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塵埃落定(完一)
沙葬過去之後,留給晴空的也只有一陣陣的空無。
身體埋在沙子裏是相當難受的事情,在西域,沙子是要比水還要難纏的東西,風沙的侵襲從來不是說著玩的,這種幾乎是無孔不入的沙子會讓一個人的身心受到相當恐怖的雙重煎熬。
在大漠上行商的商人們為了自己的錢袋子,可以放棄所有的安逸生活,冒險在大漠搏一個生機,但是有時卻也會被這種沙子惹惱。
軍人卻不是這樣,此時的他們就算面對着沙葬也是毫不退縮,只要是沒有將軍的命令,他們就會一直如同磐石一樣駐紮在原地。
水已經剩餘不多了,不過他們倒不是陷入了窮途末路,所以沒有辦法去補充水分,而是今日的事情十分重要,他們等待多日就為了這一刻,如果成功,等待他們的也將是數不盡的富貴繁華。
這是塞基琉帶領的軍隊,他們平日裏是鎮守在月輪國各個城市之間的軍隊,如果戰時他們也會成為驍勇的戰士,只不過由於月輪國這麼些年來連年的虧損,騎軍已經是相當稀有的存在了,月輪國沒有多餘的錢財撥給軍隊讓他們維持銷金窟一般的騎軍。
保持戰力做不到,月輪寺就像是搞不清楚軍隊的重要性一樣,直接將屬於騎軍的那一部分錢款抽走了許多,這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如果大漢或者匈奴任何一方敢在軍隊的預算上做手腳,等待他們的必將是亡國之災。
但是呢,由於月輪國如今特殊的處境,他們的確還不會遭到所謂的打擊,畢竟在他們周邊的國家,也沒有誰能夠隨隨便便挑戰擁有如此大體量的月輪國。
俗話說的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月輪國就算如今只有輕步軍,也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量,能夠造成的殺傷也絕對不是焉耆國或者烏孫這些相比起來年輕許多的國家能夠承受得了的。
所以焉耆國和烏孫國哪怕對月輪國的王族和月輪寺有再多的怨言,他們也不會輕易地動兵,與其說動兵,還不如說示威,因為就算是出兵的打算,這些在月輪國周邊蟄伏的國家也從來沒有想過。
焉耆國的王子前來,也算是曲線救國了,畢竟焉耆國的國王,畢生的心愿不過是讓焉耆國徹底兼并月輪國,然後他能夠在這樣的大漠上建立起一個堪比大漢與匈奴的宏偉西域帝國。
如果建成,那麼接下來,其他國家臣服或者被他們兼并,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月輪國這麼些年來還有看兩個超級大國眼色行事的資格,而像焉耆國,似乎在大漢與匈奴的印象之中,他們只是一個盛產葡萄佳釀以及寶馬的地方,更不用說,有吐蕃和小宛在前,雖然是以負重聞名,但是焉耆國的寶馬還真的不是那麼搶手。
焉耆國這麼些年來根本沒有太大的動靜就是因為格局問題,他們位於月輪國的北部,本應該是與匈奴接壤的地方,但是卻由於匈奴的不管是經濟重心還是政治重心都放在了匈奴本部的東南方向,原本應該成為相當繁華的貿易集聚地的塞門州,也變得有些地廣人稀了,雖然匈奴總體看來也是地廣人稀。
百里不見人煙,就算焉耆國真的出兵奪去一部分匈奴人的土地,大概匈奴人也會在數月之後才能夠反應過來吧。
說是世上兩個最強大的國家,但是匈奴的人口大概也只有大漢的一成之多,而匈奴的地域一直延伸到極北之地,那已經是與整個大漢相當的土地了,所以換過來想想,繁華而且人口眾多的大漢都有許多無人涉及的地域,更不用說幅員更加遼闊的匈奴帝國了。
所以焉耆國真的想要發展,就只能依靠南方的好鄰居——月輪國。
只可惜月輪國排外的態度一直那麼強硬,讓焉耆國的國王一直有種有心無力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月輪國不斷衰敗,甚至開始爆發暴亂之後,變得尤為嚴重。
