀泓先生門下,得荀先生多年指教。加上我五哥天資聰穎,多年來深入民間。他的學問見識遠勝於我何止百倍。說對談,其實是我差強人意,應該是我說求教才對。”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如同在宴會中放了一個煙花。
留王趙濟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是,是潁川荀氏的荀泓先生嗎?”
“自然是他,這天下哪有第二位荀泓先生呢。”明庭說著看向身旁驚呆的獨孤茂道:“荀先生收生最為嚴苛,不是什麼人都要的。聽說當年獨孤學士也曾想拜在荀先生門下,還在荀先生的學廬跪了好幾天,結果還是拜不成師。到底是穆王天資出眾才得荀先生青眼。”
這個煙花在宴席上爆了又爆,讓本對穆王有些看不起的文臣們都立刻變了想法。
“沒想到,五弟竟還是荀泓先生的弟子。”趙沅若有所指的說。
趙泫神色泰然道:“子澈不過是在秦州時偶遇老師,蒙老師不棄教過幾年。”
趙澤笑着說:“那也很好了,朕就等日後在朝堂上見識五弟的高見了。今日歡聚暫且先放放,不如還是讓明庭來給我們講講西境的趣聞吧。”趙澤生怕明庭咬着獨孤茂不放,讓獨孤皇後面上難看,及時伸出了一架梯子。
趙涵也跟着起鬨道:“是啊是啊,說這些學問什麼的多沒意思,我還是最喜歡聽明庭說趣事了。”
跟着,其他人也開始幫忙岔開話題,鬧着讓明庭講趣聞。
哪知此時皇后獨孤緋說話了:“說到西境趣事,本宮聽說穆王與建康侯在西涼尋回了喀沙國的公主。今日公主也在宴中,何不請這位公主出來咱們一同見上一見。”
語畢她將目光投向了正在皇親席末,一個勁吃東西的圖嘉木木。
圖嘉從未在西境見過這麼精緻的果子吃食,從開席就一直在吃根本不知道席間發生了什麼。
聽自己被叫到時,她剛吃完一個荷花酥,嘴邊全是點心渣子。不過她還是立刻起身了,畢竟輸人不輸陣,喀沙公主絕不能怯場。
圖嘉一步步挪出席位,心中不停地嘀咕:不能怯場,不能怯場。
但是當她走到當中間仰望大周皇帝時,膝蓋還是一下就軟了。
明侯在跟她比劃什麼,她完全顧不上看了。澈哥哥好像在給她使眼色,但是完全看不懂啊。
圖嘉一人站在當中扭捏了許久,她拿不準是該行喀沙的禮還是大周的禮。
最後向帝後行了一了一個姿勢奇怪的禮節道:“喀沙公主圖嘉木木見過大周皇帝陛下。”
“還有皇後娘娘。”明庭儘可能大聲的提醒她。
好在這次圖嘉聽到了,跟着補充道:“還有皇後娘娘。”
趙溶忍不住笑出聲來,明庭捂着臉恨不能鑽到桌子底下去。
“來,走近些,讓本宮好好看看。”獨孤緋笑道。
圖嘉“哦”了一聲,繼續一步一蹭的往前走。走到御前,她突然想起自己臉上還有渣子,趕緊撩起袖子擦了擦嘴。
這個舉動讓所有的皇親外戚都心頭一揪。
“公主果然天生麗質,讓本宮都好生羨慕呢。”皇后微笑着說。
圖嘉當真以為皇后在誇她,高興的回了一句:“謝謝皇後娘娘,您也看上去好美呢。”
這句沒規矩的話惹得眾人都笑了,只有圖嘉自己還一臉無辜。
趙澤笑着說:“喀沙公主果然爽朗。你的事情朕都已經知道了,如今朕就封你為大周的圖嘉郡主,從此這大周皇宮就是你的家。”
如此榮寵,圖嘉應該立刻謝恩才是,但是這位郡主卻皺着眉說:“圖嘉謝謝陛下封圖嘉做郡主,但是可不可以不住在皇宮裏。”
趙澤不解其意,問道:“郡主不想住在宮裏嗎?”
此時皇后插話了:“陛下,您封圖嘉做郡主自然是要賞一座郡主府了,怎麼能住在宮裏呢。再說臣妾見郡主恐怕過幾年就該嫁人了,今日正好有這麼多青年才俊在此,不如今日給郡主先指婚,這樣郡主才算是在咱們大周真正有家了呢。”
圖嘉聽見要給她另外建府跟着又要指婚,趕緊擺手道:“陛下,圖嘉不需要郡主府,也不需要指婚。圖嘉不要住到別處去,只要跟着澈哥哥住在一起就好了。”說著她還用手指向趙泫的方向。
“啪~”圖嘉在宴席上又點燃了一顆煙花,滿殿的大臣和皇親外戚抓住了一個大新聞,都在興奮的竊竊私語,表情曖昧。
“圖嘉,那你說你為什麼願意跟穆王住在一起啊。”趙澤攔住了想要解釋的趙泫,仍舊微笑着問圖嘉。
圖嘉一臉嚴肅的回答:“因為我喜歡澈哥哥啊。”
“嘭~”一顆大煙花在宴席中炸開了。
如此直抒胸臆的表白在大周前所未聞,趙泫急忙趕着解釋,不過並沒有人想聽的樣子。
帝後夫妻都保持着一個“原來如此”的微笑,其他王爺皇親都在假裝自己沒聽見,其實心裏不是在驚詫,就是在嘲笑趙泫。
趙溶擔心的看着趙泫,明庭則趴在案上偷笑不止。
餘下的大臣們都嚇呆了,只在心中感慨道:今日這宴會可真是沒白來。
圖嘉看着周圍人一個個奇怪的樣子,心中也很奇怪:這喜歡就說出來,有錯嗎?為什麼大家都這副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