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松：2025年9月25號（二）
阿松不想就這樣回家，他的心中有一股壓抑着的怒氣，但是他不知道這是生誰的氣，他找不到發泄的地方。阿松坐上自己的車，開始漫無目的的開着。
他中午沒有吃飯，此時他再一次感覺到有些頭疼起來，阿松往左邊拐了個彎，在路邊停下。
阿松在自己家附近的一間小店吃了點東西，他喝了一口熱茶，雖然今天的天氣炎熱，陽光此時就像要將地面烤熟，但是阿松此時仍然感覺非常舒服，熱茶從他的食道往下流去，將他昏昏欲睡無法集中的精神一下子激發起來。
下午四點。
再一次站在醫院門口的阿松有些氣悶，他此時可能明白自己究竟在氣什麼了。但是他沒有辦法對誰發泄出來，他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進了醫院裏面。
他再一次來到那間病房裏面，少年正在睡覺，阿松看見一份卷子放在床頭柜上，此時李元已經不在這了，阿松想了想，最終沒有推開去進去，他在門邊看了看熟睡中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李醫生走到了他的背後。
“......”阿松轉過頭去，他似乎看見李醫生有些想要開口的神情。
“李醫生，有什麼事情嗎？”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李醫生搖了搖頭，但是他的這番話恰好證明了他確實有話想說：“你下午走的時候，李元看見你了。”
“哦。”阿松點了點頭。
“不過我看他也沒有什麼反應。”李醫生走近了幾步：“我已經用了新葯了。”
“麻煩你了。”阿松抬頭望向上面，他發現牆角有一個攝像頭。
李醫生沒有再說什麼，他默默地離開了，阿松卻坐在了走廊上，他的心情並不好，他不願意接觸這些東西，但是他不知道還好，但是他知道了，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忽略。
不知道婷婷下班了沒有？阿松看着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有些恍惚地想着。
阿松在晚上將近六點的時候離開了醫院，這醫院背後是一段施工工地，而施工方似乎想要將工地旁邊的一連串廢棄的樓房一同拆除，此時阿松正開車在一邊是廢棄樓房一邊是施工工地的小路上。自從開始施工之後，這裏幾乎沒有車到達。
“啊！”阿松沒有開車內空調，因此他清晰的聽到一聲慘叫，從左側的黑暗樓房當中傳來。阿松有些驚訝，他踩了踩剎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只有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聲，此後再也沒有什麼聲音，他有些不安，但是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想了想，直接將車掉頭，他亮起了遠光燈，將自己的小轎車直接從樓房之間的小路開了進去。
剛才的聲音，是哪裏來的？
“嗯？”就在這時，阿松餘光瞥見了一個被車燈照亮的角落，他沒有看到角落有人，因為角落旁邊是一棟建築遮擋，但是燈光照進了角落當中，在旁邊的牆上反射出一道影子。
是個人影。
“請問你需要幫忙嗎？”
阿松將車稍微開近了些，他看見一個人蜷縮着靠在建築牆邊，此時那人的身體渾身顫抖，似乎是非常難受。
阿松下了車，他跑了過去，他看見一個年輕的男人鎖在角落，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他臉上滑過，阿松無論怎樣沖他喊話，那人都無法說出一句話。
阿松有些慌了神，他掏出了手機，直接撥打了急救電話。
他不敢亂動那痛苦地神情扭曲的人，阿松不斷地嘗試和他說話，然而那人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阿松背後被冷汗濕透，正好就在這時，救護車來了。
“這邊！”阿松大聲喊着，此時他的手機似乎響了起來，但是阿松沒有管自己的手機，他有些欣慰的看着穿着白色衣服的醫護人員。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在救護車背後停下，阿松看見李醫生從出租車上下來。
“阿松。”李醫生一下就看見了他：“你怎麼在這？”
“是我打的急救電話。”阿松看着李醫生身上穿着的正常的衣服，李醫生沒有穿着白大褂，恐怕是他準備下班的時候卻接到了這個電話，急急忙忙的讓司機帶他來這裏了。
然而令阿松有些難堪的是，他看見送李醫生來的那輛出租車打開了門，從駕駛位上走出來的，正是李元。
阿松轉過頭去，他竭力令自己面無表情，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魔障，阿松也不例外。
“我過去看看那人怎麼樣了。”阿松不想在這裏停留太久，轉身往救護車走去。
救護車的人員動作很快地將那人送上車上，李醫生直接上了救護車，阿松悄悄的看了看四周，他沒有發現李元。他心中鬆了口氣，他目送着救護車離開。阿松想起來自己的車就在附近，他重新往那一片黑暗的建築裏面走去。
但是很快，阿松的臉色就黑下來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小車背後還停着一輛出租車，李元就站在車的旁邊。
阿松冷哼一聲，他打開了自己的車門。
“我們能不能聊一聊？”
李元的聲音傳來，阿松心中一股強烈的怨恨忽然間涌了上來，他頭也不回地回答：“不能。”
“為什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阿鬆手機上的信息提示燈亮了亮。應該是剛才那個未接來電。阿松想到。
“都這麼多年了.......”
