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有風身微冷,無花人更醉(九)

第八十二章 有風身微冷,無花人更醉(九)

林忘我本以為自己將一切事情都想明白了,可如今一聽到花憐兒的話后,又不禁腦袋大起來。難道那肥胖婦女不是花憐兒指使的?難道那斷府的下人不是花憐兒殺的?可為何流散在斷府的香氣和花憐兒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樣?

林忘我忽然自嘲地笑了一笑,原來自己一直就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今日若是沒有見到花憐兒,沒有和她說上話,也不知要誤會她多久!可他忽然想到,花憐兒是不是在騙自己?這一切會不會都是花憐兒事先預謀好的?

一念至此,林忘我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了。如果真是這樣,那花憐兒所謀必定不小,自己若是不警惕些,遲早要入她的套。可當他仔細觀察花憐兒神情時,卻發現花憐兒臉上表現出來的吃驚、疑惑濃烈得很,絕不像是在演戲。他忽然間又回到了原點,腦子裏面一片混亂,就像是風吹樹葉聲一樣,到底誰響誰沒響,誰也分不清楚。林忘我只有讓自己沉下心來,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已閉上了眼。既然不是花憐兒搶走這小孩,那到底是誰搶走了小孩,並以此來要挾肥胖婦女殺自己?而且,那人難道不知道以這肥胖婦女的身手,難以對自己產生威脅么?再者,那人為何要把殺人兇手嫁禍給花憐兒?花憐兒和那人到底有什麼仇恨?指使肥胖婦女的人是否和殺死斷府下人的人是同一夥的?林忘我一冷靜下來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的問題等待着自己解答。可他根本就沒有一點頭緒。

他忽然想到了林石,可這念頭就像在潮濕的木頭上生火一樣,連一點苗頭也起不來。林石是了解林忘我的,他應該清楚那肥胖老闆傷害不到自己,又怎麼可能打草驚蛇,做徒勞無功的事呢?

他發現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搞懂,一件就擺在他眼前的事。花憐兒既然不知道這孩子是誰,那這孩子是怎麼到她手裏的?她又怎麼會帶着孩子來找林忘我?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么?那他怎麼會在你手上?”他到底還是懷疑花憐兒。如果他不懷疑花憐兒的話,他的語氣也不會這麼僵硬,這麼帶有審判性。

花憐兒當然聽出來了,女人天生就要敏感一點,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裏。所以她開始嘲笑,笑林忘我,笑自己。“你以為我想?這孩子突然出現在我房間裏,我也想知道!而且我嚴重懷疑你是賊喊抓賊!”

林忘我見她樣子有些不對勁,好像真的有證據一樣,心裏一緊。怎麼她說得這麼絕對?難道她真的有什麼證據?林忘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事壓根就與他沒一點關係,但此時見有人能拿出證據來,他反而顯得有些緊張起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花憐兒也不立即回話,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條來,遞給林忘我。然後才說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林忘我展開紙條,只見上面寫着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和他有莫大的關係。上面寫着——花憐兒,我知道你在找我,所以我特意送個孩子給你,你一定要好好愛他,把他當作我們的孩子一樣愛他。署名是林忘我。

林忘我愣住了,這人到底想要幹什麼?他故意殺死這孩子又將其送到花憐兒面前,到底有何用意?難道是想讓自己與花憐兒斗個你死我活?還是故意讓花憐兒仇恨自己,遠離自己?他抬頭看了花憐兒一眼,發現她好像有些不屑,好像在嘲諷自己一樣。

“你難道相信這是我寫的?”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言下之意就是她相信。

“難道你覺得我會傻到將這孩子殺死送到你面前,然後等你來找我,我再死不承認?”林忘我覺得這個道理很簡單,三歲小孩也能看出其中的破綻。

可花憐兒好像連一個三歲小孩也不如。“誰知道呢?也許這就是你高明之處。因為誰也不會認為兇手會故意將自己暴露出來。而這樣一來,兇手自己也就成了最沒有嫌疑的人了。這就叫做金蟬脫殼。”

