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梅紅
黑琉璃，灰外牆。
綠色的廊柱與雕花窗欄肅穆雅緻，屋頂彩畫繪着河馬負書和翰墨卷帙，呈現一股淡然悠長的意境。
閣前，假山堆疊，小橋流水，池邊有題碑，刻了從前多位文學家的真跡。
夙瑜在這一呆又是一上午。
今日早晨接到消息，確定了霧霆國使臣來朝的時間。
算上旅途舟車勞頓，約莫十來天就會到。
又合上一本書，夙瑜閉上眼睛，理清複雜的思緒。既然已經決定釋懷，那麼，越要盡她所能把收尾工作做好。
藏書閣的書何其多，夙瑜就算一目十行，也無法在短短几天看完。
更別提大海撈針的尋一味葯。
……
轉眼，七天過去。
百草堂里，梁辰在院子裏來回走動。
師傅出的這道題對還未入門的人來說的確難度頗高，連他都不由為夙瑜擔心。
“別晃悠了！”
百里疆躺在椅上，被他走來走去弄煩了，皺皺眉頭。這種事，得看天分，若她真是那個有緣人，《無影》自然是她的。
想什麼來什麼。
這想法剛落，夙瑜的身影已如期而至。
她今日也是男裝打扮，一身便衣清清爽爽。
看見夙瑜的身影，百里疆挑起眉頭：“怎麼樣？你制出暗香了么。”
說不期待是假的，看見她真的來了，百里疆的心倒是安了不少。
“請先生先服下這枚解藥。”
夙瑜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拿出一顆白色的藥丸。
梁辰看着那藥丸，驚訝道：“你竟然在七天之內既做了暗香又做了解藥？”這可算驚到他了。
百里疆撇了一眼搶自己話的徒弟，不動聲色的接過藥丸扔進嘴裏。
夙瑜見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吞下去，眼裏閃出一絲驚訝，畢竟她是個新手，能這樣交於她百分之百的信任是難能可貴的。
驚訝之餘，夙瑜的心情是忐忑的。雖然自己測試過，但她畢竟從未聞過真正的暗香，並不知道自己制的是否成功。
想到這，夙瑜平靜的面容越發多了几絲嚴肅。
她掏出一個金色的小鐵盒遞給百里疆。
百里疆接過鐵盒，打開盒子一角，聞了聞裏頭散發出來的味道。
只一秒，他的眼睛瞬間通紅，整個人就像發了瘋一般。
“師傅！”梁辰看見百里疆的變化，臉色微變，上前拖住他的手臂：“你怎麼了。”幸好，只是瞬間，這會解藥的藥效上來，百里疆已經恢復神智。
“這暗香着實可怕。”
回過神，百里疆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他道：“你是怎麼尋到梅紅的？”
雖然《無影》傳男不傳女，可到他這輩，師姐到死也沒能尋到一個滿意的徒弟，便將這《無影》交給他保管，並傳授了一些精髓。
譬如這第一篇中的暗香，獨這梅紅最難尋。
夙瑜得到認可，鬆了口氣，說：“其實，我也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到第六日還沒有線索，她乾脆去梅園摘了些梅花瓣。
梅花殷紅，捧在手心如血。她忽然有了靈感。
臘月寒梅，最美的，便是伴着雪花飄落的時候。那時的梅花，最紅。現如今沒了雪，她費了大番功夫才弄到一塊小冰。
將摘的梅花瓣磨成粉放在冰塊中，讓它慢慢融化，經過一夜烘烤，花香自來。
最後，加入其餘五種藥材。她理解的暗香便完成了。
“你這丫頭倒是聰明。”百里疆聽完她的講訴會心一笑，“既然你制出了暗香，我也會遵守約定。”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色玉瓶：“這裏面有紙上花的解藥，可算是費了我一番功夫，你回去儘快給中毒那人服下，三天之內吐盡濁物便可。”
“多謝師傅。”
夙瑜接過玉瓶，勾唇一笑。
梁辰在一邊打趣：“往後我可是你大師兄，快叫一聲聽聽。”
“師兄。”夙瑜不是沒聽出他的調侃，不過，既入師門她自然還得叫梁辰一句師兄的。
梁辰聽了她那一聲，微微一愣，隨即笑起來：“誒。”如此不驕不躁，忽然覺得，有個師妹也不錯。
三人其樂融融，一同吃了午飯。飯桌上，夙瑜才吐出自己的顧慮。
“思考再三，我還是要將此事告訴二位……”
百里疆和梁辰默默聽她講完，陷入沉默。原來，夙瑜是講了要去和親的事，這也就意味着，他們能相處的時間只有這麼短。
“好呀你這丫頭，先斬後奏！”百里疆搖搖頭，她若真去了霧霆國，見面自然是難了。
這不白白丟了一個好徒弟。
“這事也由不得我。”夙瑜苦笑，她也想過要不要告訴他們逃走計劃，可想來想去，畢竟才認識幾天，她並不能全然信任他們。
“沒事，師兄一定會來看你的。”梁辰看着她的表情，安慰道。
“可是我這拜師好像學不得幾天，總歸有點慚愧。”夙瑜嘆一口氣，暗暗瞥了瞥百里疆。
百里疆怎麼不知道她的心思，他長飲一口酒：“罷了，不論幾日，師傅還是師傅！”
夙瑜：“嗯。師傅，我會好好學的。”
在一片暢談中結束，夙瑜該回宮了。
行走在路上時，她忍不住想，似乎重生以後，她的生活都沒有再圍着景玉宮打轉。感慨之餘，摸了摸懷中的玉瓶，夙瑜該解決的是如何喂明皇后吃掉解藥。
這次她不能偷偷來，不然就算餵了解藥，明皇后也會再次中招。而且，那個同翡翠有聯繫的男人……
是時候，正式攤牌了！
晨光熹微，雨後轉晴總是令人心情愉悅。
今兒去未央宮的路上，小茹也發覺自家主子分外開心。
歡樂的情緒會傳染，在跟了夙瑜一路后，小茹也忍不住問：“公主，你有什麼好事么？”最近公主老是有很多事要忙的模樣，成天不見人影。可她也明顯覺得，這比起那個從前待在宮裏的公主開心多了。
“好事？”夙瑜愣了愣，隨即明白她的意思。她似笑非笑地說道：“小茹，心情這個東西嘛，不是一定要有好事發生才好的。有時候，我們也要學着讓自己開心起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必較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