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不容易二十五歲那年，懷上一胎，不想是一姐兒。世人說“女子無才才是德”，老太爺可不這麼想，自小就讓敏兒學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敏兒自小聰慧，又生得好，小小年紀已是名滿京城的才女了。

老太爺過世時自己還不到不惑之年，家裏的頂樑柱倒了，為了這個家，只好忍痛把敏兒送入宮選秀。猶記得當時敏兒哭着跪下來求自己的情景，但養女孩子的本來就是為了家族利益去聯姻的，自己也是這樣來的。狠一狠心，把敏兒送入宮，敏兒也爭氣，一入宮就得了聖祖的緣，就想把她指給先皇做側王妃。本來已鐵板釘釘的事，偏那林海來攪局，不想聖祖竟然也同意。敏兒這孩子，也不為家族考慮，毫不猶豫的嫁了林海。所以說女孩子還是不要讀太多書，只需認得幾個字，把那《女誡》、《列女傳》多讀讀，才不會有那些個想法。

後來，元春還是十三歲的豆蔻年華，就被自己作主送入宮。為這，二兒媳沒少怨我，只是不敢說罷了。那孩子就可憐多了，熬了多年才有了貴妃的份位，偏又不知那裏惹怒皇上，竟連降幾位，還被禁了足。

想當初，自己是極力支持兩個玉兒的，無奈一來女婿林海一命歸西，黛玉成了孤女。這樣一來，若兩個玉兒成親，寶玉就少了岳父這邊的扶持。二來黛玉身子不爭氣，一日比一日弱，想來不是有壽之人。想那嫡妻與那妾不同，妾死了，憑賈府的權勢，再好的都有。嫡妻若死了，再繼弦的家世就差多了，這方面，賈府的教訓太多了，賈赦一個，賈珍一個，都是娶了病美人，連個孩子都沒留就走了，人一走親戚關係就斷了，要不然這二人一個是河北總督之女，一個是刑部侍郎之女，那一個不能助賈府？如今這兩個續室都是中等人家之女，沒有打抽豐就是萬幸了，那裏還有其他。

說實在的，寶釵那孩子倒不錯，只可惜出身差了點。士農工商，這商是可是最低下的，雖說是皇商，但和黛玉那五代列侯的書香門第一比，就差的遠了。何況還有個呆霸王薛蟠，那可是個專門惹禍的主，若結了這門親，錢財方面倒還豐厚，但以後少不得要經常幫薛家收拾爛攤子。這一門親自已一向不贊同，無奈二兒媳執意要娶寶釵，最後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們去折騰。

千算萬算沒算到今日這一出，也是自己大意，林海既能做巡鹽御史，想那官職一向是皇上的親信才能擔任，俗語說“一朝君主一朝臣”林海的巡鹽御史一職歷經皇位更換，仍然屹立不動，想來就是因為和忠孝親王私交甚好，林海這老狐狸留了一手。元春的降位，黛玉封郡主並賜婚，想來都是忠孝親王一手促成。他在報復賈府毀親！

賈璉從林家帶回那二百三十萬兩銀子時，恰巧太后降諭：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外，不妨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此旨一下，那些有娘娘的家中那一家不是紛紛開工動土，修造別院。想元春為了這個家族，入宮苦熬這些年，就不免多憐愛她幾分。這省親別院的修造，關繫着元春的面子，那能不竭盡全力？

府里早幾年就內囊羞澀，哪有那錢造別院，當然只能動用林家的錢。

造省親別院和後來的省親用去了八十萬兩。只因當年林海有言，要拿這些銀子置辦田莊，開些店鋪，故而當日自己只留下二十萬兩將來好給黛玉置辦嫁妝，下剩的一百三十萬兩放在公帳里。也不知他們把這一百三十萬兩銀子如何折騰，這些年也不見他們置一畝田莊，開一間店鋪這些年。自己老了，很多事想管也管不了，不過嚼的動的吃兩口，睡一覺，悶了時和這些孫子孫女兒頑笑一回就完了。一百三十萬兩，哪能那麼快吃盡用完？只是若要這二百三十萬兩全還回去，賈家可要動老本了，看來只能從林丫頭這邊想想辦法。

想到黛玉，賈母又嘆了口氣。本來等寶玉完婚後，就給林丫頭尋一門親，不想二兒媳竟要把她嫁給忠順王當庶妃，這次又是為了給薛蟠擦屁股，就說這是個惹禍的主。但這婚事竟已定下，也只能這樣了，總不好為她得罪忠順王，只好委屈黛玉了。那一日，黛玉來求自己，自己沒同意，黛玉那先失望、再心寒、最後心死的神情變化至今還記憶猶新。但為了賈家，也只能如此了。那孩子從小父母雙亡，對親情有一種莫名的期盼。想當初被寶釵不知用什麼話糊弄，竟和她化敵為友，遂以寶釵為知心姐姐，還認了薛姨媽做乾媽。而自己是黛玉這世上最親的人，以後多疼她一些，相信會緩過來。

