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即使是如雷霆般存在的記憶有朝一日也會熄滅
西澤在德賽爾家僕從們的護送下回到了學院,在回去之前他找到上城區的多塔旅店,旅店開着門,他進去之後找到老闆,把蘿爾吩咐的東西遞給了對方。
那時天已經很晚了。
老闆看着禮盒溫和地傻笑了一會兒,然後到櫃枱邊上找了找,找到一塊餅乾給西澤遞了過去,西澤奇怪地看着老闆,但在老闆溫和的目光下還是選擇咬下去一口,突如其來地,有什麼奇怪的力量開始在他體內流竄如光影般閃動,血管內淌着的血液彷彿變得在一瞬間灼熱,腦海里激蕩起一陣雷鳴與雷霆震怒之聲,他強忍住想要揮拳發泄的這股慾望,但最終這具身體的反應還是歸於沉寂。
這塊餅乾是某種魔力儲備,相當於一漿清水,西澤的身體就是一個篩子,清水從他身上流過,最終一絲不剩。
“嘖,”老闆嘆氣一聲,目露悲傷,“抱歉啊小西澤,我好像幫不了你。”
在沉默了一會兒以後,西澤微微揚起嘴角:“哪裏,您願意給我留意我就已經很榮幸了,謝謝您。”
老闆看着西澤遠去的背影,察覺到了一絲不如他意的失落。
“那個孩子是不是剛剛在德賽爾家經歷了什麼?”他問。
櫃枱之後的躺椅上癱着一個把臉罩在黑袍里的男人,剛剛西澤一直站在櫃枱之前,卻始終沒有注意到這個男人的存在。
“不知道,這個誰會知道,少男少女的事情最麻煩了,”黑袍拽了拽身後的枕頭,讓自己的姿勢更舒服一些,“我只知道丁萊家要和德賽爾家聯姻了,當然主次應該反過來,訂婚宴大概要到祭典那幾天,正式的婚期大概……最多一年?”
黑袍看着垂在自己眼帘之前的髮絲:“雖然丁萊家那個公子已經成年了,但那位安蕾可才十七歲。”
在聽到黑袍的這番話之後,老闆眼中的悲傷更加濃郁了。
“真的要讓他付出這麼多嗎?”
“別擅自以為是我在背後安排了這一切,我又不是什麼反派,”黑袍揮揮手說,“我只是去一趟萊茵河知道了這些事而已。”
“可你總是在安排他的一切,”老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問道,“你都知道了什麼?”
“安排他的一切是為他好,今天如果不是我倆他恐怕就已經是一具屍體或者……一個傀儡了,鴿子和鍊金術師們的手裏他總得死一個,他又沒有三條命,”黑袍眯了眯眼,發出舒適的聲音:“至於我知道了什麼……皇室,德賽爾,邪神,還有鍊金術師們吧,如果要換個說法的話……”
他直起身,豎起三個手指:“未來,患者,陷阱。”
老闆看着他的這副樣子,認真地感慨道:“我真是太討厭你這張故弄玄虛的臉了,不想說就是不想說。”
“今天你是怎麼拖住那個養鴿子的?”黑袍想挑開話題。
老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最終也順着他的話題說了下去:“也沒什麼,只是敘了會兒舊。”
黑袍笑道:“敘舊敘到衣服都被炸爛了。”
老闆沉默了一下,用蒼老的手揉了揉眼角:“他變得更強了,但還是強不過我。”
“人們傳說養鴿子的已經瘋了,可我一直覺得瘋掉的是這麼傳說的人們,”黑袍伸手從櫃枱抽屜里拿出一塊和剛剛一模一樣的餅乾咬下一口,“有什麼頭緒嗎?”
老闆思索了一會兒,回憶起了曾經的一些事情:“他確實是個奇怪的傢伙,總是一個人神神叨叨,但我們湊近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那就像是普通的胡言亂語,他的人緣不怎麼好,也沒有自己的組織,萊茵河的邀請他也拒絕了,唯一的朋友就是他養的那些鴿子,這也是他大鬧下城區時我們直接選擇遠離他免受牽連的原因。”
老人忽然皺了皺眉,語氣也變得不太穩重:“他當時應該是清醒的,我遠遠地看過他一眼,他看到聖學院來人時在笑。”
“他是在自首?”黑袍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不知道,”老闆說,“但他肯定是清醒的,今天我們打起來時他雖然沒說話,但那種條理清晰的戰鬥方式肯定不是瘋子能做出來的。”
“……讓自己被關進一所隨時可以逃出來的監獄……嗎?”黑袍盯着手裏餅乾上的餅屑思考了很久,他喃喃地問,“養鴿子的到底在想幹什麼呢?隱世?罷工?那今天又為什麼會對那個孩子出手?”
老闆想說你那兩個詞相差也太遠了,但他也不明白,所以沒有回答。
他還想說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但想了想也沒開口。
旅店的門緊緊閉着,窗帘透來的光芒些許黯淡。
門外天已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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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澤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歷史學院,在穿過深林白牆,踏過湖邊草地,推開小樓木門之後,他看到屋內灰葉和莎爾坐在餐桌前一起發獃。
桌上的飯菜都沒有熱氣了。
門被推開的聲音驚動了灰葉,灰葉回過神來,看到正在關門的西澤,忍不住率先大叫一聲:“師弟!”