“這話說出來你不覺得好笑？”阿松將車門一把拍上，那聲音有點大：“你跟媽媽也結婚這麼多年了，怎麼離開的時候連聊都不跟我們聊一下？”
李元有些尷尬，他看見阿松想要離開，他直接就衝上前來：“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阿松厭惡地側身躲過：“我們和你沒有關係，你過得好過得不好與我們無關，媽媽已經和你離婚十幾年了，你們沒有任何的關係，無論是親情，還是法律，你們都沒有任何關係。沒有。”
“我沒有要想幹什麼。”李元有些凄涼地說著：“我今天在醫院看到你了。就，就跟你說說話......”
“別。”阿松有些不耐煩，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我不想和你說話。”
“我也不是要去找你媽，但是你還是我兒子。”
阿松有些抑制不住自己了，他冷冷的笑了一下：“誰都可能是你兒子，但我不是。”
“再怎麼說，都是血緣......”
“那又怎樣。”阿松重新將車門打開，他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他就應該在救護車來的時候就離開。
“這麼多年了。”李元嘴唇有些顫抖，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這麼多年了。”
阿松沒有說話，他將車門關上，李元有些失魂地站在一旁。因為李元小兒子李醒長時間不退的高燒，加上李元工作一天的疲憊，此時的他看上去非常蒼老，阿松已經幾乎認不出這個人了。
這樣的父親，還不如沒有。
他鑰匙插進了鑰匙孔，將車發動，阿松發現李元的雙手攀着自己的車窗。
“放開。”
或者是阿松的聲音太過冷漠，或者是李元心中心情不好，或者是其他兩人都不知道的原因，李元此時雙眼有些激動地看着阿松，目光當中帶着血絲。
“這麼多年了。”他說著：“我知道這是報應。可是我都有報應了，你為什麼還不肯原諒我？”
李元喃喃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尤其是報應二字幾乎是掐掉了他的最後一絲理智，他忽然間大聲吼道——
“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
“如果我們的位置互換，今天你是我，我是你，我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我們才是受害者，被扔下的是我們，你有什麼資格提這個問題？”阿松將手剎放下：“報應，你說得對，這都是報應。你現在覺得你的生活好嗎？”
李元早已經放開了抓住阿松車窗的手，阿松沒有任何遲疑地踩下剎車，小車登時加速，阿松一打方向盤，小車直接從樓房之間開出了小路。
阿松正在急促地不斷深呼吸，他的白色小轎車一下子開出了大路上，他不想去想那個人，李元就像是一個無法被抹去的噩夢，阿松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他在路邊停了下來，他的手有些顫抖着去拉起手剎，一陣“咔噠”的聲音，阿松扭頭一看，是自己的手機掉下來了。
屏幕亮着，應該是剛才沒有鎖屏，阿松將手機撿起來，上面清楚地顯示着未接來電。
是明婷。
阿松忽然間像被澆了一桶涼水，明婷的名字在這時將他焦躁不安的情緒漸漸安撫下來，阿松現在忽然間很想聽明婷的聲音。
他拿起手機，回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阿松心情開始歸於平靜甚至是喜悅，他率先問到：“怎麼了婷婷，剛才怎麼打電話給我了？”
“我剛才想去你家呢。”
明婷的情緒一直以來都不曾在自己面前隱瞞，此時明婷聲音中的委屈阿松聽得明明白白，此時這聲音就像是一股清流流入阿松的心裏，將他的霧霾洗刷乾淨。
“我不在家啊。”
“啊......對嘛，我就是打個電話給你看你在不在家嘛。”
明婷稍顯俏皮的話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阿松靠在座椅上，車子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旁邊是川流不盡的車流，一盞盞車燈如同霓虹一般明亮。
阿松忽然間很想看見明婷：“你現在在哪呢？”
“我準備到家了。”
明婷的聲音是顯而易見的遺憾，阿松心中也是一樣，然而他也不忍心讓已經快到家的明婷再次出來。“那真是不巧了......”阿松這樣說到。
他似乎聽到明婷的一聲輕輕的嘆氣，阿松心裏忽然間就湧起了一陣溫暖：“沒事的，婷婷，你快回家吧——別讓叔叔阿姨擔心了。”
“好吧——”明婷的聲音有些沮喪，阿松聽到他電話那頭頓了頓，不知道明婷想到了什麼東西，她的聲音忽然間輕快起來：“阿松，明晚下班后我能去你家坐坐嗎？”
阿松自己在車子裏面笑了起來，他忽然間覺得，什麼童年回憶，什麼李元，什麼李醒，都不怎麼重要，他突然間發現，沒有什麼東西比自己身邊的明婷和媽媽重要。
“可以啊。”阿松想了一想：“明晚我也不用在校醫室值班，下班我們一起走吧。”
阿松靠在駕駛座的靠椅上，不知道為什麼此時他的頭完全不痛了，他好像完全平靜下來了一樣。阿松忽然間想到了一件事情，他掛了電話之後，又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依舊很快被接通了：“喂？阿松啊。”
楊天音的聲音傳來，阿松喊了一聲：“媽。”
“在呢。”
“你明天有空嗎？”
“怎麼了？”楊天音的聲音有些疑惑。
“明晚婷婷來我家坐坐，如果你有空......”阿松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知道這句話代表了什麼，他的臉色有些發紅：“如果你有空，要不一起吃個飯？”
楊天音似乎笑了笑：“這必須有空啊。”
“嗯......”阿松聽到楊天音這樣說到：“我明天上午要去一次五中，要開個會，下午就沒什麼事情了，出去吃還不如讓我做。”
阿松微笑起來：“都可以啊，那我明天中午在學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