糟糕的是，哪個殺千刀的，竟對黛玉下毒，這一回可不好收拾。只能盼望黛玉能早日解了毒，要不然，忠孝親王和北靜王聯手報復起來，十個賈府也完了。

賈母想到這兒，長嘆了口氣，對鳳姐道：“去查查帳上還有多少錢。”

賈母叫鳳姐去查帳，鳳姐心裏忐忑不安，卻也不敢稍有遲疑，忙取來帳本，翻了翻，道：“本月結餘紋銀十二萬五千三百四十七兩。”

賈母一聽，笑道：“鳳丫頭，你看錯了，應該是一百二十萬五千三百四十七兩吧？”

鳳姐搖搖頭，把帳本遞給賈母看，賈母狐疑的看了鳳姐一眼，取過眼鏡細細的看帳本。不看則已，越看越驚心，拿帳本的手不禁抖起來。

“叭”得一聲，賈母把帳本扔在地上，怒視著兒孫們：“帳本上為何只剩下十二萬五千三百四十七兩銀子？另外的一百一十多萬哪去了？你們別糊弄我是用去了，就算合府上下整日山珍海味的吃，才這麼幾年，一百三十萬兩也不可能用得只剩這些個！說！錢哪去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把這錢的去處講出來。原來當日賈母要把這一百三十萬入公帳，眾人就開始計較起來。因賈政平日裏既迂腐不堪，又極孝順，恐他告訴賈母，便瞞着他，幸而他平日也不管家

賈赦想着，俗話說“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入了公帳，以後就是公家的，要用也沒那麼自由，若變成自個的，想怎麼用還不是自己說了算。何況現在是二房管家，賈璉和鳳姐雖然是自己的兒子、媳婦，但向著二房。將來這幾人聯合起來，老太太又向著他們，自已一個子兒也撈不着。

王夫人想着，將來賈政這一門的財產是由寶玉、賈環、賈蘭三人平分，若把錢入了公帳，就便宜了賈環那小子。不如私下分了，那二房得的錢就全部入了自己口袋，將來留給寶玉，蘭兒若孝順，也給一點，就是不要留半個子兒給賈環。

賈珍呢，雖說黛玉的關係和他們寧國府遠一些，但也想分一杯羹。賈璉、鳳姐也想能撈一點好處。

於是眾人不謀而同，一番計較后，最後決定：一百三十萬兩中三十萬兩入公帳，下剩一百萬兩由賈赦、賈政這二門各分四十萬兩，賈珍分二十萬。這下賈赦、王夫人、賈珍均滿意了。鳳姐夫婦卻沒分到半個子兒，只因他們算賈赦這一房的，但賈赦到手的銀子豈能再拿出來。這兩人只能白忙活一場。

賈母聽他們講了錢的去處，想了想，問道：“今兒皇上下旨讓我們還錢，你們說說該怎麼還？”

眾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賈赦先道：“如今是二房管家，老太太應該和她們商量。”

賈政本不知情，但如今聽眾人一說，也了解了八九不離十。他想了想道：“這二百三十萬里個人私自拿去的倒還好辦，只拿出來便是，只是省親別院用去的八十萬，還有公帳用去的十來萬該從那裏湊去？”

王夫人小聲囔囔道：“我們養了林姑娘這麼些年，並不曾虧待過她，她的吃穿用度一如三春。她身子又弱，平日裏請大夫看病吃藥不說，還燕窩、人蔘養容丸不斷，那個不要錢？再說，大觀園她也有住。一家子骨肉，算那麼清，至於嗎？”

賈赦等人聽了這話，也附和不己。只有賈政道：“但這是皇上下的旨，若有違反，那是抗旨，那可是會掉腦袋的。”

王夫人道：“雖說皇上下了旨，但皇上也沒那閑工夫管那麼多。只要林姑娘能念着這骨肉之情，在皇上和忠孝親王面前應承過去，皇上和忠孝親王想來也不會親自點銀兩夠不夠數。至於北靜王府那邊，她是和碩郡主，出嫁時內務府會準備一份嫁妝，忠孝親王府那邊也不會空手，嫁妝已夠豐厚了，嫁過去也體面。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孤女，能有今日，還不是靠我們賈府多年照顧。我們是她唯一剩下的血親，再不相助，枉為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