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方才說完,就覺得手中的劍輕顫了一下,九華微微感受,卻沒什麼不對勁,於是又對張良說:“長風同意了。”
張良微彎着眼笑了一聲,沒多提她的劍,轉而又說起別的來。
沈仲拿着空了一小半的荷包回到李左車的車架旁,見他撩開帘子看他卻不伸手,他知道先生是想問開不了口,但要實話實說,他自己其實也開不了口。
於是沈仲將那鴉青色的荷包遞迴去,躊躇半晌,說道:“張先生給趙姑娘買了……買了一條……頭繩。”他說著咽了咽口水,沒敢去看先生的臉色,“說是給姑娘系在劍柄上……”他又頓了頓,緊閉着眼,豁出去一般說:“是紅的。”
李左車卑鄙兩個字堵在喉嚨口,像是一口唾沫竄進了氣管,於是撕心裂肺地咳起來,慌得沈仲連聲喚他,跳上去為他撫背。
“先生,定的衣裳五日後便送來了,全是您常穿的樣式……”沈仲說著,看了眼街道對過的麥芽糕,問李左車,“先生,您雖喜愛吃甜的,可您如今這樣咳喘,麥芽糕還是不要吃的好……趙姑娘……”
李左車咳得頭暈,發了一身汗,他靠着身後的軟墊,輕聲吩咐,“去買。”
“先生!”沈仲提高了聲音,還想要勸,可李左車抬眸看了他一眼,只重複道:“去買。”
沈仲沒法子管他,只好磨磨蹭蹭下去買去了,他走路一步一步地挪,好似再慢點先生就會後悔,會喊住他。
可李左車看着沈仲的背影,只落寞地笑了笑,“我這樣的身體,想吃甜,便只能想么?”
他怔怔得出着神,想的也不知到底是麥芽糕還是姑娘看見他棋差一招時候的笑,待回過神,轎已經穩穩地落在酒樓門口,轎中沒有小桌,轎子的角落放了一塊荷葉包好的已經冷硬的麥芽糕。
李左車將那冷了的麥芽糕撿起來,撥開荷葉咬了一口,冷掉的麥芽糕沒有熱的那麼甜,許是放的久了,荷葉的香味更重了些,嘗起來有一絲苦味,可他還是枯坐着將那麥芽糕一口一口吃完了。
沈仲想要喚他,可一抬眼又看見前邊的人,他一口氣堵在胸口,恨不得車架里的先生睡過去了才好。
酒樓門口路寬敞的很,許多車架停在一邊,等着進去打牙祭的主子,李左車的亦是零時租來的,並不起眼,張良與九華都沒發現,如今項羽是在城外,秦王宮之內的勢力也是自顧不暇,在外面反而安全了許多。
長風抓在九華手裏,兩端墜着小珍珠的細紅繩晃悠悠的,看着喜人,可但凡人的那柄劍的人,都不會覺得拿劍的人好相與。
張良低垂着頭,與九華講了一路這一個多月發生的趣事,其中有一件聽得九華眼睛都亮了,是張良在那間下邳小屋后的河流之內摸到了一幅圖。
“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布帛上的字竟完好無損。”張良笑着感嘆。
“可你為何要下河?”九華眼睛亮晶晶的,好奇他去那河中的理由。
張良假咳一聲,垂眸不語,他靈氣屬水,自然是在水中修行更好,他不想讓九華知道。
她厲害的很,修行這麼些年,張良知道能五靈根雖是頂號的天賦,可修行的速度極慢,可就算是這樣,他如今與九華的修為不過將將平起平坐,認真起來他還是打不過她。
九華聽不見他回答,於是自己猜起來,“莫不是想抓魚吃?”
張良笑着搖頭,岔開話,“回去我將那布帛拿給你看,瞧着像是奇門遁甲,你或許感興趣。”
九華天生愛這個,眼睛噌的一下更亮了,雖是抿唇不語,可任誰都瞧得出她開心。
兩人邁步進門,店裏的小廝似乎認得張良,見着兩位,忙迎上來,“先生回來了?喲,天子閣趙姑娘!今兒廚房出了新菜式,給您送過去嘗嘗?”
