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良師益友
巽門還是老樣子,雖比不得旁的宗門朝氣活潑,眾弟子卻依舊最勤勉刻苦的,因為闔院只有他們是舔血而生,不知明日。
顧予初先去拜見宗門師長孟修然,她雖然是師長為數不多親選的門生,但卻不像其他嫡親師兄弟一樣和師傅親若母女,甚至都說不上親密,即使師長常常為她一人加課授習武功,可相處的氛圍總是讓她有些彆扭,彷彿隔着一些什麼,說也說不破。師兄弟們也總因為她這樣的“特權”而憤憤不平,往日裏沒少吃酸言閑語,這讓顧予初甚為委屈,更是不願與師長多加親近。
“師長安好。”長生樓中,顧予初恭敬的拜禮。
“小初回來了。”孟修然點頭,她雖然五十多歲,可保養的甚好,整日裏一副寡淡無爭的模樣,殊不知二十年前她可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刺客,來去如影,招不過三,殺人不見血,而後,朝夕頃刻消失無蹤,再無人知曉,有人說她死了,也有人說她瘋了,殊不知是隱退江湖,授課解惑。
孟修然端出了多年不變的含黛茶,請顧予初坐下。
“幾年未見,到是豐腴溫婉了些。”
顧予初有些不好意思,“師長卻是一如從前。”
“這次回來有什麼要事么?”
“沒什麼,就是想回來看看。”
“巽門永在,想回來看看的弟子很多,但實際可以回得來的卻寥寥可數。”孟修然錯摸着手上的菩提子手串,上面零星串着幾顆成色極好的翡翠玉珠。
顧予初沉默,心裏很是尷尬。
早在求學之時,她的這位師長可能就比她更早知道自己未來的出路,如今這番話說的又委實意味深長。
巽門而出的弟子的確永活殺戮之下,想要安心的睡過今夜已是奢望,又何談想做即做的自由。
而自己卻可以輕鬆的回來看看,的確是夠好命。
想來,在啟幀的羽翼之下,自己也是得益頗多,竟然可以任性的跳脫宿命之外,可是別人眼中和自己腳下的宿命真的如出一轍么?
“好了,出師之後,各安天命,一切都與巽門無關,有運常回來看看自然是好的;若是沒有任務要趕,便多住上幾日。”孟修然緩了緩氣氛。
“謝謝師長。”
“得空與你師弟師妹們切磋切磋,傳授下實戰的分寸和時機。”
“好。”顧予初心虛的應下,想着自己入了那秦王府,有這王妃的虛名擔著,到真真兒再沒有出生入死過,又何談實戰經驗一說。
“下去吧,為師要修禪了。”
“是。”顧予初安靜的退下。
拜完了師門,她並不着急去找樂嘉彭康,而是去了後山半腰竹林深處的永聚堂。
永聚堂這個名字聽起來普普通通,寓意很美,但實際上它和書院裏熱鬧的院子比起來卻顯的格外的清凈和平和。
這裏住着是,兌門的一位久居不出的藥理師長樂水,她從不給人授課,也不帶徒弟,平日只是培育一些難得的草藥,偶爾接待一些不被兌門待見受傷的弟子,特別是桀驁不馴又不苟言笑的巽門弟子經常光顧。
她溫婉可親,可話卻不多,更對草藥之外的事情漠不關心,這樣寡淡卻又溫和的性子,讓很多受傷但又不想解釋的弟子很是舒服自在,久而久之,書院的弟子們都親切的喚她水娘。
顧予初也是受傷,但藍葉不在的時候才闖了着永聚堂。樂水師傅,溫柔善良,在這裏她找到一種遺失很久的溫暖,彷彿自己的母親還在一般。
於是,她着迷似的常常往這裏跑,找個各種由頭討水娘甜甜的清茶、酸甜的山楂糕和秘制的雪花香膏,還厚着臉皮求她教了自己一點女子能拿的出手的才藝——劍舞。
“水娘。”顧予初輕輕的喚着她。
堂外的院子裏一邊曬滿了風乾的藥引,一邊則是盆栽的植草,而在之中忙忙碌碌的白色身影緩緩的抬起了頭來。
“小初回來了。這一別可是好幾年了。”樂水彎起了嘴角,午日裏的陽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
顧予初喜樂的奔着抱住了她,而她慌亂之餘卻仍是笑顏如花。
“胖了點。”水娘細細的打量着,撥了撥這孩子自己懷中蹭落擋在眼前的碎發。
“有么?”顧予初捏着自己的臉頰,傻傻的笑出了聲。
“過來這麼邊坐。”水娘根本不問她為何來,只是牽着她的手,拖着她坐在葡萄藤下的竹椅上。
“小初的運氣真不錯,昨日剛炒好了清茶,凝好了香膏,全給你趕上了。”
“真的嘛?哈哈,水娘是不是知道我要來,特意預備好了呀。”顧予初笑的像個孩子。
水娘仍舊笑着,但聽到這話還是不被察覺的頓了一頓。“小初又調皮了。”
“水娘不知道,我讒您做的山楂糕饞的緊呢。”顧予初迫不及待的捻了塊糕點放入嘴中,嘟囔的說道。
“小心噎着。”水娘笑眯眯的瞅着吃的開心的顧予初,“這次回來住幾天呢?”
“今日就走。”顧予初仍舊埋頭苦吃。
“這麼著急。那你等着,我去給你多包上些糕點和雪花香膏。”
“雪花香膏不打緊,山楂糕多包點。”
“這傻孩子,只知道吃。”水娘笑道。
而後的一下午,顧予初窩在這一方清凈的角落,享受着片刻的溫暖和愜意。
待到太陽落山,她才依依不捨的離開永聚堂,潛入了啟輕禹事先告訴他樂嘉彭康居住的別院。
這三行書院下生八門,每個弟子因其所長和志趣所在而分到不同的門派,但卻有個別聰穎凌絕的弟子可特例授習八門子精學卻跳脫八門之外,列為“通才”加以鍛造,十年不過出得了一二,而樂嘉彭康便是這樣的“通才”。
初聽之時,顧予初有些訝異,樂嘉彭康這孩子聰明伶俐,但不至於到凌絕的地步,三行書院院首常芙磲如此安排,不過是考慮到天下局勢,賣給樂嘉還瑜一個薄面,護他小兒一時周全。
這事要讓已西去的前院首常遠卿知道,一定會氣的活過來打死自己這個未堅守原則的兒子。
三行書院挑選人才從來都是不畏皇權,不拘一格,如今卻被這天下風雲左右,也算是清譽折損。
顧予初伏在屋頂琢磨着,遠遠的瞧見樂嘉彭康在兩個護衛的跟隨下回了別院。而後,自己默默的遁入了山間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