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脫險
林熙醒過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她眼睛沉的睜不開,身體綿軟軟的,好像沉在深海里,四處不着力,又四處都被束縛着。
意識逐漸回籠,連帶着,昨晚被困在實驗室的實驗間裏,瀕臨死亡時所有的痛苦跟恐懼,也愈漸清晰起來……
不要!
她倏地睜眼,受驚了似的猛然直挺挺坐起來,渾身汗毛倒豎,滿腦袋虛汗,倉惶地看了看四周,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驚恐見胡亂摘掉的扣在嘴上的東西,是個氧氣面罩……
她喘着粗氣,慢慢回過神來,驚魂未定地查看四周,卻發現自己居然在薛博士家裏……
正在打包行李的薛博士聽見動靜連忙走了過來,“你感覺怎麼樣?”
林熙鬆了口氣,虛弱地靠近沙發里,想起昨晚被鎖在實驗間裏、有毒氣體倒排的遭遇,心跳如擂鼓,嗓子卻疼到沒法大聲說話,“到底怎麼回事?”她幾乎以為她會死在那裏面。
“光氣中毒,”博士說:“幸好我昨天想起來有東西忘在實驗室,回去取,這才發現了你。我已經給你輸過地塞米松,防止肺水腫。按理說你應該卧床再觀察48小時,可是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既然醒了,就別再耽誤了。”
林熙腦子昏昏漲漲的反應不過來,薛博士看着她那迷糊的樣子,嘆了口氣,解釋道:“光氣是由通風管道輸進實驗室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製造一個所謂的實驗事故來殺你,但我無意中撞破救了你,現在我們兩個應該都有危險了。必須在他們發現是我之前,離開這裏。”
這樣說,林熙才聽懂了。
她頭疼的不行,閉眼使勁兒掐了掐太陽穴,對薛博士抱歉地慘然笑笑,“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薛博士搖搖頭,“你現在什麼打算?”
林熙把嘴唇咬出了一點血色,費力的摸出手機,撥通了徐歌的電話……
………………
…………
自從海藍住了過來,楚向哲跟徐歌的早餐就很少湊合了。最開始的時候是海藍躍躍欲試給他倆做早餐,但因為做出來的東西連小黑都不吃,後來就變成了楚向哲一早出去買,徐歌天天跟着混飯吃,吃到今天良心發現,特意早起了一天,自己買菜下廚,給他倆露了一手。
麻婆豆腐、宮保雞丁、西紅柿炒蛋外加一個老醋花生米,大早起從廚房飄出去的味道誘惑着海藍這小吃貨起得都比平時早了,飯桌上吃得狼吞虎咽,直衝徐歌豎大拇指,“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手藝,只要你肯管飯,以後我工資可以減半。”
徐歌對自己廚藝的自信能直接跟他引以為傲的偽裝技巧划等號,心滿意足地喝了口熱粥,抬頭揶揄地看了眼楚向哲,“她還有工資?”
楚向哲瞥了他一眼,對桌上唯一的那道辣菜碰也不碰,“比你高。”
“嘖。”徐歌翻了個白眼,笑着把震動的手機接起來,今天早上天氣好心情好,他語調都明快不少,“喂,林熙啊。”
然而剛開了個頭兒,他的好心情就沒有了……
臉色大變中,他把手裏的筷子放下了,“有人要殺你?你現在在哪兒?”
電話里,林熙說了她現在薛博士家裏,徐歌站了起來,“好,你待在那,有任何事情都別出屋,誰叫門都不要給開,等我。我馬上過去。”
徐歌掛斷電話一言不發地直接去了浴場內,輕車熟路地往楚向哲存放各種槍支的箱子走,楚向哲快步追上來,反手關上浴室的小木門,“出什麼事了?”
“有人對林熙下手,她差點就被害。”徐歌臉色完全陰沉下來,他拉開箱子要那槍,打開卻發現裏面是空的,“傢伙呢?”