林忘我已經生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發現花憐兒好像無論如何也認定自己是兇手,而且聽花憐兒這麼一說,好像這計謀真的高明至極。照她這麼一說,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個陰謀家。

他不經意間瞥了花憐兒一眼,忽然發現她嘴角略微上揚,好像在笑,林忘我正待仔細看時,花憐兒已發覺到了林忘我在觀察她,嘴角那點笑意立馬消失不見。

林忘我忽然也笑了,因為他發覺到了花憐兒並不是真的在懷疑他,她也許只是覺得這樣很好玩。雖然他並不覺得這好玩,但無論如何,自己的好朋友相信自己,這一定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林忘我仔細端詳手上的紙條,發現這人頭腦還行,但寫字卻實在不行,因為這字跡和自己的一點也不像。這紙條上的字太美了,太工整了,而自己的字卻頗有個性。他幼時習過書法,是以對於文字頗具了解,正因為看多了工整的字,所以他再次提起筆時,寫的字便不力求工整,只求隨心所欲之間又能讓人看懂。

花憐兒見他看紙上的字看得出神,疑問道:“怎麼?這字你認識?”

林忘我見她一副認真的樣子,便故意吊她胃口,反而問起她來了,“對了,這紙條上說你在找我,你找我幹什麼?有什麼事沒有?”

他這一問頓時將花憐兒問得沉默了,這世界向來是男人找女人的,女人找男人,除非是有什麼要緊事,不然恐怕要被人嘲笑。她臉皮本來不薄,但在林忘我面前卻好像輕輕一碰就要破,許多時候連正眼看他也不敢。

林忘我見她這副少女模樣,也不再捨得捉弄她,便笑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花憐兒的頭垂得更低了,好像地上有個洞一樣,老是想往裏面鑽。找洞鑽這本領女人並不擅長,所以林忘我便將她的頭“拉”了回來。“你找我無非是想教訓我。怪我在如夜崖的時候為什麼不拉住你。”他聲音忽然變得柔情起來,慢慢道:“其實,我也想留住你的,可那時我的身體你也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忽然生氣,我見你生氣,心裏也害怕,不敢再惹你。”

“你怕我?”

“怕。”林忘我思考了一會後,道。無論如何,花憐兒總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任何男人見了她恐怕都不會捨得讓她傷心。嚴格說來,其實這並不叫怕,而是稱作關心、體貼,或者,多情。

花憐兒不懂,她只知道當林忘我這字一出口時,她的心便已經融化了,就好像春天的鮮花一樣,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全部交給蜜蜂。她也忽然覺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女人,有時候還是比較容易滿足的。尤其是對於她愛的男人而言,她的要求不會太多,付出不會太少。

她的臉皮忽然厚起來了點,因為她覺得既然對方已經向自己說了真心話,那自己也不應該將心裏想說的藏着掖着。“其實我找你不是想教訓你的,只是我很久……很久沒見你了。”

林忘我忽然想到,既然那人有意想讓自己和花憐兒反目成仇,那如果讓花憐兒跟着自己,豈非正好讓那人的陰謀適得其反?而且,現在尚且不明晰那人的真正目的是誰,還是兩個都是。如今自己和花憐兒待在一起,那人無計可施之際再使陰謀詭計,那破綻就更多,自己也就有更多的線索找出幕後黑手。

林忘我心念急閃,在瞬間就做了決定,對花憐兒說道:“過幾日我要去柳泉鎮一趟,花憐兒你要是願意的話,便和我一起去如何?”

花憐兒聽到柳泉鎮后,臉色卻是微變,問道:“你去柳泉鎮幹麼?難道你不知道柳泉鎮是整個汀州府最為繁華的鄉鎮么?”