西澤被嚇了一跳,莎爾也被灰葉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可終於回來了!”灰葉從凳子上撲過來,抓着西澤的肩膀看來看去,一邊看一邊不停地說著什麼,“沒事吧,怎麼回來這麼晚,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誒為啥你身上這麼香?錢呢,錢還在嗎?誒不是到底為啥你會回來這麼晚……”
西澤露出一副疲憊的樣子:“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你去哪了?”莎爾問。
“……”西澤輕輕拽了拽袖子,說,“去了很多地方……”
灰葉眨眨眼睛,看着二人,最終默默坐到餐桌旁邊,拿起碗筷開始小口小口地咀嚼。
“你還是去了德賽爾家嗎?”莎爾問。
“去了,”西澤想對她解釋些什麼,但一考慮到灰葉還在旁邊他就開不了口,他走到莎爾身邊,拉住她的手,小聲地說,“抱歉,跟我到旁邊一下……”
“不了,”莎爾搖搖頭,自來到王都以來第一次掙開了他的手,“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哥哥你先吃飯吧,吃完飯我還要去學鍊金術。”
西澤看着莎爾,獃獃地站了很久,他心想你上次掙開我的手可是在海上。
“抱歉,”西澤彎起腿,用皮靴的靴尖擦了擦褲腳,有些恍神地說,“我先去睡了。”
他轉過身,走向樓梯道口。
就在這時莎爾才看到他臉上那一道長長的血痂。
那就像是被刀子輕輕劃過了臉頰一樣。
他的步伐有些紊亂,因為剛剛恢復過來的身體總是會有很強的后病,西澤幾乎能想到明天早上自己的身體會有多酸痛。
“我被追殺了一路,最終運氣好才逃到德賽爾家的一個密道里,因為我知道那個密道。”
明明是非常簡單的一句話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脫下衣物,將安蕾給他的校服掛在衣架上,看着等身鏡里的自己,長久地沉思。
有些關節已經開始泛紅,動一下就會隱約作痛,他不敢對灰葉和希歐牧德說這些傷口是哪來的,也不敢找他們要些藥液,害怕他們詢問自己到底為什麼被抓,他沒有在希歐牧德面前撒謊還不被識破的自信。
他手上拿着言氏給自己的錫紙巧克力,在緩緩剝開外面的那層錫紙之後,他咬下一口,一股甜香中泛着苦味的酥脆感自舌尖與齒上傳達到了顱內,隨之而來的還有某種宛如在腦海中泛起漣漪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走在街道上,從你身邊走過的某個女孩的髮絲發出一陣清香,這清香很熟悉,你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有關它的記憶,它只是單純地存在於記憶的某處,只是和此時有所回應。
他咬下第二口,而後將其全部塞到了嘴裏。
眼角有淚水滑落,他伸手摸着劃過臉頰的淚珠,茫然又驚訝,他怎麼會因此而流下淚來?
在嘴中的甜香完全散去之後,那股霧霾一樣的朦朧感也隨之而去,西澤擦擦眼淚,伸手關上燈器,在黑暗中倒在了潔白的床上,閉上眼睛,疲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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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德賽爾家大門之前,安蕾對自己面前的男子鞠躬道,“我們沒想到會是這樣,對不起,這是德賽爾家的失誤,也是我們的過錯,請您處罰。”
“不,這事倒也不怪你們,這點我還是得公私分明,”言氏嘆了口氣,道,“下次多注意點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和我一樣叫來王都里鼎鼎大名的芙蕾米婭大人的。”
“是,使者大人!”安蕾肯定道。
坐在二人一旁馬車上的芙蕾米婭感覺自己似乎被言氏陰陽怪氣了但又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只能嘟着嘴等他上車。
“那麼就讓這美妙的誤會結束吧,”言氏笑着說,“我還在地牢裏認識了不錯的朋友。”
安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言氏卻沒有對她多加理會,轉身踏上了車廂,在離開之前他想了一會兒,扭頭對安蕾問:“方便告訴我那傢伙偷走了什麼嗎?”
這位德賽爾家年輕的家主經過一番抉擇之後說道:“他偷走了德賽爾家一直保存的秘密,那是在很久以前先王倫瑟交給我們的任務,現在我們任務失敗了。”
本不該如此的,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按理說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個秘密保存在德賽爾家了,可今天發生的事還是出乎了安蕾的預料。
言氏緩緩踏進車廂,呼出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
在道別過之後,有老人輕輕附在安蕾耳旁,說:“家主大人,那文件已經整理完畢了,我們失去了一半,大概就是文件的前十張。”
他將文件的後半部分遞給安蕾。
安蕾拿着文件,站在下城區的風裏,長久地思考。
文件最後一頁的末尾在風裏靜靜地席捲,露出了一個手寫的標題和人名:
《塞萬尼伯龍根勘測計劃之卷【完】
——記錄者:倫瑟·邁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