焉耆國的王子在離開國家開赴巴克特里亞城之前,焉耆國的國王憂慮到幾乎寢食難安。
為此還批准了數千落日軍隨同王子一同前行,必要的時候……甚至落日軍也是可以當做籌碼的,這是國王的原話,真不知道身為一國之君,有這樣的想法,對於宣誓效忠於他的那些將士們會有什麼樣的打擊效果。
……
塞基琉的軍隊在巴克特里亞城外西邊的石灣駐紮了已經超過十天了,這十天裏他們甚至經歷了可怕的沙葬,由東向西,起自瀚海的恐怖風暴一路攜裹沙石,毫不留情的摧毀沿途一切被他們碾壓過的事務,小些的城市,就像是被一抔土直接灑在了城上,輕輕鬆鬆的掩埋了大半的房屋。
即便是月輪國東方最大的城市塔里克城也無法獨善其身,如果有機會的話,月輪寺一定會受到塔里克城城主的傷亡彙報,那將是一個慘不忍睹的事實。
但是沙葬卻沒有能夠摧毀這群堅韌無比的軍人的脊樑,他們等待着的是大將軍傳來的入城的消息,人活一個盼頭,有了盼頭,很多人很有可能能夠發揮出自己都難以想像的能力。
而這群士兵的盼頭那就是佔領巴克特里亞城,推翻月輪寺以及古魯氏王族統治的那一刻,那一刻他們將被榮光籠罩,盛大加冕為新朝的聖軍。
他們如同朝聖者一般,即便是渾身掩埋在熾熱的沙石之下,也沒有叫苦叫累,苦來堅韌,唯有磐石可匹。
軍魂這種東西,其實不只是歷經無數戰事的彎刀軍隊有,短短几個月的磨合,這隻臨時拼湊起來,卻頑強無比的軍隊,在塞基琉的帶領下竟然也有了鐵血之軍的初相。
從這一點來說,塞基琉那糟糕的帶兵方式以及簡單的頭腦倒也是情有可原了,至少他這個大將軍能夠讓所有人心甘情願的為他送死,這就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了。
軍心不亂,軍陣不亂,是這樣的道理。
但是這種心隨時隨地也可以摧毀掉,只要有可以徹底動搖軍心的東西存在就好了。
遠處一幫人簇擁着鐵木兒前來,他們大都是在黑馬之上騎行,冰冷似鐵的盔甲即便是在烈日下也沒有變得熾熱,因為他們剛剛才從地道之中走出,鐵甲之上的水珠印證了這一點。
遠遠的有一隊黑馬騎軍默默無聲的前來,這實在是太有壓迫感了,埋在沙子之下的士兵們見狀紛紛迅速歸位列隊。
越過了石灣的灘頭其實才看得見這數萬人的軍隊的全貌,這都是之後鐵木兒做到的事情。
而這些人在遠遠地看見了鐵木兒等人之後,竟然也沒有選擇殺上來,反倒是戰戰兢兢的等在原地。
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與他們傳遞消息的人將會是誰,這實在是有些太讓人疑惑了,說起來軍心似鐵的一隻軍隊,其實沒有了將帥的統御,根本上還是一批烏合之眾。
當鐵木兒拿出塞基琉的頭顱,那眉頭緊鎖,臉色蒼白無比,表情相當凝重的頭顱在出現的那一瞬就徹底讓那些士兵們失去了堅守的道理。
萬人臣服,講道理鐵木兒也沒有見過這種陣仗,但是真當這一天到來,他也是能夠坦然面對的……
與鐵木兒相似,瑪吉納所帶領的另一批人馬很快的就按照之前他們派去的姦細的口供,順着路找到了隱藏在王城根下,城牆密室之中的彎刀軍隊。
說起來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因為那名副官的存在,彎刀軍隊雖然震驚於申乞的死亡,也疑惑於為何他們會這樣輕易的死去,但是有副官的鎮壓,很少有人做出擾亂軍心的事情。
而那名副官在面對瑪吉納的時候儘管一臉的凝重,但是卻保持住了自己的內心,竟然要與瑪吉納進行談判,這是瑪吉納根本沒有想到的事情。
說起來他也是真的心大,副官應該是明顯的感覺到身後的彎刀軍隊已經有些慌亂了,只是礙於他的統率還並沒有爆發出來,但是若是真的起了衝突,副官似乎是意識到了,面前這些死士只需要簡簡單單的殺死幾個領頭羊,包括他在內,一切事情就只會是順水推舟的樣子,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所以他直接了當的放棄了武力抗爭的想法,冷靜的分心了關於申乞死亡的原因,得出的理由是因為申乞其實早就已經被這群人玩弄在股掌之間了,他相信就算今日他們在此成功的擊殺了這些看起來來者不善的黑衣人,他們也絕對沒有辦法在如今兇險無比的巴克特里亞城中順利的接受國事,沒有鋪墊,便沒有成功地可能,識時務者為俊傑,甚至還能夠反過來利用困境的,這名副官徹徹底底讓瑪吉納刮目相看。