楚向哲攔着他,“她暫時沒有危險,你先冷靜一下。”
“……”徐歌做了兩次深呼吸,“一定是她調查販毒證據的事被發現了,我擔心下一次的襲擊很快就會發生。”
“不一定。”
徐歌一愣,“什麼意思?”
楚向哲篤定:“以我對殺手行業的了解,這次失敗,下次再派去的人手,一定是最好的。而目前他們能調動最好的人手,還在濱海市,所以,我們來得及。”
“你的意思……”徐歌思索一瞬反應過來,“是哈里斯?”
楚向哲點頭,“按照殺手行動流程,他一旦接受任務,會先去當地和接頭人見面,更新情報並且等待進一步的指令。只要跟着哈里斯,就能找到是誰要殺林醫生,這樣才能永絕後患。否則你護的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徐歌盯着楚向哲,“你知道哈里斯在哪?”
楚向哲冷笑,“當然。”
徐歌從他眼底看出森然的冷意,也明白從知道白秦偉死於三棱軍刺開始,楚向哲就對哈里斯動了殺機,“你打算找機會幹掉他?”
楚向哲直截了當,“如果有這個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
徐歌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楚向哲看他一眼,推上被他打開的箱子,走到旁邊給洗澡的人休息用的長條木凳子邊上,掀開上面墊着的皮革桌墊,從凳子下面把武器箱拖了出來……
站在門外偷偷聽完了他們所有談話的海藍死死咬着嘴唇,震驚無措中,反而又透出了一點詭異的堅定來。
徐歌跟楚向哲往洛城趕的時候,接到任務的哈里斯一走,他的情婦風情萬種地扯過床單蓋住自己,臉上卻沒有絲毫意亂情迷的樣子,冷靜地拿過手機,給主家撥了個電話過去,“老大,哈里斯有新任務,去洛城,已經走了。”
尋呼機每隔幾天都會響幾遍的密室里,坐在小木桌後面的男人收了線,一動不動地定定看着手機屏幕自動熄滅,片刻后,拿起那隻老舊的尋呼機,看着上面已經通知過無數次的同一個號碼,靜默半晌,把手機重新拿起來,照着那些數字,開了變聲器,給對方撥了過去——
與此同時,濱海市警察局,霍思樂的電話響了起來。
未知號碼,他納悶地接起電話,就聽見對面一個被變聲器改變得聽上去如同電子音一般的男聲直截了當地說,“是我。”
霍思樂莫名其妙,“你是?”
那位失聯二十多年的神秘老卧底笑了一聲,“你找了我這麼久,總不回話,未免有些不禮貌。我的檔案你查不到,告訴你警號也沒有用。”
霍思樂臉上表情從空白到震驚又到狂喜,他激動到抓着手機的手背青筋暴起,“你真的還留着尋呼機!我果然沒有猜錯你。”“哈哈哈哈,”聽筒里傳來電子男聲不羈的狂笑,“你可不要誤會。我留着它,只是一個紀念,並不代表着什麼。”
霍思樂問他:“那你為什麼聯繫我?”
“只是告訴你個消息,”電子男聲說:“程際盛身邊的頂級殺手哈里斯,已經去了洛城。”
霍思樂不解,“他去做什麼?”
“林氏集團,你去了就知道了。”
說完也不等霍思樂反應,直接掛斷了電話,霍思樂神情一凜,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梅莉,華德,準備車,跟我去洛城!”
梅莉聞聲趕過來,“需要多帶些人么?”
