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子嬰番外
侍從不敢多問,便去找了黃門,加急稟報丞相
這可不是小事,今日是繼承大統的日子,百官都等在宗廟外了,這時候病,那是不給當眾推舉他的趙丞相面子。
趙高出身低微,如今身在高位多年,養出了個傲慢的性子,最恨別人應為他的出身看低他。
如今聽聞子嬰這般做法,不正是不將他放在眼中?
照趙高的想法,子嬰得了這個機會是要感恩戴德的,他就算是得了病,爬也得給他爬到宗廟去。
哪怕他只在那位子上待幾日,也是要對他趙高畢恭畢敬,直至被殺。
趙高在來的路上想子嬰此舉的用意,眉頭緊鎖着,袖子間養得蜘蛛窸窸窣窣地爬出來。
平常這些小玩意兒他喜愛的緊,如今卻覺得煩了,便彈起指頭一個個撣走,有一隻不識相,老賴在袖口,便被他捏起來摁死在車廂的壁花上。
子嬰所住之處很快就到了,小黃門對性情陰晴不定的趙高也憷得很,戰戰兢兢地低聲稟報,趙高瞥那黃門一眼,見他身子一抖,便低哼一聲,大踏步往門裏去了。
子嬰躺在床上,看着房梁,身上蓋着絲被,靠着外側的手上握着一柄劍,這是一把好劍,他曾用這柄劍與始皇帝比過,雖只有一次,但也是險勝過了。
機會只有一次,他很緊張。
腳步聲愈發近了,子嬰做出痛苦的表情來,面上滿是汗水。
等趙高快走到近前時便走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來,掙扎着要支起身,“丞相,您如何能親自來?”
趙高表面功夫做的足,哪兒會叫他真起來,忙客氣一句,“不必起身,某擔心大人,特來探望,要知道,祭祖之時生了病,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趙高聲音尖細,這話聽起來陰陽怪氣。
確實不是好兆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子嬰眼神暗了一瞬,也不掩飾,失落道:“子嬰與父親向來無緣大統,不若今日便算了,還請丞相通融一番。”
這如何使得?這位子子嬰非上去不可,子嬰這時候死了,獲利之人只有她,眾人便都知道是他殺的。若日後登位,更是名不正言不順。
只有子嬰登了位,再意外而亡,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坐上那個位置!
“大人還請莫要意氣用事,這天下,應當是您的。”趙高矮着身子,低聲勸,子嬰看着他那張慘白的面孔反胃極了,扒着床沿乾嘔出聲,半天也沒嘔出些什麼來。
趙高伸手扶他,兩人離得更近了,但子嬰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於是他靠着趙高,拿沒握劍的右手握着絹子抹了抹嘴,才要開口,堂后便傳來少年的呼喊:“父親!葯好了!”
那少年邊跑邊喊,邁入屋子裏的時候卻被那門檻絆了一跤,臉朝下磕在地磚上,手裏滾燙的葯汁也盡數撒了精光。
他顧不上自己流血的面孔,爬起來,“父親,廚房還有備用,我再去取一碗。”
子嬰看着少年被燙的通紅的指尖,垂眸斂目地笑了聲,啞着嗓子道:“罷了,左右我也沒做那位子的命,這葯,不必喝了。”
趙高鬆開扶着子嬰的手,他方才可以鬆開他去接那碗的,可總不能讓未來的王上一腦袋磕在床柱上,子嬰在他手裏,一點事都不能出。
“快去取,不要耽誤吉時。”趙高厲聲吩咐那少年。
少年又慌慌張張要出去,這時,韓談舉着一卷竹簡步履匆匆地過來,未曾通報,便進了房間,失態大喊:“不好了,大人,宗廟的臣子們聽聞您病了,已然鬧起來了!”
子嬰還未說什麼,趙高便已經劈手奪過那竹簡。
新刻的竹簡一點點攤開,此時子嬰倒也不緊張了,呼吸也平穩了些,趙高背對着他,這個角度好極了,他可以一劍刺穿他的后心。
灑在地磚上滾燙的葯汁根本不是什麼治病的葯,是使人頭昏無力的藥草湯,這葯滾燙的時候沒有半點特殊異味,只有當放涼了,才會被精通藥草的人聞出來。
這葯加了計量,雖不入口,可潑在地上也能使趙高這樣的人頭昏眼花一瞬。
這些日子,趙高為登位之事奔波,本就有些疲累,此時一低頭眼前竟然一黑,他閉眼的那一瞬,背後又風襲來,他想側身避開,身體卻被不知何時到了身旁的韓談按住。
下一瞬,刀劍入肉的聲音清晰的響在眾人的耳畔,趙高情急之下揮出一掌,將韓談擊退數米,這一劍扎歪了些,子嬰眉頭一皺,不等趙高說話,便再次手腕用勁,將那劍在趙高身體之中生生攪了一圈。
劍入了肺,此時趙高是真說不出話來了,只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子嬰,那膝一彎,跪倒在子嬰面前。
他袖間窸窸窣窣又爬出幾隻蜘蛛來,韓談與那少年都沒去管,只愣愣地看着死不瞑目的趙高。
他,就這麼死了?
這一切丁點兒不真實,外邊的陽光也晃眼了起來,子嬰身子晃了晃,脫力靠在床柱上。
那少年跪下來,顫聲道,“父親……成了,我們殺了他!”
子嬰似想起什麼,掀開被子起身,因着腿軟晃了兩步,顧不上儀錶揪起少年的衣領將他提起來,“走!快走!”
他眼裏有些淚,少年哪裏看到過父親這般模樣,嚇得忘了言語。
子嬰的淚要落下來了,他鬆開少年的衣襟,在床榻上胡亂翻了翻,翻出一把鑰匙來,那鑰匙小巧無比,正是皇陵的鑰匙。
他將那鑰匙交給少年,“帶着這鑰匙,去尋一個女子,金眸白髮,長得極美的女子,是你姐姐,走!走!”
子嬰聲嘶力竭,此是兩個走字皆破了音,只將自己的兒子往後門的暗道推。
“改了名字!忘了來處!去尋她!日後便聽她的話,莫再認我這個父親!”
少年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握着鑰匙直愣愣的站着。
子嬰狠狠一甩頭,瞪着少年,柔軟的中衣劃出個凌厲的弧度來,低吼,“滾!”
少年一個激靈,回過神,那滾字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如一把薄如蟬翼的刀,刺進心裏。
韓談忽而想到什麼,也說道:“小公子,走罷!我與你父王留下來,趙高,還有越王八劍在吶。”
韓談已經老了,說這話的時候笑的皺紋都起來了,與往常給他從外邊待新鮮玩意兒的時候別無二致。
但少年知道,從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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