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九華與張良面面相覷半晌,倒是九華先耐不住,伸出一截蔥白的指尖戳了戳龜殼。
殼子晃晃悠悠地搖了搖,受不了似的朝張良那邊挪了挪,不知怎麼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委屈。
九華登時被它的嫌棄勁兒給氣着了,沖它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張良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壓着嗓子笑了一聲,“是它不願意的。”
九華躊躇一會兒,覺着自己還在乎什麼演算時的形象,這河圖洛書恐怕就與她無緣了,於是小聲道:“一同看也好的。”
她忽而想到什麼,問:“你不會真和玄武有什麼關係吧?”
張良聽了,話里都帶了笑意,“我能與四靈之一的玄武有什麼關係,莫要多想……”
他話才說完,眼前便一黑,耳邊傳來轟鳴之聲,好似有人拿着鼓在他耳邊重擊,張良喉中湧上腥甜來,案几上上的菜還一點沒動,雅廳之內也沒有熏香,下毒絕無可能。
他難受的很,腦子卻轉的飛快,來這雅廳,動的東西只有那桂花茶,張良眼前黑白交錯,人影重重,幾乎看不清九華的模樣,卻能模糊看到她端起桂花茶湊到唇邊想要喝一口。
他驚怒交加,想伸手卻沒什麼力氣,一隻手死死扣着桌案,另一隻手卻半點抬不起來,最後只能驚喘一聲,藉著身子往前墜的力道掀了案幾。
桌上沒動的兩屜青竹花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再也看不出花的樣子了,那新菜和花茶也碎在地上,淌了一地的水。
張良掀翻了案幾,再沒了支撐,朝着九華的方向跌過去。
這模樣將九華嚇到了,忙將手裏的茶杯扔到一邊,扶住他,扣住脈門,脈搏跳的極快,卻不像是中了毒,只是跳的快,看不出有什麼毛病。
此時李左車也早已回到屋內,張良掀了案幾的那一下動靜極大,他聽見了,愣了一下,想去問隔壁的趙姑娘怎麼了,卻又覺得不合禮數。
張良此時只覺得六腑都要炸開來,經脈之中的靈氣更是涌動的瘋狂,好似要從他七竅之中衝出去一般,那浮在空中沒人理的胖白玉龜殼瑩白的光一閃一閃,最終咻的一下,從張良心口而入,隨着他的悶哼,消失在體內。
“張……張良……”九華何曾見過他如此痛苦的模樣,不過片刻,他的衣衫顏色便深了一層,竟是全部汗濕了,縱使這樣他也只是悶哼了幾聲,幾乎一聲不吭。
她又將手搭在張良的脈上細細琢磨,他內息紊亂,似乎是兩股靈力在體內產生了衝突,她垂眸細細思忖了一會兒,開始還琢磨不出什麼,可越到後來越覺得張良這個狀況熟悉。
這不是她繼承蒼龍血脈那一日的癥狀么?
那一日她也是驟然聽聞“蒼龍”之名便毫無預兆的疼暈過去,說起來……還是張良陪着她度過那難熬的一夜。
九華一身內力與靈氣,已不愁照顧不好人,她抓住人腕子,默運功法,下一瞬便帶人到了床榻,塌是理過的,乾淨的不得了,張良半夢半醒之間被人放到軟乎乎的床榻,才半睜開眼,便看見九華在一邊倒了水,湊到他唇邊。
他微張了唇,順從喝了,聽她說:“不是中毒……與我當年傳承蒼龍之魄像得很,可你體內並無蒼龍血脈以及精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張良想對她說不必擔心,可真是疼得一個字都講不出了,只覺得時間過得慢極了,每一瞬都是折磨。
“天之四靈,以正四方……”九華小聲的重複這句話,忽而想到什麼,堅定了眉眼,她閉上眼,細細去尋找記憶之中的蛛絲馬跡。
在韓國之時,解開銅盒后從裏面尋出的紅色的琉璃般的珠子,那是蒼龍留給自己七位傳人的禮物,可如今蒼龍神魂皆在自己體內,那珠子呢,是否還有用?
她不是尋常人,本就是做出來撐在蒼龍神魂的一具肉身罷了,與蒼龍有着剪不斷的關係,可張良呢?他為什麼會與玄武有牽連?
是從什麼時候起?
難道……是《共工籙》?
水神共工!玄武屬水,難不成從那時起一切皆有定數?
她細細的想,繼承神魂之時自己的修為,又想去探如今張良的修為,可這是私密事,她不能善做主張。
張良也漸漸摸到些門道,隨着那白潤潤的烏龜殼殼進入,他腦中似乎多出些東西來,共工籙如今藏在他體內,與河圖洛書相融,居然令他多了些記憶來。
他竟然當真與玄武有些關係,與蒼龍一樣,玄武亦有傳人,若說九華就是蒼龍本龍,那他便是玄武所選傳人,若是大乘之後飛升,那便能做真正的四靈之一。
這一劫宛若洗精伐髓,將經絡之內的雜氣盡數颳去,剝皮刮骨恐怕也只有這般了。
張良疼得恍惚,他恍然想起九華當年也有過這麼一段,現如今他知曉當時她又多痛了。
九華嘆息一聲,她幫不上什麼忙,張良此時的汗多得不正常,濕透了衣衫后,全蹭在簇新的被褥上。
不知不覺天色暗下來,時至深夜。
正當趙熙凌決定枯坐一夜挨過去的時候,卻有人將房門拍的乓乓響。
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沈仲着急的都變了調的聲音,“趙姑娘!求您去看看先生!他睡着又咳醒,可吐了血!”
九華眸色一黯,開了門,沈仲急紅了眼,“姑娘,先生今日出去了一趟,只吃了一塊麥芽糕,沒別的了……他……他!”
沈仲說不出口,李左車也許是被氣的。
這要是說出去了,先生日後還怎麼面對趙姑娘?
九華聽了,才往外邁出去一步,屋內張良便悶哼一聲。
修為到了他這地步,是聽得見門口的聲音的,除了大義,在這方面,他從不是什麼君子。
“九華,水……”
他只將趙熙凌的字含在口中輕輕喚了一聲,甚至他自己都聽都不清楚,可他知道,她會先來倒水給他。
趙熙凌邁出去的步子收回去了,沈仲急了,按住門板,央求,“趙姑娘!”
九華腳步一頓,還是先走到床榻邊,為張良倒了水,他出汗太多,若不及時飲茶,恐怕會有危險。
九華將水杯里的水讓他一點點喝完,輕聲道:“我須得去看一眼,我答應了治他。”
張良應了一聲,卻用手虛虛握住九華的腕子,趙熙凌不禁想起自己傳承蒼龍神魂時央求張良留下陪她,便不捨得甩脫他
這是她年少時就心悅的人,她怎捨得令人難過。
她對着放在劍架上的長風喚道:“長風,去看看李先生的脈象,回來說與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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