霍思樂決然地搖了搖頭,“就我們三個去。誰都不帶,誰也不用通知——不能重蹈覆轍,現在我們還不清楚,究竟誰才值得信任。”
徐歌跟楚向哲分頭行動,徐歌趕去找林熙,楚向哲直接去抓林辰。
林辰是個沒什麼節操的,楚向哲把他綁回薛博士的住處,打了兩拳踹了幾腳,這大少爺就哭喊着認罪了。
昨天晚上設計毒殺林熙的是他,今天早上買兇殺人要對林熙滅口的也是他,就因為林熙突然回來奪走了他的家產,他就要殺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滅口。
只是制毒一項,他說什麼都不認賬。
其實這小子言而未盡,徐歌跟楚向哲都看得出來,但林熙在場,她那麼看重那家製造了RX45的實驗室,徐歌不想讓她從中牽扯太多。好在林熙知道了他認下來的這兩項,就已經坐不住了。
……她沒想到要殺她的是她哥哥。也無法想像,即使兄妹不睦,但畢竟血濃於水,林辰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林辰能不仁,但她不能不義。
她父親就這麼一個兒子,現在鬧到這個地步,她至少要把前後的事情,都讓她父親知道。
如何處置,也想聽聽老爺子的意見。
按林辰的說法,他已經把林熙在薛博士家裏的消息告訴了殺手,殺手會直接過來,所以林熙回去沒有危險,徐歌和楚向哲對着林辰還有事要問,不方便林熙在場,也就鬆口讓她先回去了。
林熙一走,徐歌就用胳膊肘懟了懟楚向哲,低聲說他:“那小子還有話沒說,現在林熙不在,你可以動手了。”
楚向哲幽幽地斜睨他一眼,“你不是看不上我刑訊逼供的那些手段嗎?”
徐歌摸摸鼻子,“就他那熊樣,嚇唬嚇唬就什麼都說了。”
楚向哲冷哼,“嚇唬嚇唬而已,你怎麼不去?”
徐歌上上下下把他仔細瞧了一圈兒,說話的時候朝他舉手示意了一下,語氣特別誠懇,“你這個長相,才更有說服力啊。”
楚向哲懶得跟他打嘴炮,拎起癱坐在角落裏的林辰,當著目瞪口呆的薛博士的面兒,直接把人摁進了衛生間,林辰驚恐地一疊聲問他們想幹什麼,楚向哲黑面煞神似的不吱聲,隨後跟進來的徐歌有介事的扯過浴簾遮住了外面的空間,對着林辰笑得無比善男信女,“在這兒容易清理一些。”
他說著,拍拍楚向哲的肩膀,“問出什麼來告訴我。問不出來你也收着點,血別噴的到處都是,”
楚向哲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掏出鋒利匕首,輕描淡寫地一刀就在林辰耳垂上留下了一個小豁口——
激痛伴隨着鮮血瞬間落下來,林辰發出殺豬般一聲慘叫,捂着耳朵嚇破了膽,哭得都不像人發出的動靜了,“我說!我說!你要知道什麼!”
徐歌蹲在林辰面前,“該說什麼你自己清楚,最好不要讓我問。我每問一個問題,你都會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
林辰是被嚇得徹底崩潰了,這麼一鬧,都不用徐歌再問,他自己稀里嘩啦一股腦全都說了——
“我說,我全都說。我殺林熙,不是為了家產,是因為她在查我,我擔心她查到毒品的事!”
“我有幾間公司,是用來幫北斗星社洗錢的。而且我還利用林氏醫藥幫北斗星社提供毒品的偽裝。”
徐歌玩味兒地打量着他,“堂堂林氏集團的大少爺,去販毒?”
“我算什麼大少爺。”林辰逐漸從方才瀕死的恐懼里緩過神來,他捂着耳朵,血從指縫滲出來,陰沉冷笑的時候,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小時候我爸除了給我錢,什麼都不管我。我覺得也不錯,起碼落的輕鬆自在,想幹什麼幹什麼。結果後來不知道他抽什麼瘋,忽然就覺得我不爭氣,要培養我,停了我所有卡,逼我去管理公司賺工資養自己。媽的,那點工資都不夠我開瓶酒的。我當然要想辦法,弄點別的外快。”
徐歌不太能明白這種被寵壞了的大少爺的神邏輯,“你這樣,不怕毀了整個林氏集團?”
