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第五百零五章

關外的風與大雪沒有長安的富貴繁華氣息,只有冷冽與刺骨;關外的刀也沒有長安的繁瑣雕紋佩飾,只有快意和狠絕。

周少游縱馬廝殺時大腦一片空白,只有揮劍,揮劍,再揮劍。

溫熱的血濺到臉上很快就冷卻,很快又凝固,只餘下令人作嘔的腥味在鼻端縈繞。

大藩國的突襲來得措不及防。

和平常一樣的傍晚,大雪紛飛,周少游依舊去河邊跑步,紀長歲氣喘吁吁找到他時楊校尉已經領兵出城了。

對方突襲顯然已經籌備已久,人數眾多,怕是已有兩萬。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毫無預兆地大藩國就進犯了,從前從未有過。

這一戰,周少游以為必死無疑,可是楊校尉讓他震驚了,平時看着懶散無紀的士兵們今夜全都充滿了熱血,他們就像是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一戰一樣。

最後他們贏了,大藩敵軍被他們打跑,但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們的人,死傷過半。

周少游身上全是血,傷口已經被寒冷封凍,感覺不到疼了。

他站在帳外,聽到裏面嚴肅沉重的聲音。

“顏監軍看到了么,這就是關外每年必會發生的戰事,中原以為關外太平無事,可是誰又知這裏每年會灑多少熱血葬送多少性命!”

是楊校尉的聲音,周少游從未聽到過楊校尉這樣大聲吼出話來。

他一直懷疑劉副監和楊校尉,相比愛跟林校尉叫板的劉副監,楊校尉勉強是個講理的人,至少他看着溫溫和和,說話也比較和氣。

“為何不上報京中?”顏監軍問。

“何不上報?呵!”楊校尉冷笑,“王將軍的摺子和戰書每年要往京中送十數次,可是沒有一次,朝廷有回應!王將軍意圖回京直言,可是屢屢受阻,京中有令傳來,令關外將領不得無詔回京!”

“關外浴血奮戰,屍橫遍野,京中無人知曉。有人不想開戰,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壓下了將軍的摺子。”楊校尉語氣越發寒冷,凍得周少游一哆嗦。

“所以將軍才出此下策,假借去定州鎮亂之名想要悄悄回京,可是在定州被困,京中有密信令他回關外,以他家人姓名相挾。

“如若不是知道紀相回京,將軍怕是只能被迫回來。”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阻止王將軍回京說出關外實情?為什麼要把王將軍的戰報壓下?

周少游站成了一座雕塑,一動不動,帳外站着的不止他一人,可是其他人,都沒有他這樣詫異,他們早就知道,這些事,在軍中已經不是秘密。

他們眼中,只有憤恨和不甘。

他們也如王將軍一樣,被迫留在關外不得回鄉,不得將關外實情傳出去。

而朝中如今能夠擁有這樣的權利的人,能夠壓下這一切秘而不說的人,不用多想,周少游也知道是誰了。

顧侯。

顧侯為何要這麼做?

“聽完了么?聽完了該處理你身上的傷了。”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周少游轉過頭,看到了紀長歲,他一身風雪,已然在這裏站了許久。

他也聽到了楊校尉的那些話,可是他很平靜。

“你早知道么?”周少游問,出聲卻發現聲音低得像是嘶吼而過的北風,齁着,幾乎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麼。

紀長歲並無多言,架起他回帳篷。

“我並不知道,方才楊校尉說了,我才知。”回了帳篷后紀長歲回答他。

血液傷口已經和衣服黏在一起,紀長歲剪了他的衣物,拿了帕子來給他擦拭。

他肩上和背上的傷最深最重,可是他竟然還能在騎馬回來,還能在帳外站那麼久,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已經失去了知覺。

“王將軍故意讓朝中以為關外內亂,讓我們以為楊校尉和劉副監有異心,就是為了讓朝中來人,看到真實的關外狀況,對不對?”周少游看着紀長歲。

紀長歲一點一點仔仔細細把他身上的血都擦乾淨,自己拿了藥箱給他上藥包紮。

“沒錯。”紀長歲答,“當日楊大郎想與我們說的秘密,應當就是這個,王將軍的真正目的。”

“可是為什麼這一次王將軍的書信沒有人壓下來,還派了人來關外?”

身體漸漸回溫,痛感也一點點回來,周少游綳直了背,少年筆挺緊繃的背脊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紀長歲知道他開始痛了,於是加快速度給他上了葯。

“你忘了,林校尉是怎麼送信回去的?林校尉對此事應當並不完全知情,他是顧侯的人,顧侯派他來,可能只是讓他監視關外的情況,可是王將軍他們將計就計,弄出了一個意外,所以林校尉必定會將情況如實相報。

“他們幾次截下來林校尉的信,就是想通過你的手,把信送回去。

“而你送回去的信,已經過了你父親之手,他定然不會看信中寫了什麼,卻一定能知道關外有異,否則那封信不會先寄給他。

“如此一來,顧侯只能如實把信中內容告訴大家。

“而王將軍知道我父母回京,應當也已經想辦法讓他們知道了實情。我來關外之前,我父親準備過來的,但是顧侯有顧慮,我正好想來關外看你,便自請陪顏監軍過來了。

“顧侯對我和顏監軍比對我父母放心多了,哪怕沒有我自請過來,顧侯也不會安排我父親的。

“顧侯並不想開戰,可若是我父親在,知道關外情況,他可以先斬後奏,旁人卻不行。”

紀長歲上完葯,給他穿上乾淨的衣裳。

“顧侯,做這一切到底為什麼?”

“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紀長歲嘆息一聲。

關外年年受到大藩國侵擾,每年一入冬,大藩國都會來侵略一番,只為了搶糧食。

或許只因為每年都只進犯那麼一次,知道打不過,便收斂起來,所以顧侯覺得沒有開戰的必要,也沒有引起恐慌的必要。

他在堅持什麼,蒙蔽自我堅守着他心中的太平盛世么?

可是太平早已只是假象,他若不戰,只會讓敵軍搶佔先機。

這每年一次的侵略,是為了糧食,也是試探,總有一日,他們會找到大楚的破綻,傾力一舉攻之。

屆時關外還能抵擋得住多少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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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舅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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