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病
夏侯衍眸中的關切,讓西陵毓身上的戾氣消解了些許。
但隨着火氣漸漸冷卻,西陵毓忽然發現了一件尷尬的事——
從十歲以後,父王都不曾這麼抱過她了!
西陵毓尷尬地扭動了一下身子,站在一邊良久的赫成瑾突然道:“大夫很快便到,二爺和三姑娘請都稍候。”
夏侯衍沒動,西陵毓終於趁這個機會費勁地從老爹懷裏探出頭來,淡淡看了赫成瑾一眼。
這小子倒是會看人說話,以前就追在自己後面不停叫“郡主”,現在什麼“三姑娘”的叫得還真是順口。
赫成瑾一下對上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到其中冷漠的情緒,竟微微一怔。
但看到小姑娘被緊緊抱着的姿態,赫成瑾略一猶豫,還是忍不住道:“二爺,別……把三姑娘抱太緊,她好像快喘不過氣了。”
孰料他話音剛落,夏侯二爺忽地西陵毓一把抱得更緊,差點沒把她壓得叫出聲。
夏侯衍轉過頭,惡狠狠地瞪着赫成瑾,“我的女兒要你管?你小子怎麼還在這裏,怎麼還不滾出去!”
赫成瑾無奈,正要轉身離去,卻見夏侯衍懷中的小丫頭艱難地抬起脖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卻狠狠剜了他一記。
赫成瑾再次一怔,只覺得莫名委屈,片刻后才趕忙轉身離去。
好容易打發走了這個看着心煩的人,夏侯衍輕輕拍着女兒的後背,忽然瞧見房門口有幾人探腦袋進來。
夏侯衍眉頭一皺,揚聲道:“出了什麼事?采生,大夫怎麼還沒來?”
西陵毓從夏侯衍的肩膀上看過去。
門邊被點到名的小廝“哎”了一聲,也探頭進來道:“大夫在收拾箱子,馬上就過來。二爺,小的剛剛聽見……齊王殿下馬上要過來。”
西陵毓緊緊攀着夏侯衍的肩膀,眸中泛起冷意,胸腔被怒火灼得生疼,呼吸也漸漸急促。
她正要找這人算賬,他就送上門來了,當真是好事!
說來也是巧,她現在的身份和齊王府居然也能扯上一點親戚關係。
“姑姑”夏侯薇的婆母蘭氏,和齊王之母蘭太妃同是出身平原侯府,正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這是來幫他表哥說情?”夏侯衍正待嘲笑,忽然想起一事,沉吟着。
“聽聞齊王正要和即將入京的廣陽王郡主成婚,馬上他就有了這樣一個勢力強大的岳家,居然也有閑暇管小民之事?”
因在大越建國時居功至偉,太祖分封下兩位異姓王,世襲罔替。
其中廣陽王府坐鎮東南抵禦海上倭寇,同臨王府偏居西南守衛邊陲,無不都是身負重任、深受器重。
而及至本朝,光遠帝更是親自下旨,為皇弟齊王和廣陽王府的華英郡主賜婚,對廣陽王府的倚重似乎更顯著些。
西陵毓冷笑,心說我人在這,憑他一個人怎麼成婚。
這個人,不去追查自己未婚妻的死因,卻為別人家的事四處奔走?
她怎麼不知道他是如此心懷天下的人!
采生往四下里看了看,快步小跑近夏侯衍跟前,壓低聲音道:“二爺,這話萬不可在明面上提起!人家都說,齊王府這親肯定是結不成了。”
“此話怎講?”夏侯衍滿不在乎地問。
采生嘆氣,“外面人都說,廣陽王府的送親隊伍在杳平府遇了山賊,郡主沒了,幸好王爺被侍衛拚死護到京城,但聽說也只剩半條命了……三姑娘?!”
他敢對天發誓,他從來沒見過夏侯府的哪位姑娘露出過剛剛那麼可怕的表情!
簡直就好像戲文里唱的什麼煞星,什麼殺氣騰騰……
采生揉了揉眼睛,不對啊,這可是三姑娘,她不是個……那啥嗎,怎麼可能露出這種神情呢?
西陵毓攀着夏侯衍的肩頭,一雙美目早已通紅,指甲深深刺入手心。
原來在這個齊王心中,他外祖家的腌臢事竟比他屍骨未寒的未婚妻、傷重瀕死的未來大舅子更重要!……
她當初怎會瞎了眼答應和這樣的人結親?
西陵毓抬起頭盯着門口,那就讓她看看,如今的桓靖佺是一副什麼嘴臉;
若是哥哥出了半點差錯,她必不放過他!
醫館外間,年邁的大夫被眼前的景象激動得渾身發顫,捋鬍子的手抖個不停,一不小心還扯下了好幾根。
先不說最早進來的夏侯家——在平常人眼裏,“夏侯”二字就等於數不盡的真金白銀——爾後又來了即將平步青雲的安鄉伯府二公子,現在,竟然連齊王殿下都蒞臨。
簡直就是蓬蓽生輝!
外間大堂里,兩名俊秀青年相對而立。
一人身着墨色綢衫手執骨扇,走動間行雲流水風度翩翩,襯出修長身段;
一人戰甲未除,面帶風霜之色,右臂不太自然地垂着,但立在原地卻仍如蒼松般挺拔不折。
圍觀群眾表示大飽眼福,越發圍在醫館門口不願離去。
二人眼神交匯,都迅速從對方眼中讀到想要的訊息。
最終,還是赫成瑾先開口道:“王爺是來做說客的?”
桓靖佺正要展開骨扇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對方一番,微微笑,“你也是?”
桓靖佺如此想,自然有一番道理。
赫二是庶出,年紀又比伯府世子赫成祿小了足足十歲,過去與姻親的夏侯家的孫少爺們從小都玩在一處;
這渾事既然是嫡長子所為,或許夏侯家並不會因此遷怒赫家庶子。
況且赫成瑾此次征東有功,論功行賞后加官進爵不在話下,屆時在夏侯家人面前或反而更好說話。
赫成瑾面色沉靜,緩緩搖了搖頭,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這事,世子做得不地道。”
剛剛趁着夏侯衍在裏面守着昏迷的夏侯三小姐時,赫成瑾已經從旁邊夏侯家的下人們口中得知了一切緣故。
就連還沒散盡的路人,都受到鼓舞般紛紛出來作證,直聽得赫成瑾臉色發燙,恨不能即刻遁地而去。
此事既然牽扯到自家,赫成瑾自覺不能坐視不理。
原想着等到夏侯三小姐身子好些了就護送夏侯一家人回府,也藉此表明伯府正面回應的誠懇態度,沒曾想在這多坐的一刻鐘里,他反而把齊王給等來了。
桓靖佺皺眉,以赫二的一根筋性子,這時對其多費唇舌也於事無補。
他走過赫成瑾身邊,順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低聲道:“別誤了進宮時辰,皇上賞罰分明,你莫連累了國公爺才是。”
赫成瑾張了張口,懊惱地拍了拍後腦勺,眼下他是去,還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