林辰神經質的笑起來,“毀就毀了吧,我不在乎。要是能讓那老東西心疼,我覺得也挺過癮的。”
上次照面就沒看錯,還真他媽是坨垃圾。徐歌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曾世桓你是怎麼認識的?”
林辰卻搖頭,“我不認識。”
楚向哲眉毛一挑,手裏的匕首就有要往他另一隻耳朵上去,林辰用力在縮進角落裏,慌忙解釋,“我真不認識!反正我只需要拿我那份錢就行了,別的我都不知道。”
“你不認識,他怎麼會成為你們集團的股東?”徐歌厲聲喝問:“還有,孫博士的死呢?是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林辰也喊,聲音里滿是絕望的憤怒,“是柳叔!”
沒聽過的名字,徐歌懵了一下,“誰?”
“他是跟着我爺爺打過江山的元老,現在是集團的名譽董事,所有事都是他教我怎麼做的,跟北斗星社還有其他人的聯繫也都是他!”
一陣極為不好的預感,徐歌呼吸都輕了起來,“他在哪兒?”
“他就住在我們家,現在應該還在那兒。”
徐歌倏然大怒,一腳踹翻林辰,“你他媽不早說!”
林熙剛回去。
——羊入虎口。
徐歌再給林熙打電話,林熙的手機就已經無人接聽了。
林家主宅里,林熙坐在林天行的床邊,一隻手被用手銬跟他父親銬在了一起,手機一直在想,柳叔當著林熙的面,把手機關了機,“早知道就不接你回來了。本來懂了善心,想滿足天行死前的願望,想不到你這丫頭這麼不省心。不過這點還跟你母親挺像的。”
最初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已經過去了,林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父親,不能理解地問從小都對她疼愛有加的老爺子,“柳叔,為什麼?”
“因為不甘心啊。”柳叔慢條斯理的拿出一個小鋁盒,從中取出針管和藥物,小心的把藥物抽取到針管中,走到林熙身邊,看了看林天行,“林氏集團,呵呵。以前不過是個小小的藥店,是我跟你爺爺一起打拚,慢慢的打下了現在的基業。可我得到了什麼?股份被你們林家巧取豪奪,用各種方式稀釋,最後集團成了你們林家的,我只得到一個狗屁名譽董事的安慰獎。不過沒關係,只要你們都死了,林氏集團我還可以慢慢的再拿回來。”
床上,林天行身上帶的那些觀測生命體征的設備,數據波動讓人心驚肉跳,林熙擔憂戲握住她父親的手,被病床上的老人反手一把用力握住了,“你當年不過是我父親手下的一個夥計,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林家給你的。”
“你瞧瞧,到現在他還這麼想。”柳叔好笑地看向林熙,又指了指林天心,“不過將死之人,就讓你徒逞口舌之快吧。”
林熙戒備地看着他,“柳叔,你要做什麼?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柳叔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回應道:“你放心,我不用再對他做什麼了。”
柳叔微笑着看向林天行正在輸液的藥物,林熙醒悟,連忙拔掉父親手上的針頭,“你給他注射了什麼!”
“已經晚了,三年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重病。”柳叔幽幽地說道:“其實三年前,我就在慢慢的給他服用實驗室中的特殊藥物。如果不是怕他暴斃引起別人懷疑,我早就給他一個乾脆了。”
林天行憤怒的看着柳叔,說不出話來,林熙逐漸紅了眼圈,“柳叔,求你了,讓我送他去醫院。”
柳叔慈愛的摸着林熙的頭髮,“乖孩子,已經晚了,沒的救了。”他說著,手下突然用力,猛地揪起林熙,把已經抽了半管兒不明藥劑的注射器對準了她的頸動脈,“放心,你們父女很快就可以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