“知道,怎麼不知道?正因為它是汀州府最大的地方,所以才想着去看看,見識見識。”就在這時,林忘我忽然聽到好像有隻小鳥落腳在窗外,聲音太小,也聽得不甚清楚,

花憐兒不知在擔心什麼,但能與林忘我一起前行,她顯然是不想拒絕的。所以她馬上放下了心裏的顧慮,笑道:“既然你執意要我和你一起去,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同意吧。”

林忘我只好苦笑,怎麼搞得像自己跪下來求她去一樣?

忽然,窗外一聲冷笑聲,“呵。”林忘我突然意識到剛剛也許並不是小鳥落腳,而是一個輕功高手。立馬抓起酒壺往外拋去,同時兔起鶻落,兩腳一蹬,身子便像離弦的箭一般,往窗戶掠去。

幾乎同時,在林忘我剛動身的時候,窗戶便被人打開來了。窗戶既然已經被打開了,那窗戶外的人,林忘我自然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影香!

花憐兒忽然變得緊張起來,她的身子已在流汗,她的心跳已經加速。

影香見迎面飛來一個酒壺,反手又將窗戶關了上去。等到林忘我竄到窗戶旁時,那影香卻已離去,只留下一個漆黑的背影給林忘我。她來這幹麼?林忘我想不通,他更想不通的是,影香為何來了又走?

花憐兒當然也見到了影香,可她卻好像不認識這個人一樣,問林忘我道:“林忘我,她是誰?她來這裏幹嗎?”

林忘我知道花憐兒與影香的關係的,現在聽到花憐兒好像一點兒也不認識影香,雖然心裏在輕嘆,但嘴上也不點破。佯怒道:“這人看樣子就知道是個女飛賊。剛剛估計被我看到了,所以才急急忙忙逃跑。下次若再讓我遇見,我必定將她抓了送到官府去。”

花憐兒就是生怕林忘我與影香認識,當下聽到林忘我的解釋后,心裏也是大大地鬆了口氣,伸手將額頭上的冷汗擦盡,然後說道:“林忘我,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去柳泉鎮?”

“大概就是這幾天了。我這幾日還要為斷家治病,脫不開身。”

花憐兒好像清楚林忘我的行蹤一樣,也不問他為哪個斷家治病?為斷家誰治病?為斷家治什麼病?她好像急着要走,匆忙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三天後再來斷府找你如何?”

“好。三日後你來找我,那時我也應該完事了。”

林忘我獃獃地看着花憐兒的背影,忽然發現花憐兒有很多事情隱瞞自己,而且好像壓根就不想對自己說。方才花憐兒擦汗的動作並沒有逃過林忘我的眼睛。這屋裏並不熱,她穿的也不多,為何流了這麼多的汗?而且在影香沒出現之前,她好像額頭並沒流汗。那這汗自然是她看見影香后流的,她為何如此懼怕影香?難道是擔心自己什麼計謀被影香公之於眾?還是擔心自己與影香走得太近,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

影香和花憐兒之間又到底是什麼關係?兩人好像彼此都在躲着對方。剛剛影香現身後又立馬離去,難免不存着躲避花憐兒的意思。

就在這時,那老闆從門縫中伸出一個頭來,賊眉鼠眼地環視着房裏,見到林忘我后,也是一驚,顯然沒想到林忘我竟然還待在房子裏。但他馬上滿臉堆笑,低聲道:“這位公子,要不要小的給你叫幾位姑娘?”

林忘我聽后也是好笑,難道自己看着就這麼像嫖客?其實嫖客也沒有像不像的,只要是男人都像。但臉色卻是正經道:“也好,這樣吧,今晚借用閣下夫人一晚,不知介意不介意?”他本是開玩笑罷了,卻沒想到那老闆一臉為難,然後又馬上咬牙道:“公子稍等,寒舍離這不近,一個來回也要些時間。”

林忘我聽后大笑一聲,從袖子裏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來。這銀票是計無疑臨走時給他的,說是以備不時之需。現在看來,也正好用得着。將銀票放在桌子上,道:“算了吧,閣下夫人還是自己留着用。這一千兩當作賠償。”

說完便躍出窗外,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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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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