九華嗯了一聲,雖是不咸不淡,但還是比尋常冷淡的模樣好了些許,那小廝愣了一愣,瞧了趙姑娘身邊的男人一眼,只見他笑着沖他搖了搖頭,“兩屜青竹花,上壺桂花茶,多放些黃糖,送到趙姑娘那兒的雅廳。”
小廝誒了一聲,麻溜兒地跑了。
九華急着想看他的“奇門遁甲”,便與張良快步走向雅廳,將紛紛擾擾的大廳丟在身後。
小廝的手腳極快,兩人到的時候,茶與糕點都已經擺好,新菜也熱氣騰騰地分成兩份擺在案几上。
兩人不急着碰吃食,張良從袖間拿出一長卷卷好的布帛,放在一邊的地上,方一展開,九華便看到黑黑白白的小點,形成兩幅圖畫。
她對着兩幅圖熟悉的很,不是什麼奇門遁甲,而是河圖洛書。
河圖與洛書兩幅圖裏什麼沒有?太極、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風水皆由此衍生,怎麼是奇門遁甲四個字能概括的?
“你怎會得到這個?”她似是驚訝至極,“撿的?”
張良見她半張着嘴,怔了吧唧的模樣覺得可愛至極,像一隻舔了口酸棗兒的小貓,他將到唇角的笑壓下去,答:“是,我在那河流之中睜開眼,便見這布帛翻卷着從我身邊飄過去。”
“撿的?”九華輕聲重複,發著怔,看一眼那圖,又看一眼張良。
九華伸出一隻小爪子,將那布帛小心翼翼的捲起來,悄悄往自己身邊拖,“這河圖洛書,我先看幾天唄。”
張良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正色問:“何不能一同看?”
九華不舍地看着那布帛,又矛盾似的看了眼張良,耍賴似的咻的一抽。
“嘗有言‘龍圖出河,龜書出洛’還有人說,河圖洛書是‘龍馬負之於身,神龜列之於背’我好歹是條龍,龍馬也與我共了半個血脈,張三先生您瞧,河圖洛書在一起呢,我想先看龍馬的河圖,可也不能割一半給你。”
九華嘴上不停,“我也不是不還,我推演完就還你……”她也不是不想和張良一同看,可她推演起奇門遁甲與八卦易術來茶飯不思,書簡竹片與布帛齊飛,着實不太好看。
張良笑着看她,覺着是吃了酸棗的小貓翻了個身,將白嫩嫩毛茸茸的肚皮露出來沖他撒嬌。九華何曾與他人如此親近?她自己察覺不出,可張良是知曉的,這張芙蓉面尋常好似冷麵的謫仙,何曾真心露過軟乎乎的笑來?
如今這笑衝著他露出來了。
張良還想多看會兒,於是做一副郎心似鐵的模樣,好似半點沒被說動。
九華見他半個字不說,斂着眸子,她仔細看他神色,奈何張良想藏的心事,誰能看出來,於是她一無所獲,只能小貓似的將毛茸茸的肚子又翻出來些,衝著人喵喵叫喚。
“先生,張先生,子房,張三先生~”九華為了這張圖臉面都豁出去了,覺得這樣要是張良都不同意她可以不做龍了。
張良聽着她蘸了糖似的變着法子喚他,胸膛里的物事不聽使喚,咚咚地跳,他險些就要答應,恨不能再給她捎個彎月回來,但張良忍住了。
他將到了嘴邊的好字兒咽下去,裝聾作啞,還悠閑地喝了口茶。
九華見他還不同意,好似也惱了,她一下子站起來,“它又不認你,我是蒼龍,河圖定然喜歡我,你還能是玄武不成?你叫一聲洛書看它答不答應!”
見九華氣的話都說的顛三倒四幾乎口不擇言,好似小貓看不見的毛都炸起來了,張良實在忍不住,帶着笑,當真喚了一聲:“洛書。”
他本是說笑,卻不曾想九華懷裏的河圖洛書竟散出瑩白的光,九華被這光芒刺的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那精緻的布帛竟變作一枚白玉的龜殼,直豎起來在二人面前緩緩旋轉,好似生怕人看不見它背與腹刻着的兩幅圖一般。
九華又怔住了
真……真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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