……
而在王宮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此次真正革新的領導者,沒藏王后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事情發生了戲劇的變化,原來最不可能領導此次行動的人——也就是古魯克,反客為主,成功的說服了場間的大臣,以及最重要的——沙溪府的修行者們的支持。
沙溪府的長老本應該是最難以說服的人,畢竟他才是最有決定權的那個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看他的臉色,當權力失去意義的時候,力量從來都是重新構定秩序的那種因素。
只不過沙溪府的外門長老卻從古魯克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前景,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之後,又派一名弟子前去宗門彙報情況,具體會怎麼樣安排,古魯克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過具體他們有沒有辦法按照之前沒藏王后的計劃去推行進度這就不得而知了。
霍牧在確定了古魯克的安全之後,便率先離開了這裏,至少他應該先去找那個叫做楚中梧的男人,按照庫格羅素他們所說,那個叫做楚中梧的漢人應該此時會將原先申乞隱藏在王城之中的軍隊接手,正好他也告訴楚中梧古魯克的身份,免得古魯克被自己人給殺死。
至於古魯克和庫格羅素的抉擇的問題,這結果應該是很明顯了,古魯克明顯想要的就是自由罷了,而阿帕奇部落卻有着自己的使命,只要是雙方接觸之後,協議應該很快就能夠達成。
……
此時在月輪寺中,法會已經走到了最後的階段,也就是所有人放下酒肉,等待許久的重頭戲該來了。
庫格羅素是與最開始的樣子完全沒有改變的,酒肉美色的誘惑根本沒有能夠改變它的內心,相反,他也是在這種環境下久坐,就越是能夠達到內心的空明,越來越感受到此次任務的重要性,這是大薩滿不知道醞釀了多久的計劃,為了這次計劃他一定會奉獻出自己的一切的。
懶圖兒也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其實他也並不是多麼在意那些佛女的姿色,只是為了他們這邊的感覺不那麼違和,只能夠由他來負責融入氣氛了,至少馬賊本該有的那些感覺,他是表現的完全在線的。
庫格羅素全神貫注,卻並沒有注意場間的事情,今日的競爭結果已經不是他在乎的了,只要接下來將所有人控制住,佛子的歸屬問題,隨他們怎麼說。
他等待的是來自鐵木兒和瑪吉納的信號,只要有火箭衝天而起,隱藏在地道之中的阿帕奇戰士便會魚貫而出,從後山直接向前將整個月輪寺的現場包圍,當然來自寺外的阿帕奇戰士也會前來接應,防止有人逃竄。
更重要的是不能夠讓任何消息有機會透露出去,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會被捆綁起來,也不管他們究竟是什麼身份了,畢竟計劃的萬無一失才是最重要的。
……
“來了!”突然王城防線一根明亮的火箭射向天空,與此同時,幾乎是同時,在巴克特里亞城西面的方向,同樣有一根相同的火箭衝天而起。
庫格羅素輕輕地放下酒杯,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