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街昏倒
好熱……渾身好像都在發燙。
如此熱天,連地府也和人間一般,成了窯爐么?
西陵毓想睜眼,卻感覺渾身使不上勁,喉嚨里也好像要噴火似的發乾。
難不成是閻王爺見她生前殺(敵)人太多,將她丟入紅蓮業火之中做了烤串……
額頭忽然一陣清涼,似被人敷上了濕布巾,西陵毓愜意地嘆息一聲。
“瞧,三姑娘活過來了!三姑娘醒了呀!”
西陵毓蹙眉,廣陽王府一向人丁單薄,父王也就她一個女兒,哪裏有什麼二三四五姑娘。
她正要出言反駁,忽然又一陣頭痛,腦海中光影閃爍飛來許多畫面,有些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這好像是另一個人的記憶……怎麼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赫老二,你少在這惺惺作態了!你們伯府能出什麼好東西?快從這裏滾出去!”
短暫安靜了一瞬,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道:“二爺莫惱,先飲了這解暑的綠豆蓮子羹,坐下再訓也不遲。”
這個聲音倒有幾分熟悉,西陵毓想了想,好像是這次朝廷派來的征東軍中的一位副將。
兩年前,東南沿海一帶倭寇又開始猖獗,不到半年隨即大舉進犯,來勢洶洶。
權衡再三,朝廷不得已請出老將慶國公挂帥,率定海、觀海、海寧三衛的軍士前去與熟悉地形和水戰的廣陽府軍會師,共同討伐倭寇。
為此,作為廣陽府統帥的華英郡主西陵毓和朝廷東征軍中許多將帥相識。
除去那位老當益壯的國公爺,地位緊隨其後的便是那名副將,只是一時間他的名字倒想不起來了。
如今戰事早已結束,大軍也在五日前班師。
西陵毓記得,那個年輕副將走的時候分明還活蹦亂跳的,只不過右胳膊帶着將要癒合的刀傷,要不了命。
才幾天不見,他難道也一併到地府應卯了?
先前激動的男聲馬上又叱道:“你少在這裏假裝善人!回去告訴赫成祿,我三妹死不瞑目,定要你們安鄉伯府殺人償命!”
聽到男人話語的一瞬間,西陵毓眼前霎時浮現了一個溫婉秀麗的女子的容貌。
莫名的酸楚和難過在全身蔓延,眼眶更是一熱,西陵毓登時流下眼淚來。
“姑姑……冤枉……”
聽到自己嘴裏無意識說出的字詞,西陵毓驚得幾乎忘了呼吸,眼睛也驀地睜開了。
明亮的日光從左側窗外透進來,看起來應當是午未之交;穹頂陌生,兼之四面瀰漫的藥草氣息,或許她現在正處於地府的醫館……啊呸胡說,這就是京城的醫館!
她沒有死,而且靈魂穿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根據剛剛湧入的記憶,她如今是變成了一個叫“夏侯斕”的小姑娘。
夏侯家……莫非就是傳說中天下首富的那個夏侯家?
“聽到了么,我們三姑娘都知道她姑姑的冤死,被你給氣醒過來了!……斕兒你醒了?爹在這,爹在這兒!”
頭頂投下大片陰影,西陵毓還沒來得及動,就被一雙大手從床上扶起來抱進懷裏,輕輕拍着後背。
虛弱地靠着這個令人安心的懷抱,西陵毓飛快地環視一周,突然對上了床邊一雙充滿關切之色的熟悉眼睛。
不錯,這張臉孔,確是過去一年多里一直並肩作戰的那位征東軍副將!
方才她“父親”的一吼,讓西陵毓頓時記起了他的名字是赫成瑾。
不過,現在的她和他可不再是同儕。
不僅如此,根據這個新身體中所留的記憶,她如今作為夏侯家三小姐,和這位赫將軍的家人還有着深仇大恨——
原主“夏侯斕”的姑姑夏侯薇,半月前因發現其丈夫安鄉伯世子赫成祿養外室多年,甚至育有子女,當即與赫大少爭執不下,竟活活被氣死了!
可若僅止於此,倒也不至於令夏侯氏闔家上下如此憤怒。
出了這等腌臢事,夏侯家自然要去衙門狀訴赫世子,但案還未立,衙門那邊便一點動靜也無,甚至不斷有人上門遊說,意在令此事不了了之。
夏侯家派人一打聽,原來是赫世子的表姐、當今皇帝的異母妹妹沁安長公主得悉此事,從中作梗強行將這件案子壓了下去。
為了越過這位長公主的權勢,“夏侯斕”的爹夏侯衍——就是現在抱着她的這位——竟然決定,帶着自家二房的人上街去攔凱旋的東征軍。
才回想到這,西陵毓就覺得腦仁疼。
這炎天暑日的七月,且不說跪,這些高門大戶的嬌客就是在大太陽下多站一刻都會體力不支。
拜夏侯二爺所賜,夏侯斕小姑娘的命沒了,連他自己的妻子歐氏也一併倒地,這會兒怕是也在府里急救着。
西陵毓嘆了口氣,既然不想讓她死,讓她回去她自己的身體裏也好啊,這個“夏侯斕”的生活和她以前也未免太不相同了。
況且她現在沒心思關心什麼夏侯家、安鄉伯的,她只想知道哥哥西陵睿如今如何了!
死前她雖安排了武功最高的侍衛長敖善帶着幾個心腹護送哥哥先走,但他們可有脫險?
一念及此,西陵毓心中翻起濃濃的恨意。
因戰事方結束不久,廣陽府兵也大多是剛從戰陣上退下來,如今正是疲乏之時,面對刺客,戰力自然大打折扣。
而她的未婚夫婿、當今大越光遠帝的異母弟齊王殿下,卻堅持要他們即刻趕赴京城,以結成被戰火拖延了一年的婚事。
早先齊王來信,允諾會派出自己府中的侍衛前來接應,幫助保護他們進京完婚。
而直到抵達杳平府,西陵毓一行沒有等來齊王府的侍衛,卻等來了一眾精銳刺客!
若不是齊王這般急切催促在前,失信在後,廣陽府的送親小隊何至於在一幫刺客面前就左支右絀?
西陵毓瞬間紅了眼睛。
除去她強迫帶着哥哥離開的那十五騎精銳,其餘留下來陪她的弟兄和侍女……全都戰死了。
既然重生一回,這些人命的債,她不僅要向那些刺客討還,還要和她的未婚夫好好算一算!
“斕兒,怎麼不說話?……莫不是曬昏了腦殼?大夫,大夫快來看看呀!”
西陵毓冷漠地抬眼看去。
面前的中年男子——她現在身份的“父親”夏侯衍觸到她這眼神,嚇了一跳,急切地朝門外大喊着,手中仍然緊抱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